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密困惑地眨了眨眼睛,他对于这种数据收集的还不够多，以前的主人在表达自己上都十分直接，好像没有出现过江先生这种情况。
他不能感受到主将身上的感情变化,只能通过动作,但是江先生的情绪转变很明显。
他一边开心,一边又在苦恼。
“额……主将，你来了啊？”迟疑了很久的问候声从电梯口响起来，安斯后面还跟着几个穿着同样制服的人，他们微妙的目光从林决抓着江时舟胳膊的手上划过，然后装作没看见的样子道：“我们再等等下一趟，您们先请。”
先个屁。
江时舟稍微用了点力气,抽出了自己的手：“我已经到了，你们进去吧。”
林决站在原地，注视着江时舟离开。
而安斯等人眨了眨眼睛，疯狂消化脑子里的信息。
如果没有弄错的话，刚才主将是强行留住江先生对吧？
林决看着呆呆站在电梯口的安斯等人,眼睛一眯：“你们在做什么？”
作为主将，他是有自己的专属电梯的,安斯他们也没想到会在普通电梯里遇见他。
他们这些下属上去,自然是要找林决汇报问题。
可是……
谁敢和明显不高兴的主将同坐一台电梯啊？
只是也没人敢直接出口拒绝。
他们的目光都放在了安斯的背部。
要算起来,肯定是安斯最得主将的心了，自然,这种容易踩雷的事情也应该交给他做。
收到无良同事讯息的安斯：……
他犹豫了半晌,然后说：“您先上去吧……我们,我们只是路过电梯口而已，刚好意识到刚才有点事情还没和军部信息处交代清楚。”
思来想去，安斯还是觉得自己应该避开雷,不能现在去碰林决的霉头。
林决没有说话，脸色仍旧如同往常一般冰冷，他没有说话，上了楼。
站在门口的一行人：“……”
他们等着电梯再下来。
而江时舟则是再度回到了军部信息处，只是这一次塔密紧紧地跟着他。
他推开门，军部信息处里面还是如往常一般坐满了人，发现动静，都抬起了头。
然后挑了挑眉。
这样神色的转变太过明显，江时舟一眼就察觉到了。
“旧年，你身体好了？”那天的热情女人，也就是军部信息处的负责人萧雨，她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主将说，你因为身体不适所以休息几天，你的办公室已经收拾好了。”
她的语气亲和，并不让人觉得嘲讽。
只是江时舟这病来的蹊跷，而且才在军部待了一天，就生病，连带着那房间也不用收拾，看起来确实很有江时舟因为委屈所以偷懒不来的可能。
但是没人会把这种情绪漏出来。
这是主将的人，只要不给他们惹事，他们也不会对他难堪。
江时舟点了点头：“劳您挂心了，我已经痊愈了。”
“那就好，去吧，还是那间房间。”萧雨道。
塔密也跟了进来，他看起来对这里很熟悉，也很活泼地打招呼：“萧处长，好久不见。”
“塔密，你怎么也来了？主将有事情吩咐吗？”塔密本来属于亲卫军，所以一般都是带着林决的命令出行，现在来军部信息处，自然让人想到是不是林决有了命令。
塔密摇了摇头：“从今天开始我就是江先生的助理啦，嘿嘿，以后也会在信息处工作，萧处长，以后请多多指教哦！”
助理？
其他听到这话的人脸色都微妙了起来。
主将还真是宠爱这个男人啊，竟然从亲卫军里面调人给这个新人做助理。
看来也是为了不让他受委屈。
江时舟没管他们，走过右边的走廊，原来的那扇门紧紧地闭着，门缝里透出冷气。
“里面有人哦，”塔密走过来，见江时舟不动，伸出手，敲敲门，“这不是你的办公室吗？”
“谁？”脏乱的头发顶在头上，开门的人睡醒惺忪，带着被人吵醒的不悦。
是任凉之。
见到了门口站着的是谁，任凉之愣了愣，然后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哟，这不是咱们娇贵的江先生吗？”
江时舟刚才一直不敲门，就是因为没想好要如何对待任凉之。
任凉之这个人，应该有很多信息。
