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 14 章

灵气灌入的刹那,冰晶般的戒面上闪过一道流光,一双沉甸甸的短靴落入谢遥手中,幽光乍亮。

澄澈明净的湛蓝色光芒刹那间铺了满屋,靴面上游纹萦绕,如浮云飘逸,又似浪涛滚滚,定睛看上片刻,让人恍惚以为正置身一片汪洋之中,碧波万顷,起起伏伏。

系统愕然:“这是碧海浮生靴?”

谢遥亦是心中悸动。

靴类灵器能提高身法速度,素来是保命利器,供不应求。碧海浮生靴更是灵器排行榜上有名有姓的一件,能助人御风而起,踏浪而行。

谢遥修“三生决”,自然能感受到此靴之上浮现的道纹玄妙至极,而且隐隐与自己所修之功法相契,催动之时,他体内的灵力运转效率提高了一倍不止。

这份礼,不可谓之不重。

“他果然在乎你,”系统乐滋滋地扒着谢遥肩膀,“我刚查了下,这东西可贵,阎铭这次是大出血了。”

“他大出血?我看未必。这东西多半是用李犹青那些火灵花换来的,阎铭那混蛋可精明得很。”

谢遥摇摇头,唇角却忍不住上扬,眼底笑意涌现。

他欢喜地摸了摸短靴顺滑的表面,弯腰套在脚上。

——仿佛于炎炎烈日之下,踏入温凉清冽的山泉。

玄器有灵,自动贴合谢遥脚掌,化成令他最舒适的形状,甚至变了色泽——仿佛无数渔火于水面缓缓升起,赤红的光顺着江面蔓延,“碧海”化作“火海”,正如谢遥的红衣一般耀眼。

……然后它开始变长。

靴筒无声无息地延长,眨眼间便将谢遥细瘦的小腿裹了大半。

谢遥:“……”

心头顿时标上一串问号。

灵器入手虽沉,认主之后则轻盈如无物,可谢遥看着自己被裹得严严实实的脚踝,试探地在地面踩了几下,莫名地咂摸出一点非同寻常的味道。

“504,你说阎铭送我这个,是不是想提醒我注意检点?”

系统讶然:“难道不是看你总光着脚,他关心你?”

“这可未必……”

谢遥沉吟片刻,依旧忍不住地想笑。

无论是哪种原因,终归是他引起了阎铭的注意,在那个男人心底占据一个小小的角落了吧。

啧,竟还有点微妙的成就感。

少年莞尔地摇摇头,他都快记不清自己做过多少任务了,现下竟像个初出茅庐的小菜鸟一样,取得一点点进展,便兴奋得不能自己。

真丢人。

……

次日清晨,谢遥特地起了个早。

阎铭已经做出表态,他自然要趁热打铁,狠狠添上一把柴,将那混蛋一举拿下。

“你看看我怎么样,让我坦白来讲~没什么目标,就想成为你的白月光~”

取得突破性进展的谢遥信心十足,心情大好,一路上步伐轻快,哼一首忘了从哪个小世界听来的歌。

一首歌没哼完,阎铭的住处便到了。

门口聚集着一小队弟子,各个全副武装。有系统暗中提醒,谢遥掐的时间点也合适,几乎是他刚一露面,天子楼的阵法便闪过一道灵光,背负长剑的男人从屋内走出,面沉如水。

“阎大哥!”

远远地,谢遥眸中一亮,喊道:“多谢你送来的礼物,我喜欢极了。”

阎铭的目光从少年面上扫过,见谢遥今日换了件偏保守的长衫——修长的腿裹在红衣之下,墨发用一根丝带在脑后束起,腰带依旧勾出清瘦的线条,略短的袖口在风中飘扬,露出一小节白净得扎眼的手腕。

跟前日比起来,显然收敛了许多。

谢遥眼中,阎铭那寒霜一般的面色竟稍稍好转了几分,甚至冲他轻轻颔首示意了一下——这简直是谢遥昨日想都不敢想的情况。

难道引发流言,竟歪打正着?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系统十分欢喜,“遥遥,干得漂亮!”

谢遥微微一笑,背在身后的手悄悄比划出一个“V”的手势。

旁边众多弟子察言观色,见状立即争先恐后道:“沈少主,今日是月度巡查的日子,我们少宗主要往珑林一带走一趟。放心,只是御空转一圈,很快就回来。”

“什么很快回来?”旁边人推搡他,“这种小事,何须少宗主跑一趟。少宗主,你陪沈少主吧,巡查什么的放着我来。”

“是啊少宗主,我们这些人足够了!”

阎铭眉头微皱:“胡闹。”

他顿了顿,刚要开口,却被谢遥恰到好处地抢了先。谢遥微笑道:“那可不行,少宗主每月带队巡查,意义重大,可不能因为我坏了规矩。”

“不过……”

少年眼波微转,晨光下灵动而狡黠:“我对这巡查之事也很感兴趣,几位师兄可愿捎我一程?”

