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回想起来,再细细思索,江崇似领悟到了容廉那番话真正的意思。
江氏不可能永远不自保,也靠不了别人。
当年靠好斗名声自保,后来依附天羽容氏,又因向阳草与容氏筹兵而觉的道不同不相为谋。
如今丢了浮洲的栖身之地,全族寄人篱下。
可笑又可悲的是,墨家到底是墨家,还是容氏的墨家?!
“阿玉,三牛。”
“长姐,我们在这。”江玉跟江三牛靠近过去,江崇扭头看向她们二人,正准备开口,一口淤血骤然涌上了喉咙,张嘴便吐出了血块,“咳咳咳——”
“长姐!”江玉赶紧将她扶起来,凝聚内力在手掌,替江崇顺着气。
江崇自知自己快不行了,撑着最后一口气,叮嘱她们俩,“你们寻机会进入九重的边关城,找到一家乘风驿站,那里有我们江氏的希望......”
话说到最后,气息已经散尽。
不过片刻,整个人耷拉了下去。
看着多年的长姐死在自己面前,江玉瞪大了双眼,悲痛欲绝地喊道,“长姐!!!”
“长姐。”
相比之下,江三牛呆滞的站在原地,声音哽在了喉咙。
平日看上去咋咋呼呼的人,悲痛时变得安静了下来。
江氏没有办法独善其身,无论他们曾经是否依附容氏,浮洲作为七洲之一的洲地谁都想要。
倘若不主动依附就只能开战,不是灭族就是臣服,总得二选一。
可十多年前,江崇选择依附容氏,既是她极大的过错也是她莫大的私心。
她的私心不光是想避开江氏与别族争夺洲地开战,还为留下自己郎君在身边,因此用上了向阳草。
如此的私心,不仅害人还害己。
害得数十万的女婴被抢被夺被买卖,受辱或是残忍操练。
更导致江氏丢掉了栖身之地,陷入灭族的险境。
江崇死了,但江氏还在。
江玉跟江三牛再如何悲痛,都得尽快振作起来。
当下这个时候,由不得她们沉浸在失去至亲的痛苦中。
门外的侍卫站了许久,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
良久过去,只见江玉擦拭去眼角的泪痕,看向那侍卫,“此事不可外传,还有你所听见的话,每一个字都给我放在肚子里烂掉。”
“是。”侍卫颔首应下。
江氏迁徙那日,江崇就已经跟族人翻脸,而江玉已经成为新的首领。
如若在这个时候族人得知此事,解释起来过于繁琐不说,更会令族人们不安。
无奈之下,只能让这件事暂不被所知。
叮嘱了侍卫,江玉又命人去准备好安葬之地。
等侍卫离去后,她扭头看向悲戚游神的江三牛,“三妹,你私下好好安葬长姐,这几日我去边关城,族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二姐......”江三牛回过神来,眼眶含泪,“我去边关城。”
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族人很多,目前情况也不好。
再发生点什么,她根本招架不住,又哪里比得上二姐能随机应变。
“你不能去。”
江玉拒绝了她的提议,旋即去收拾了一番,赶紧出门。
不知道边关城有多远,既然长姐提到过,那么那里一定有江氏的希望在。
这会儿江玉离去,江三牛暗中将江崇的尸首送去安葬之地。
没有在家乡时那样下葬的规矩,只能用草席潦潦的裹上身躯置放在土坑里,连个棺木都没有。
等安葬好了自己长姐,江三牛便去看看族人们。
在这片沼泽之地,不用看光用听的都能听出来。
林子里传来哭喊声,有失去至亲的,饥饿的孩子饿哭的,还有病痛难熬的。
另一边,江玉离开了沼泽之地,迅速往边关城那边赶去。
在沼泽之地外面,有墨家的人镇守。
她想要离开并没有那么轻松,只得小心翼翼的避开他们的耳目。
出来沼泽之地时,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那些耳目已经不在了。
当即看了一眼周围,来不及多想赶紧赶路。
江玉猜测的不错,墨家的一些耳目已经七横八竖的躺在了一片灌丛中,人没死不过是被放倒罢了。
在九重,哪怕是容廉的人,也不好轻易跟十大隐世家族结下梁子。
暗中有人帮忙开路,江玉前往边关城一路比较顺畅。
只是,江氏的人不能随意离开沼泽之地,墨家除了安排耳目在沼泽之地外,其他地方也有不少人。
重点布防在沙城跟边关城,一旦过了这两个地方,便是真正进入九重大陆地界。
在江玉进入沙城时就已经被墨家的人发觉,但他们并未打草惊蛇,因为还见到了暗中有人跟着她。
墨家的人没出手,暗地里跟着江玉的夜罗,提高着警惕。
只是也有些隐隐的担忧,担忧自己完不成任务,未必能将江玉顺利护送进驿站那边。
事实上如他所料。
江玉被墨家发觉时,已经进入沙城。
而沙城又是棋师宗镇守的地方,他们想要动手除人,也不能冒犯到棋师宗的头上。
等江玉一脚踏进边关城,盯着她许久的墨家人才现了身。
墨家对江氏的看管十分重视,这关乎到天羽容氏的声誉,岂能大意。
因此,得知是江玉离开沼泽之地,墨家便派了几个高手过来。
墨阵一设,江玉防不胜防直接踏了进去。
不光是她,暗中的夜罗也跟着中了招,两人同时被困在不同的墨阵当中。
设墨阵的人内力了得,即便是他们二人联手都未必是对手。
“杀了吧!”
