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原本只打算小睡片刻,最后还是睡到了晚霞初登之时,若不是思木来叫两人用晚膳,恐还得接着睡下去。

阮萱这一小觉睡得舒坦,将今日因早起困乏的精力补充了大半。

然而陆锦行却是一直没睡着,但凡闭上眼,脑海里总是萦绕不去对那如悠公子的各种想象。

相貌、品行、才学,统统想了个遍。

如此这般,自寻了好几日的烦恼。

只是他总是一副冷然寡言的模样,就算心里有忧思脸上也显不出来。更何况最近几日因为香膏上市的事情,阮萱忙得团团转,对他便疏忽了些。

要说阮萱同方如辰合作,还真的选对了人。

方如辰不仅极具经商头脑,在京城里的人脉也是遍布各行各业,他特意提前放出新式香膏的消息,又请贵公子好好带货宣传了一番,等到真正售卖那日,五百盒的量不过半日便全数销完,一时供不应求。

可谓出师大捷,即便阮萱对自己的产品有自信,但也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好。

对此方如辰亦是很意外,若说他先前对阮萱尚有那么一丝质疑,这会儿随着香膏大卖算是彻底烟消云散了,他相信这人是有本事的,就是性子着实软了点。

后来,阮萱又同方如辰坐下来合计一番,两人决定暂时不生产了。

倒不是没有产出的能力,别说几百盒,就是一天千盒也能加班加点做出来。

正所谓物以稀为贵,既然贵夫们喜欢,那不正好利用这次机会走精品高端路线。所以两人决定,下一批的产品采取预定的方式,阮萱还提出可以给身份特殊的个别贵夫发放会员卡。

简单来说,就是饥饿营销和高端品牌身份荣誉那一套,在阮萱从前的世界里里,这些不过是玩烂了的经典策略。

这也用事实证明,经典不愧是经典,在哪儿都好使。

眼下高端市场是有了,那么普通下沉市场也不能放过,阮萱决定她得研究一些性价比高的产品,让京城儿郎都用上她家的“彩黛膏”。

不同的香味对应不同颜色的外盒,故名“彩黛”。

这厢已到午后,阮萱和方如辰也商讨得差不多,便拿上之前专程让制香师傅定制的刻名彩黛膏离开了。

她兴冲冲地回到陆府,一路想的都是陆锦行收到彩黛膏时会是怎样的表情,应该会从嘴角浮起浅淡绵绵的笑意吧,光是这样想着,就觉得心里甜软软的。

谁料还未入苑,便听到了院内传来尖利难听的男声。

“三弟,你做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给谁看,这儿可没人让你勾搭......贱人!”

“三少爷......小心!”思木大喊。

阮萱听到声响便冲进了院子,可还是晚了一步。

“啪”的一声,那总是疏冷无言的人已被一巴掌打了脸,人也没站稳摔在冷硬的石板地上。

“锦行!”

阮萱赶紧将人搂在怀里,只见他的半边脸颊已经红肿起来,凌乱的发丝帖在微肿的嘴角。

阮萱心疼极了,颤抖地伸了伸手不敢触碰,抬头咬牙怒道:“陆锦然,这儿不是你撒泼的地,你滚出去!”

要不是女尊世界里女人打男人不太好,否则这会儿她真得好好抽陆锦然两耳光,加倍还回去。

“哼,我撒泼?”陆锦然上前两步,“弟妻主,我可是好心替你管教夫郎,谁让他不守夫道,勾引别家妻主!”

受此大辱,陆锦行再是逆来顺受惯了,也断不能再忍下去。

他慢慢抬起了头,那覆眼的缎布歪斜了几分,露出点儿微颤的睫毛,他问:“二哥,你倒是说说,我勾引了谁?”

“你还好意思问!不就是,不就是......”陆锦然嗫嚅半天,不知该不该将那个名字说出来。

陆锦行当然知道陆锦然想说的是谁。

明明他早已死了心认了命,这些人怎么就是不放过他呢?

片晌,他忍不住自嘲地“呵”了一声。

见到陆锦行如此反应,陆锦然以为他是在嘲讽自己,脸色登时难看至极。

他想起今日本来怀着即将出嫁的喜悦去阿爹屋里,却没想到意外听到了关于陆锦行从前的一些事儿,更没想到竟然还与他即将嫁的妻主有关。

他从小霸道刁蛮惯了,加之素来瞧不上这个舞郎生的狐媚庶弟,当场就摔了杯子。

他阿爹再三嘱咐不可将事情闹大,让他暂时先忍了,往后慢慢找机会出气就是。

可是陆锦然从汀兰苑出来后,左想右想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便急冲冲来找陆锦行的麻烦。

一入颐景苑,就是各种污言秽语脱口而出,哪有半点高门闺秀的模样,堪比市斤泼夫。

眼下被呛了声,他又是半点不服输的性子,便也不管说出那个名字有何后果了。

“就是......就是赵成嫣小姐,我未来的妻主,你......你勾引她,陆锦行你不要脸!”

“二少爷,你可不要平白污蔑我家少爷!”思木方才没护住人,这下哪里还容得下自家少爷再被泼脏水。

“思木,请二少爷出去!”