但他蠢是蠢，在涉及到敏感问题的时候，却戒备心很重。
江时舟面不改色地走进去，连视线都没给任凉之半分。
这间双人办公间，只留下了一张办公桌，另外一张的位置摆放了一张大床，上面被褥很乱，很明显是任凉之在这里睡觉。
任凉之在军部，倒是快意地过分。
因为身后那个人的权力吗？
本来还有些迷糊的任凉之见到江时舟未经他允许就直接闯入房间后就彻底地清醒了过来，他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道：“上了一天班就开始装虚弱逃班，我以前觉得我已经挺过分了，没想到还有你这样仗着主将的宠爱直接不来上班的！”
“你知道自己挺过分就好，”江时舟无视了他，然后对塔密道：“把那张床搬出去，然后弄一张办公桌过来，去问问萧处长。”
“好。”塔密挑了挑眉，不过他可不用问萧处长，这些事情，他自己一个人就能搞定。
他走过去，轻而易举地将那张床扛了起来，往门口走。
“等等！”任凉之睁大眼睛，伸出双臂拦住了他，尖叫：“你们在干什么！江旧年！你居然敢碰我的东西！”
“让开，”江时舟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危险感从心底浮起来，任凉之几乎是下意识地移开了身体，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塔密将他心爱的床弄了出去。
为了在这里面弄张床，他可是费了很大的功夫！他听说那个人说，他得在军部待很长一段时间，联盟网络安全中心暂时先不要回去，他就让人把床弄到了这里。
但是还没躺几天，就让江旧年给弄走了！
刚才一闪而过的危险感立刻被愤怒取代，任凉之对着江时舟举起了拳头：“你这个垃圾！居然敢碰我的东西！”
“如果你碰我，你信不信，你会立刻被丢出去？”江时舟微微歪头，侧目看他：“不管你背后是谁，但是我相信，在军部，我比你，更重要。”
好啊，肯定是因为主将对他比较关照，所以得寸进尺了。
任凉之看着江时舟，牙齿咬得咯咯响：“你以为，全天下就只有军部了？你以为主将可以在任何地方都有这样的权力？江旧年，你敢这样对我，你就不怕主将都护不住你？”
江时舟微微勾起嘴角。
看来他的选择是对的。
对任凉之这种人，根本不能用恭敬来套话，直接刺激他就行了。
江时舟挑了挑眉：“除了执政官，我不信还有人能比主将还厉害，执政官可是早就和主将承诺过，永远不会动我，你能获得这种承诺吗？”
“哦对了，你和我说过，你是从和那个人相似才获得这样的宠爱的对吧？”江时舟笑了笑，眼中漫出嘲讽与得意，“或许我真的惹怒了那个大人物的话，可以靠着自己的脸，安全无虞？”
“江旧年！”任凉之的眼睛大张，他身上那点和江时舟相似的特性消失的一干二净，露出了属于原来的他的贪婪和戾气，“你要是敢打X大人的主意，我一定要你后悔！”
X大人？
这个特殊的符号让江时舟微微一愣。
主星高层中，似乎并没有一个以“X”作为代号的人，当初林决给他的资料里也没有。
“那又怎么样呢，你看看你自己，和那个人还有几分相似，”江时舟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挑衅表情，但即使如此，也让任凉之看的心惊胆战，好像经过这些天之后，江旧年和那个人的相似度越来越高了。
江时舟说：“现在呢，应该老实一点的是你才对，不是吗？”
“好了好了，桌子拿进来了！”塔密将桌子搬了进来，而担心他一个人搞不定，跟过来的信息处员工也站在门口，好奇的看着这一幕。
任凉之深吸两口气，退到了一边。
塔密将桌子放到中央，然后问道：“摆在哪里啊？”
“放左边角落！”
“中间。”‘相较于江时舟简单清晰的“中间”两个字，任凉之的话显得仓促很多。
塔密眨了眨眼睛，外面的信息处员工也都露出了看好戏的神情。
