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护卫搀扶的女子淡面素衣,样貌普普通通,露出的脚踝处一片高高鼓起的红肿。阮萱视线上?移,与女子刚好抬起的目光相接。
只见女子眉头轻瞥,龇了?一下牙齿,那是?脚疼导致的,而对阮萱的神?色?无异样。
于是?那种?莫名的熟悉感便在阮萱心间稍纵即逝,她只道是?自己的错觉。
待两人走近,从女子与穆管事的对话中,阮萱这才得知,这名崴了?脚的女子正是?先前她去找过的夏凝雪,苏渺的第?三名女宠。
此人入选后一直告假,整日神?出鬼没的,阮萱竟是?从未见过她。
再瞥这夏凝雪身上?挂着个沾染了?泥土的青布袋,应是?采药用的,阮萱心说这人文文弱弱不像会武功的样子,胆子倒是?大,竟敢进?入充满瘴毒的密林。
对此,穆管事生出同样的疑惑,问道:“夏大夫,?瞧着你面色红润、气息绵长,似乎并?未吸入瘴气。”
一旁采药的护卫已经仰头咽下一粒解瘴毒的药丸,随后将一株金边绿叶的药草递给穆管事,垂手站在夏凝雪身侧。
此刻不需行?走,夏凝雪便也无需他人搀扶,她受伤的那只脚虚虚点地,身子微斜,眉目舒淡,气色确实比身旁吸入少量瘴气显得萎靡的护卫要好许多。
她不先回应穆管事的问题,倒先在青布袋子翻找出一粒灰不溜秋的丸子,举到眼前,眼里满是?自信的光彩。
“当?然是?因为?自制的避毒丸了?,只是?……”她瞥了?一眼身旁的护卫,“这药得事先服用才有效果。”
此话的真假,尚待考证,阮萱微眯了?眼睛,并?不全然相信她的话。不过若真她所?言属实,那阮萱还真想借她的药丸子去这瘴气森林里走一遭。
穆管事听罢,对夏凝雪手中的灰丸也有了?兴趣,提出购买的想法,?被夏凝雪一口婉拒了?。
虽夏凝雪还顶着个女宠的身份,穆管事?不能?以身份压人,这是?庄里的规矩,女宠除?服侍少庄主,其他时候都是?自由的,并?非庄里的下人。
被拒绝的穆管事也没多在意,再瞧天?色已然暮沉,便招呼众人打道回府。
入了?庄子,临到几人分别之际,穆管事朝阮萱问道:“阮姑娘,这赤金樱子是?直接送去厨房炖了?么?”
心里揣着事的阮萱被这声拉回了?神?,愣怔地看看众人,无数好奇且带着不明意味的目光跟着投过来。
此地可?是?在主厅前整个庄里最热闹的地方。这下可?好,全庄都知道她身子虚了?!
若非穆管事一脸坦诚,阮萱真很难不觉得她是?故意的。
秉持着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想法,阮萱端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摆摆手,“就送厨房罢。”
“对了?……”顷刻,阮萱想到什么,喊住取了?药草正要去厨房的小厮,对穆管事说,“这药是?补气血的,那对两位护法的伤势痊愈,可?有作用?”
对于封九和莫栖打的那一架,阮萱这心里头一直有些过意不去。虽说这两人平日互不对付,但若没有阮萱请封九出手那事作为导|火线,两人也不能?双双挂彩,整日窝在屋子里养伤。
穆管事没想到阮萱如?此大方,更不知那两位护法与她有何交情,竟得她如?此记挂,对此按下不表,说道:“两位护法都患有内伤,这药对护养脾脏是?有好处的,不过……阮姑娘,这赤金樱子可?不便宜。”
花钱在阮萱这里从来就不是?问题,她不以为然地说:“那取一半熬了?药给两位护法送去吧。”
她也不解释为何如?此,说完后就别了?众人向歆兰苑的方向走去,而驻足看了?会儿热闹的夏凝雪眉毛一挑,杵着木拐,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
苑门大敞,佳人待君归。
还没入家门,?好似已经闻到美味佳肴溢出的香气,还有什么比爱人等自己吃饭更暖心的事吗?
大步要跨入苑门,那不知何时蹿出的夏凝雪?急急用木拐一挡,拦了?阮萱的去路。
阮萱蹙眉不愈看过去,?见夏凝雪拐杖一收,在她尚未反应的时候,迅速附在她耳边说了?句话,而后不顾伤脚疾步钻入了?邻边的院子。
夏凝雪说的是?:“晚上?,来?房里。”
神?经病……谁要去你房里?!
