如此一来,夏子衿也是愣住了,她看向说出了事情忽然如释重负一般的慧儿,沉默了片刻深目道:“那你现在又为何要来和本公主说这些,不怕本公主一怒之下杀了你吗?”
慧儿低低地垂下头,仿佛是压抑了许久,此刻却是忍不住了,捂着面便泣道:“公主要处置奴婢也是无可厚非,奴婢惭愧,受公主衣食俸禄,却没能抵住诱惑,答应了她人在公主的膳食中每日放下一种软骨散,让公主变得体虚无力……”
听此言,夏子衿微微皱眉,她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药,软骨散本就是江湖上用于一时半刻让人身子发软无法动弹的一种药粉,药效一般也只有两三个时辰,即便是日日下在膳食里头,也十分局限,哪有人吃了东西两三个时辰动弹不了,还丝毫没有怀疑地再吃第二次?
慧儿抖着肩臂继续道:“奴婢本来也没有怀疑,想着这样对公主也没有多大影响,那人给的钱财又十分优厚,便应下了。为了保险起见,奴婢这几日捉了两只厨房里头的小鼠,关在笼子里头给它们喂了三四日那人给的药,今日再去观察之时,却不想……不想两只小鼠竟然全都死了!”
慧儿说道后头连牙关也打颤了起来,想到那两只小鼠全身僵硬还口吐红血的尸首,她便忍不住一阵后怕。
幸好她是个胆小之人,为求保险才抓了小鼠先试验,小鼠比不得人,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反应比人要强烈上好几倍,而两只小鼠只是吃了三日的药,便已经凄惨死去,若是她日日将这药下在夏子衿的饮食之中,恐怕不出一月,下场也如此一般……
“奴婢心里怕极了,这才知道被人利用了,那人给的瓶子里装的根本就不是什么软骨散,而是能害死人的毒药!奴婢即便是再贪财再经不住诱惑,也不敢拿着毒药给公主下药,奴婢整日整日地坐立不安,即便知道公主可能会处置奴婢,奴婢也不得不来自首,否则怎么也过不去心里头的坎……”
慧儿小声地抽泣着,说出了真相后压在心头的大石好像忽然被搬开了一般,即便有害怕,却也已释然了许多。
“慧儿,你……!”小葵气结,在墨生园里头她与慧儿的关系还算是不错的,此时却听得慧儿交代了这样一番事情,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她望向夏子衿阴晴不定的神色,也不敢开口替慧儿求情,毕竟此事慧儿确实有罪,若是她没有用小鼠试药而直接给夏子衿下药,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靠坐在桌边的夏子衿看着眼中已经带有绝望坦然之色的慧儿,晦涩不明的面孔沉默了许久,周遭的空气仿佛都朝着低气压流动去,小葵心中不由得替慧儿捏了一把汗。
“你起来吧。”良久之后,夏子衿才淡淡道,眼中没有什么大的波澜。
慧儿有些愣住,抬头看向夏子衿喏喏道:“公主……您不杀奴婢吗?”
夏子衿抬眼淡淡地看着慧儿道:“本公主杀你做什么,到底你没有下药不是。你既然没有动手,又来向本公主自首,便说明了你有悔过之心,你的脑袋还是会牢牢地长在脖子上的。”
“奴婢……”慧儿哽咽了一声,却不知要说什么才好了,她想着赵妈背叛公主而死得那样吓人,一直恐惧着,未曾想到公主竟然饶了她,心中更加庆幸自己做了来自首的决定。
“还不谢过公主!”小葵也是松了一口气,替她开心起来。
慧儿连连点头,俯下身子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道:“奴婢谢公主不杀之恩,今后必定对公主忠心不二,绝对不再犯错!”
夏子衿看着她这幅认真的模样,也不由得失笑,却依旧保持着清冷的神色,说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个活是你接下的,也要由你负责解决,本公主罚你替本公主做一场戏,装作已经下毒成功的模样,替本公主将那个贼人给再次骗进墨生园中抓一个现行,你可愿意?”
慧儿坚定道:“奴婢定会办好的!那人说自己是翊坤宫的茯苓,替越贵妃办事,事成之后会给奴婢一万两银子的赏钱,奴婢想办法将她骗到墨生园里来,定抓她一个措手不及!”
“茯苓?”小葵听到这个名字讶异了一会儿,继而便是愤怒起来,“这个心思歹毒的女人,公主不和她计较从前的事情,她竟然找人给公主下毒,真是蛇蝎心肠的!”
夏子衿皱眉,若说越贵妃要给自己下毒眼下是根本无从说起的,方才她才听小桓子报了越贵妃与月静安两人的事情,她自己都应顾不暇了!