军部一向严肃无比，难得能有瓜吃啊！
“那我放……”塔密拉长语调，有些犹豫。
“中间位置，靠窗，”江时舟喜欢能看见外面的位置，他道：“辛苦了。”
“是。”塔密直接放在了旁边。
任凉之在一边喘着粗气。
虽然很多人不喜欢任凉之，但是也很少有人愿意惹他，几乎都是不管他，这样直接和他对着干的，还是头一次见。
所有人都等着任凉之生气。
但是任凉之却捡起自己放在桌子上的外套，瞪了一眼江时舟，离开了这里。
完全没有发怒。
江时舟挑了挑眉，他坐到了椅子上，笑着看向了外面的人：“你们好，聚在这里，是有事要问我吗？”
“没有没有……”众人立刻散开，隐隐传来了萧雨的呵斥声。
江时舟垂下眼，思索着这个X大人的来历。
或许得问问林决。
“他们都在讨论你和任凉之之间发生了什么呢，说……”塔密放好了桌子以后，闭上眼，看了眼脑内世界网的信息，走到了江时舟的身边，说：“以前可没人能把任凉之气走，说只有同为走后门进来的你才能气走他，还说，看起来你要比任凉之厉害多了。”
看了看脑内的信息，塔密犹豫了一下，要不要传递这个讯息，最后还是决定全部都告诉江时舟，在林决下达的命令里面，其实也包括一条对江时舟毫无隐瞒，他道：“还说你虽然没用，但是能气走任凉之，也算是有用了。”
江时舟勾起唇角，笑了一声。
见到他这样，塔密有些奇怪，问道：“这好像不算是夸赞你的话，你为什么不生气？”
塔密应该是除了“零”以外，江时舟接触到的，最具有人的气息的人工智能，这让他想到了很多年以前，他和“零”相处的时间。
那时候的零也是这样，不管什么都要发问，对于很多人类的情感都处于模糊的感知状态，什么事情都讲究逻辑。
江时舟有些怀念。
他曾经很抗拒那段记忆，但是被塔密跟着，他却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是那么排斥。
他也曾因为零开心过。
江时舟看向了塔密，然后挥了挥手，说：“你不懂，人类的情绪有时候不仅仅因为那句话，更是因为那句话能带来什么。”
“什么意思？”塔密懵懵懂懂地道。
“譬如，你夸我很厉害，当然，仅仅是这句夸奖本身，我会很开心，但是如果我的目标是伪装的很虚弱，”江时舟顿了一下，轻声道，“这样我会因为这句话而很不高兴，你明白吗？”
“他们讨论我的无用，是我想要的结果，所以，我当然开心，”江时舟撑着下巴，看着视线懵懂的塔密，忍不住训道，“你啊，要学的可多了。”
坐在顶楼办公室内的林决一怔。
他眉头皱了起来。
他将塔密给江时舟，只是出于保护的意思，可是他没想到，江时舟对待塔密的态度，会像是百年前，对待零一样。
意识连接到塔密身上的林决心底透露出了微妙的嫉妒。
塔密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吗？”
江时舟笑着点了点头。
他说：“你可以随便处理自己的事情，我手头不是很忙，用不到你时时刻刻盯着。”
准确的说，他并不清楚自己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江时舟想了想，打开门，去找了萧雨。
军部信息处，或许有关于零的资料，他可以借这机会好好了解一下。
——
从军部出来后，任凉之就直接奔着家里去。
他对自己被安排到军部已经很不满了，加上江时舟的刺激，现在整个人都气的发抖。
火急火燎地奔回家，打开了远程联系辅助，任凉之委屈又慌张。
因为那位大人距离主星太远了，他的权限又太低，所以他没法直接联系那位大人。
关于这点他也闹过，为什么他都是大人的枕边人了，在世界网的权限还是这么弱。
但是闹了却没有丝毫的结果。
任凉之想，这次一定要让大人给他的身份更高的权限！
蓝色的连接通知从虚空中浮现，然后，一个声音先于画面传出来：“怎么了？”
单单是听到这个声音，任凉之焦躁的心就安定了下来，他委屈地出声：“大人，您为什么还不回来？您已经离开主星很多年了。”