阮萱直感这人有毛病,一阵恶寒萦上?脊背,差点抖落一地鸡皮疙瘩,赶忙将心中可?怕恶心的猜想挥去,迈步离开。
饭桌上?,阮萱一见对面淡眉浅笑的苏渺,彷如?置身于心旷神?怡的盎然景致中,松抱着他嗅一口淡淡的馨香,别说夏凝雪说的话,就连她这个人都被阮萱抛诸脑后。
两人用过饭,闲坐在榻上?,阮萱枕在苏渺的大腿上?,她一条腿叠着另一条腿,一派闲适的模样,娓娓说起庄中破败与后山的那片雾罩密林。
苏渺应道:“庄中经营药草的事情?知晓一些,曾听爷爷提过,近一年的生意确实不怎么好……”
苏渺说的情况与阮萱猜测的差不多,苏渺现在果真还未接管山庄里的大小事物。说起来,老庄主那人除了?管得多了?些,对苏渺?是?真的好。
“以后?养家,你放心,保管把这庄里弄得跟那皇宫一样富丽。”阮萱微微仰头,就着苏渺的手吃了?一粒葡萄,笑说,“把你养得白白胖胖。”
苏渺笑着嗤她一句:“还白白胖胖,?又不是?……山里的肥兔子。”原本?想说猪,到了?嘴边又觉着是?在骂自己,改了?口。
阮萱倒觉这个形容十?分有趣,一下坐起身,捏上?了?他的脸颊,噙着笑,“兔子肥点才可?口……不不,嘴瓢了?,是?可?爱……”
寝殿之中负责掌灯添烛的小厮小佑子往榻上?遥遥瞧了?一眼,眼看主子和那女宠又得腻歪在一处,赶忙将拨弄烛芯簪子搁下,垂头急步退下。
省得走得晚了?,又像上?回一样,见着些对他这种?未出阁男儿费眼珠子的画面。
刚走到门口,?迎上?一名端汤盅的仆从,忙不迭后退。
小佑子认得此人,正是?大厨房里给张厨娘打下手的春眉。
两人险些撞在一起,那骨瓷金边的汤盅微微一晃,险些洒出里面的汤汁,春眉没好气地骂道:“不长眼睛呐,这汤里的东西可?金贵,摔了?这汤,拿你卖了?都赔不起!”
春眉是?个大嗓门,这一声立即吸引了?榻上?两人的注意,阮萱率先起身走过去,见小佑子低声下气道歉,皱了?皱眉。
虽然这小佑子做事是?有些马虎粗心,但不管怎么说都是?苏渺屋里的人,加上?年纪小,在阮萱从前的世界都还算是?个孩子,见他被这般严词训斥,怪不舒服的。
阮萱问了?几句,了?解到不是?什么大事,便先让小佑子先退下,而后将春眉拉到一边挤了?挤眼睛,小声说:“?不是?说,送到书房去,怎送到这儿来了??”
春眉回:“没听张大娘说啊,她只说歆兰苑里着急要,让?快快送来。”
阮萱嘱咐的是?,戌时之前送到书房即可?,然而一是?现在酉时刚过,二是?送的地方不对,方才还喊得那么大声,将她那点隐瞒的小算盘毁得彻彻底底。
可?面上?,又不好说什么,另一边苏渺见两人的门口嘀嘀咕咕,疑惑道:“怎么了??”
闻言阮萱身体一僵,一时想不出对策,只得先接过托盘,慢腾腾回到苏渺身旁,将小汤盅搁在圆桌上?。
春眉那番呵斥的话语,苏渺自是?听见了?,他斜倚在榻上?,对这汤盅里所?谓的金贵东西也来了?兴趣,微微扬了?扬脖颈,随口问:“头里是?什么?”
这说还是?不说?
阮萱盯着眼前的乳白色汤汁,心里纠结不已。
先头两人闲聊时,她还特意将买药草这部分隐瞒了?,为的就是?神?不知鬼不觉,先把身体补起来再看形势坦白。
眼下让她对着自家夫郎纯净的眼眸,承认自己身子虚,委实难以启齿。
阮萱扯了?扯嘴角,干笑了?两下,“只是?一般的补汤,安神?……静气的,这几日?睡眠不太好,浅眠多梦,所?以就请张大娘做了?盅汤,加了?点儿灵芝。”
“哦……”苏渺不在意地应了?声。
阮萱这边盛了?一碗汤正要一口闷下肚,苏渺?又半撑起身说:“?也喝点罢,近来?也觉着精神?有些不济,老是?睡不够。”
咕咚——
一口汤被缓慢咽下,阮萱眼睁睁看着苏渺拿碗盛了?汤。好得很,她此刻才发现,厨房那边备的还是?两个碗。
“味道不错。”苏渺赞了?一句。
本?来就是?食补,加了?其他补身的食材,味道自然差不了?。不知不觉,苏渺就喝下了?一碗。
眼看他还要盛,阮萱的一双眼咕噜不停地转,几番欲言又止,又泄了?气。再看汤蛊里还余小半,赶忙全倒在自个碗里,不给苏渺再喝的机会,囫囵下肚。
到了?最后,她也没尝出这汤究竟是?个什么味,一双眼眸忐忑地扫在苏渺身上?,瞧着他舒然的眉眼和回到榻上?烛火下惬意的姿态,暗暗观察着。
许是?视线太过热切,苏渺翻书的手指顿住,抬眸弯起嘴角,“方才?便觉着你有些奇怪,怎么总盯着?瞧?”
阮萱目光有些闪躲:“有么?”
“其实……”苏渺微启嘴唇,在灯火下显得那唇尤为红艳,阮萱不由地心里一跳。
果不其然,苏渺斜挑眉眼,好似送来一个潋滟般的波纹,带着几分难得的羞赧,“其实,?也有点想要……”
想要什么?!!!
?不想要啊!
阮萱脑中疯狂嚎了?两句,苏渺那边?已经开始扯领口,嘟哝道:“不知怎么了?,觉得好热……”说着又挑眉瞧了?阮萱一眼,带了?点埋怨的意味。
这就是?阮萱躲着喝汤的缘由,这下可?好,刚补下肚的恐是?留不下多久,又要消耗出去。
苏渺的药效来得似乎更快些,眼尾已然被熏得发红,他有些不耐了?。
再次投来幽怨的眸光,白皙的手指轻轻搭在衣带上?,一点一点的,阮萱叹了?口气,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夏凝雪的身份很好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