此刻站在边关城高出的一道蓝色身影,漫不经心的下了令。
“是,少主。”
身边的人领命,移步到一旁,袖中霎时飞出两枚尖锐的冰针,直朝困在墨阵中的两人袭去。
夜罗跟江玉已身在阵法,哪还能察觉到即将到来的危险。
眼看着暗器即将直中他们的要害,噹啷——
一把不知从哪儿飞出来的长剑,截下了暗器,直深入地面。
紧接着,一道不疾不徐略微慵懒的声音传到了高处,“那是我的客人。”
听见这话,墨缘目光转移到对面角楼上,唇角无声一勾,眼底泛着丝丝挑衅,“巧了,你的客人正是我要杀之人。”
一来一往的对话,各不相让。
既然一个要留一个要杀,那就只能各凭本事。
“少主。”身边的随从见到自家主子打算跟人交手,连忙低声劝诫,“此人还是交给属下等人去解决,您不可亲自动手。”
说话的随从显然知道对面是谁。
毕竟容廉当年在九重时,是个恶劣到臭名昭著的人。
自家主子跟此人同龄,打小就交过手,从那以后每每都吃亏......
如今都长大了,要是再吃亏就不好看了。
这些随从不提,墨缘都能从他脸上看出心中所想,顿时心里觉得不痛快了起来,眸光冷冽地扫看随从一眼,旋即提起飞身而下。
“少主!”随从额头一跳,只好跟着过去。
看墨缘有了战意,换做以往容廉定会满足他这份微末的期望。
只不过他已不再年少,没有了那份腾腾热血,能用脑子解决的事何须动手。
“怎么,不愿来了?”
墨缘站在城外半响,见容廉不下来,心里顿时窜起一丝恼火。
“并非不愿,只是身子不适不宜与人交手。”容廉散漫地靠在软塌上,任由三千墨发散落塌沿,气质出尘妖孽十足。
偏偏他这副德行,最令人看不过眼。
想着,墨缘的思绪不觉回到年少时期。
要是十四岁那年没有跟容廉交过手,没有战败就不会有后来的事了。
学武之人交手,总有些招数类似。
而容廉在擂台上,却指他模仿他,逐渐的,连穿衣这种小事也受到人非议。
从那以后,他便只穿蓝袍,任何东西只要这一个色儿的。
可恨的是,自己并不中意蓝色,更喜欢玄色。
想想这些年因为容廉当年的一句话而受制,墨缘的眼底燃起了怒火,今日得空碰见,自是要好好出了这一口多年的恶气。
“少主,别冲动......”
随从看着自家少主脸色渐变,劝说的话还没说完,人已经提起去找容廉算账了。
不过眨眼的功夫,墨缘落身在角楼。
一见到软塌上的人那副懒洋洋的做派,不由分说的袖手挥动,袭去密密麻麻的漫天雨针。
容廉看他来势汹汹,只好身形侧闪,避开袭击。
而那些内力浑厚的雨针如数打穿了软塌,留下密密麻麻的针眼孔。
瞧着这些针眼,容廉眉梢微微上扬,若有所思的看向墨缘,视线中带着毫不掩饰的疑惑。
“怎么?”
面对他的疑惑,墨缘眉宇紧锁。
“十多年不见,你好像没有什么长进,似乎还是只会这一招漫天来雨。”容廉一开口,成功的给人心头又添了一把火。
墨缘听后,额角狠狠地跳了跳,青筋凸了出来,咬牙道,“你也跟以前一样,还是那么喜欢找死。”
话落,动怒之下,墨缘是如何遏制不住心里的怒意。
就在他怒发冲冠之际,容廉满不在乎的一挥衣袖坐起了身,“过去的事就当过去了,谁没有年少的时候。”
“我此次来九重特意给你带东西,要还是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