阮萱这会儿半句话都不想和陆锦然说,只想这个泼夫赶紧滚出去,她好瞧瞧怀里的人伤到哪儿了。

“滚开!”陆锦然一把甩开思木,不依不饶指着陆锦行,“三弟,我就问你一句,你和赵小姐到底有没有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

“见不得人?”

闻言,陆锦然忽地笑了:“见不得人倒是没有,不过花前月下、耳鬓厮磨的事儿倒是不少,二哥若想知道更详细的,去问你的未来妻主便是。”

“你……你!”

陆锦然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恼羞成怒,便发疯要来抓陆锦行的脸。

“我打死你……打死你,你个不要脸的贱人!”

见状,思木赶紧去拉,偏又被陆锦然带来的奴仆拽住,阮萱则紧紧将陆锦行护在怀里,生怕他被伤到分毫,便挨了陆锦然好几下。

“够了,锦然住手!”

等到阮萱的头发都被抓乱了,殷正君终于看够了戏,一身雍容之态施施然踏入了院子。

“阿爹。”

一见殷正君,陆锦然立马扁扁嘴,明明是他打人,他还委屈得很。

殷正君恹恹地收回视线,瞪了眼陆锦然:“没点儿男儿家的样子,成何体统!”

“阿爹,我……”

“行了,你这性子真是该收收了,以后也是当正君的人了,气量得大度些,不要动不动就为了女人的那些消遣玩意生气,犯不着失了正君的仪态。”

陆锦然素来怕他爹,这会儿倒是没了刚才的泼夫模样,乖乖地垂头听训。

“对了,我还没问你怎么又和弟弟吵起来了?许是你又调皮欺负锦行了吧,还不给锦行赔罪。”

陆锦然闻言嗤了一声,殷正君当即给了他一记眼刀子。

陆锦然只得满脸不情愿地说:“三弟,刚才是我莽撞了,对不起。”

“锦行,你二哥的脾气你也知道,不懂事得很,你可别怪罪他。”

阮萱瞧着这两人,就差气笑了,好一出睁眼说瞎话。她甚至怀疑,这个殷正君可能有表演型人格障碍,不然怎么走到哪演到哪。

“正君,既然是锦然不懂事,那就请您将他带走,我们这地儿小经不住他闹,再说他就要出嫁了,这善妒撒泼的名声若是传了出去,可是犯了七出之罪的。”

“你……”陆锦然听到这话,差点又要发作。

殷正君摆手制止,眯着眼对上了阮萱坦然无畏的目光,眸光微闪。他倒是有些意外,这女人同之前好像不太一样了。

随即又瞥向仿佛失了魂不吭声的陆锦行,哼,装相!

再看两人之间的姿势,没想到一些日子不见,小贱人竟然将这村妇的魂儿勾住了,看这女人那把他当块宝贝护着的样儿,着实可笑。

罢了,谁让狐媚劲儿能遗传呢,小贱人就一辈子跟村妇过罢。他家锦然以后可是要当诰命君子的人,可不能跟这些下等人一般见识。

“锦然,我们走。”

“对了,方才成嫣差了人来接你,说是去逛灯会,你可得好生打扮打扮。”

“阿爹,你怎么不早说。”

……

一室寂静。

阮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眼下她的火气早就消了,只觉得心里难受,难受得想要落下泪来。

“锦行,可能有点疼,你忍忍。”

接过思木递来的热帕子,阮萱极为轻柔地擦拭着陆锦行脸上红肿的伤痕,可是不管动作多么轻,伤害都已经造成。

为什么她不够强,为什么她不能保护自己心爱的人,还得眼睁睁看着他受苦受伤,看着他被人嘲讽辱骂,她却无能为力,她算哪门子妻主。

阮萱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无能,以及对未来无尽的忧虑。

“锦行,对不起。”

听到这话,那没有喊过一句疼的人终于有了点反应,纤长的睫毛微颤。

“不是你的错,为什么要道歉?”

“是我的错。”

到异世界和无措和压抑许久的感情终于压垮了这颗本来就柔软的心,她一把抱住眼前本该柔弱的男子。

“呜……是我的错,我的错。”

渐渐地,陆锦行感觉肩上湿了一块。

怔然片刻,他终于抬起手试探着轻轻拍上那略微抽噎的脊背,无措地安慰道:“妻……妻主,你别哭了,我都……没哭。”

“就……就是看你没哭,我才替你哭的。”阮萱抹了一把脸,哭出来好受多了,就是在自家夫郎面前流泪,她大女子的形象该是没有了。

“锦行,你若是难受就哭吧,看见你这个样子我心里好疼,疼得眼泪都掉下来了,都怪你。”阮萱这会儿的语气轻松了许多。

陆锦行淡声说:“可是,我哭不出来。”

“那……等你妻主有本事了,一定给你报仇好不好。”

陆锦行摇摇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不管陆锦行是否在意,对阮萱来说,此仇不报非女子,陆锦然、殷正君你们等着!

“那……我给你呼呼吧。”

“呼呼?”

“嗯。”阮萱说着便轻轻撑住了陆锦行的肩,对着那片红痕的脸颊呼出清凉的气息。

分明是凉意的呼吸拂在脸上,陆锦行却觉着心上热热的。

原来这就是“呼呼”,感觉像是安慰小孩子的方法,不过脸上还真不太疼了,心里……似乎也不那么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