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纪历3年。
“没有人能为他辩护成功。”
联盟最高军事法庭，往日总是透着一股冷漠的威严，仿佛多说一句就破坏了这里的敬畏感，对它造成不敬。但是今天，却热闹地像一个菜市场，还是两百年前的那种——审判席上的所有人都在争论，但他们不像是高阶精英在商讨庭审，而是泼妇骂街一样，声势浩荡，态度冷硬，大有老子今天就是要和你撕个你死我活的气势。
为了中间的那个男人。
他穿着灰色囚衣，低着头，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瘦削的侧脸显露出一股不健康的苍白，黑色的头发因为长久没有打理所以乱糟糟地搭在一起。
但他双手交握，放在身前，脊背挺地笔直。
不像是被审判，像是开会的决策者。
他在等最后的审判。
旁听席上不时地传来少女的哭声。
也是，毕竟三个月之前，他是整个联盟，最受八十岁以下女性青睐的男性。
因为智慧与容貌。
而现在，他成了阶下囚。
“肃静！”
最高席上的三位法官互相对视了一眼，做好了决定。
这场持续三个月的官司是时候收尾了。
审判长看着手中的判词，又看了一眼他。
星系联盟建立，这个男人有着不可或缺的贡献，他花费了六十年的时间，利用卓越的天赋，建造出了覆盖整个星系的世界网，可以监测到整个星系每一个角落发生的事情。
他成功为联盟提供了统一的基础。
但是三个月前，世界网的中心，控制整个星系的中央电脑，却毫无预兆地发出了一条指令，将他送入了监狱。
那条指令是“取代人类。”
是一个动词短语，没有主语，到底是谁取代，也没人知道。
这句话也没有造成实际性的损失，因为它并不是对军事部门下的强制要求。
如果那样的话，现在人类或许已经被自己建造的大炮轰成了筛子。
问题是，这条指令被所有人接收到了。世界网将这条信息输送进了每一台电脑中，不论你是在网购，打游戏，还是在偷偷摸摸地上什么违规网站。
你的眼前都浮现出了四个字“取代人类。”
而网络已经成为了人类社会中不可替代的一部分，所以绝大部分人都收到了这条加红加粗的，来自中央电脑的消息。
影响极为糟糕。
而他是世界网项目的总工程师，中央电脑总设计师，里面的每一条程序指令都会经过他的手。
所以，他是唯一的嫌疑人。
而被指控犯了反人类罪，按照道理，该判定死刑。
这是初审结果，也在社会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就好像今天法庭呈现的那样，双方吵得不可开交。
因为他为了人类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所以法庭因一条没有造成任何损失的指令，就判定死刑，根本不符合联盟友好发展的主旨。
所以这本该直接判刑的官司拖拉了近三个月。
审判长清了声喉咙，敲了一下锥。
听到声音，他抬起了头。
他有一双极为漂亮的眼睛，睫毛浓密纤长，瞳孔乌黑，像是没有星星的夜空——这在当今社会是很难见到的了。
因为三个月的拉锯战，他本身就瘦削的身体，现在更是显得弱不禁风，脸颊明显地凹了下去，呈现出一股病弱的死气。
但即便如此，也能清晰地看出，他有一张年轻地不像样的脸，和他的年纪根本不符合。
人类寿命延长的作用，在这个男人脸上被展现地淋漓尽致。
时光甚至优待地有些过分了。很多像男人这个年纪的人，都已经呈现出垂暮之态。而他，却年轻俊秀一如既往。
只是听说耗尽心血设计中央电脑，让他的身体不堪重负。
审判长心内微微叹了一口气，说话的语气却冷漠淡然：“本院认为被告人江时舟，经由中央电脑发出取代人类指令，其行为已构成反人类罪行，违反联盟律法，证据确实充分，罪名控告成立。鉴于被告人对联盟建立做出的重大贡献，以及未造成重大损失，依法减轻惩罚。”
他顿了顿，继续说了下去：“依照联盟律法规定，判决江时舟，放逐宇宙，时限：一百五十年。”
“如不服判决，可提出上诉，被告人，你听清楚了吗？”
一百五十年，也是如今人类的平均寿命时限。
流放一百五十年，就是另一种角度的死刑，甚至，比死刑更残酷——在孤独寂寞的太空中一点点地流失生命，哪怕死亡，也无法魂归故乡。
江时舟静静地看着审判长，乌黑的眼珠倒映出审判长的脸，但他看不清审判长的表情。
他想起了他和那个人的对话。
“如果我被判决放逐宇宙，那零呢？”
零，就是那台中央电脑的名字。
“会进行彻底销毁，一台出了问题的电脑，没有必要再继续存活。”
对着审判长，江时舟微微颔首。
他没有什么好上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