越贵妃既不可能给月静安下毒,又怎么会只派人给她下而忽略月静安,毕竟那才是她真正意义上的对手。
但是这两桩下药的事情也未免太过凑巧了些,都与越贵妃有关,下的毒又都是那种致人死亡的慢性毒药。
这其中还有太多的疑惑,她要一一解开。
“不管如何,先将她抓到再言其他,等小桓子回来便告诉他派人隐蔽地把守在墨生园的各个出口,定要茯苓有来无回。”
夏子衿道,双拳握紧,那些企图伤害她的人,她都会一个一个地,加倍奉还。
春雨淅沥沥地下了几日终于是停了,墨生园中却传出了夏子衿重病不起的消息。
除开夏子衿事先知会过的夏晟卿,宫中所有听到消息的人惊讶之余心中所想各异,明圣帝与皇后皆是派人送来了上好的药材,又叮嘱太医细心诊治,其他不相干的人则是抱着看戏的态度,也没有过多表示。
而越贵妃和夏子琦则是惊慌了一整晚,指挥着宫人在翊坤宫和绮罗园里上上下下搜索了一遍,发现哪里出现没有见过的药瓶子全都处理得干干净净,生怕夏子衿也要依葫芦画瓢地再用中毒之事来栽赃她们一番。
茯苓在绮罗园中听到夏子衿病重的消息,狂喜不已,以为自己的计划得逞,脑海中已经冒出了夏子衿一命呜呼后她得偿所愿与夏晟卿恩爱相欢的画面。
她正欢喜地坐在屋子里头想入非非,窗户外头却忽然塞进一张纸条,她疑惑着开窗,窗外已经没有了人影,只能打开纸条一看。
只见纸条上自己娟秀,只写了寥寥数语:“药已用尽,却有疑惑,托人传话,今夜墨园见。”
茯苓看完了纸条上的信息,扬起了嘴唇一笑,疑惑?什么疑惑?为什么软筋散会变成毒药?看来她的愿望很快就要实现了,她真是迫不及待想要看看夏子衿垂死的模样的!
是夜,身穿黑长斗篷的茯苓悄悄溜出了绮罗园,在宫道快步走着,一炷香的功夫便从墨生园的入口悄无声息地潜入。
她在墨生园中穿行着片刻,行至最为中央的主屋,悄悄趴在主屋的窗户下头透过缝隙看屋子里的情况。
只见夏子衿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不时发出咳嗽声,从水烟罗的窗幔里头垂下一只手,骨节分明,苍白无比,看上去便像是一个将死之人的病态。
小葵守在床边一言不发,只是不停地替夏子衿拍背,唉声叹气着。
亲眼见到夏子衿衰败如此,茯苓心中喜悦又痛快,咧开一个十分灿烂的笑容,便悄悄地退开,去下人房寻慧儿。她迫不及待地要把剩下的毒药再交给慧儿,好让夏子衿死得更快一些。
下人房外的一处角落里,慧儿已经在搓手等待,看见迎面而来的茯苓,朝着暗处使了一个眼色,便转化出了一副做贼心虚一样的神情,飘忽着左右看看,一把将站立在面前的茯苓往角落里又拉了拉。
“茯苓姑娘,你怎么才来,我都快急死了!”慧儿急迫道,她在这等了半天还不见茯苓来,还以为是茯苓发觉了不对劲逃跑了,现下才松了一口气。
“急什么,本姑娘只有两条腿,难不成还要飞着来不成?”茯苓白了她一眼,脱下斗篷上的宽帽,对于慧儿此番态度也有些鄙夷,那日还推托着说什么不能背叛夏子衿,后来还不是照做了,即便她不知道那是毒药,也一样是背主之人。
“我按照你的吩咐已经给公主下了好几天的药了,开始公主只是有些头晕无力,后来却越来越虚弱,一病不起,有时更是吐血昏厥,连太医也看不出究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慧儿双脚在地上轻跺着,露出了几分疑惑与惧怕。
“慧儿姑娘,你可真是后知后觉啊。”茯苓捂着嘴低低地笑了几声,凑近了慧儿跟前,一字一句道,“明珠公主一病不起是因为我给你的根本不是软筋散,而是毒药啊。”
她说出这一切,享受地看着慧儿因为听到这句话而瞬间煞白的脸色,心中有一股操控一切的快感。
“你骗我!”
慧儿捏着拳头怒目等着笑得得意的茯苓,咬牙道:“你明明说过给我的只是让公主会变得虚弱的药,为什么却成了杀人的毒药!要是知道这样,我绝对不会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