人脸浮现在虚空，那人双手交叠，坐姿冷静，笑着看向了任凉之：“我就算不回去，也没人敢拿捏你，怎么，有人给你委屈了？”
“对！”任凉之眉眼间闪过一抹戾气：“林决不知道从哪里带回来一个男人，骄横自大，仗着主将的权势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今天还欺辱我，大人，您再不回来，我恐怕都没办法在主星待下去了！实在，实在不行的话，您也接我过去陪伴您吧！”
他眼底浮现出期盼，如果大人在的地方，条件肯定不会差，而他不仅能一直陪在大人身边，还没人敢给他气受。
这么一想，任凉之就越来越期盼，双目放光地盯着那张脸。
从任凉之的眉眼划过，这人的笑意却消失不见，他压低了声音，幽幽的道：“凉之，你忘了自己的本分，他永远不会像你这样露出这般贪婪，气急败坏的表情，你懂吗？”
“怎么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学不会呢？”
危险的语调让任凉之脊背发凉。
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个绝大的错误。
因为被那个江旧年气的，所以他竟然忘了，在大人面前伪装！
“我……大人……我……”任凉之脸色发白，支支吾吾地道，“我不是故意的。”
他想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但是越急躁，就越想不起来该如何演好另一个人，脸色越来越白。
“好了，不用怕，江旧年，你不许碰他，”男人的声音响起来，仍旧如同往常一般平常，但是却让任凉之心底浮现出一股危机感，只听他道，“我很快就会回主星了，你乖一点，别惹事。”
大人要回来了？
他知道了江旧年？
他是为了江旧年回来的？
他看上了江旧年吗？
无数的问号从任凉之心底浮上来，他紧张地心都跟着抽搐，男人看他面色不对：“凉之，凉之？”
“啊？”任凉之反应过来。
“我的乖宝贝，你可别胡闹，明白吗？”看出来了任凉之的不对劲，男人眯起眼睛。
任凉之打量着男人的脸。
那样完美，那样高不可攀，宛如神一样完美的人。
如果他被江旧年抢了的话……
任凉之深吸一口气，奇异的冷静了下来，他微微低头，露出了半张脸，像极了那位前总工程师江时舟的样子，他问道：“我会乖乖的等您回来，那大人，我的权限能够提升吗？我想和您直接世界网对话，我不想……总是借助辅助工具。”
“乖，你的权限已经很高了，你甚至被加入了安全词，”男人如往常一般拒绝了他的请求，然后道，“而且我已经快回去了，乖孩子，再等等好吗？”
任凉之慢慢地点点头：“好。”
“记住哦，”男人对着任凉之伸出了一根手指，那是个否定的姿势，“不要去惹怒江旧年，明白吗？他，我有用。”
“……好。”
切断了和男人的通讯之后，任凉之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站了许久。
这是男人为他买的豪华别墅，普通人恐怕奋斗一辈子都得不到。
而他靠着自己的脸，轻而易举就得到了。
但是现在，被他吸引的那个男人，又看上了别的人。
他打开了自己别墅的信箱。
那里躺着一封一周前投递来的信。
这年头都没人会用这纸信了，基本都用世界网联系，所以当信箱提醒他有来信的时候，他还以为是信箱坏了。
结果是一封很古怪的信。
那信上面说，如果想要了解更多关于江旧年的东西的话，就去圣米花茶楼第三个位置赴约。
时间是昨天。
他当时觉得江旧年根本和他扯不上关系，而且完全不足为惧，所以没把这封信当回事。
可是现在——
不知道现在过去，还能不能看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