“放心,我所修功法也算小成,绝不会拖大家后腿。”

四下皆静。

众弟子愣了片刻,倏地反应过来。

还能这样!

也对,也对,总在皇极转悠有什么意思,无论走到哪儿都要被一圈人尾随,哪比得上下山巡游、二人世界来的逍遥自在。

若是有幸……啊呸,是不幸遇上什么不长眼的邪修,阎少主英雄救美,沈少主无以为报,两人花前月下,悄咪咪地岂不是就……

一篇篇香艳的话本故事在众人脑海中哗啦啦翻过,几位弟子面面相觑了片刻,一时心有灵犀,齐刷刷地捂腹、弯腰、哀嚎一气呵成。

“诶呦诶呦!我旧疾复发,今日怕是不能巡游了,少宗主您包涵,包涵!”

“我的丹田,我的丹田好痛!一定是昨日修炼走火入魔了,我得去趟清心阁,少宗主您大人大量就让我旷这一次吧!”

“我、我突然想起来,今日是我娘九十大寿。自从入了皇极,我这个不孝子已经三年未曾返乡了,少宗主,今日若是我再不回去,我怕我那九旬老娘等不及下一个十年了啊——”

言罢,几人从地上窜起,一溜烟地跑了。

阎铭:“……”

阎铭迎风而立,一张俊脸依旧面无表情,但谢遥火眼金睛,发现青年的眼角微不可查地抽动两下,紧锁的眉宇间透出一股无可奈何的气息。

谢遥心中窃喜。

皇极的师兄们竟这般上道,这种好机会不牢牢抓紧,可是要遭天谴的。

谢遥的笑容愈发甜美:“阎大哥,我们走?”

阎铭的视线落在少年身上,眸光幽沉,沉默许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谢遥感到一丝不安,身前的俊美男子才终于点了点头,从背后取下长剑。

谢遥跟系统一同在心底长舒了口气。

早点同意不就好了。

纠结这么久,吓唬谁呢。

见阎铭总算有些松动的迹象,谢遥乘胜追击,拉住男人衣角,眨眨明澈水灵的眸:“阎大哥,我能与你共乘一剑么?”

阎铭毫不犹豫:“不能。”

冷血动物!

谢遥磨牙。

他微微低头,鸦羽似的长睫扑簌簌地颤,轻轻地叹了口气:“既然不方便,我也不强求。唉,阎大哥你不知道,其实我从小就想成为一名剑修,做梦都想试试御剑凌空的滋味。只可惜当年测验资质,师父说我体质偏弱,魂力却强,唯有继承他的三生诀,才能在这人才济济的栖霞界留下自己的名号。所以我……”

“墨渊剑是重剑,无法凌空,所以我不御剑。”阎铭头也不回,“圆不了你的剑修梦,抱歉。”

谢遥:“……”

你他妈。

满腔“深情”表错了对象,谢遥后半句话全卡在嗓子眼中,呛得耳根通红。

混蛋!骗子!

在上一个任务中,阎铭分明是可以御剑的!

皇极宗主是他爹,剑阁就是他家后花园,谢遥记忆中的阎铭奢侈至极,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珍品飞剑一天一把地换,都不重样的——从来没有无法御剑一说。

不想共乘就直说,拐外抹角地做什么。

虚伪,当真虚伪!

谢遥愤愤地瞪着阎铭的背影,恨不得冲上去给对方一个夺命背刺。系统在背后拼命戳他:“遥遥,冷静!”

“……没事,我很冷静。”谢遥深吸口气。

不能御剑是吧?行,不御就不御。

谢遥低下头,咬牙切齿地从储物戒里掏装备。

他其实有自己的御空之物,是一个小巧精致的星辰梭。

几步之外,阎铭的步伐却停了一瞬。

男人深吸口气,似是终于下定决心,修长有力的手从储物戒上抹过。

随着一抹白光闪过,一个物件落入他滚烫的掌心,迎风一摇,显露出纤细的轮廓。

那竟是一个竹制的纸鸢。

细看几眼,纸鸢的手艺显然让人难以恭维,花花绿绿的蝶衣让人十分怀疑创作者的审美,彩纸上歪歪扭扭的缝补痕迹也就罢了,翎羽一长一短,右翅竟还折断过,又用金线缠起,颓然地耷拉着。

骨架也轻薄,清风吹过,纸鸢浑身震颤,传出激烈的“咯吱咯吱”声。

看着地上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的纸鸢,谢遥瞳孔微缩,心中警铃大作。

果不其然,前方的阎铭侧首回顾,墨色衣袂翻飞,阳光描摹他刀凿斧刻般的侧脸轮廓,落在微乱的鬓角,仿佛闪着光。

“上来。”男人唇角微勾,唤道,“不是要共乘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