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西宫太后能出面,云仲展用过饭沐浴更衣,带上兵符提着斩马刀进宫觐见,身边童云峰跟着一同前去。
马车内,看着正襟危坐的云仲展,童云峰思绪复杂。
作为云列多年的臣子,跟二殿下相识许久,此番替主办事难免生出愧疚。
但归根结底,真正起因在于童心。
旁人千方百计都得不到战神青睐,她一出手即等于掌权云列兵力。
抓准殿下豁达仗义的性子,建立师徒关系,欲擒故纵情分一深一浅。
若没有此女子半道杀出,云列归属一事随手可抛,殿下根本无须介入圣皇京都纷争。
这边云仲展前往宫中,童心正带着人抵达练纳营。
练纳营,是圣皇招兵之地。
像这样的营地,圣皇设有多处。
想从军出征的人,需经过各营地层层筛选,最后进入京都练纳营。
能到京都的,几乎都属精兵悍将。
只是圣皇招兵严苛,他们到了京都营地,还得操练一个月才能正式进入编制。
“编制是以实力分制,由宗主跟负责练纳的将领亲监,确定他们最终到何处上任。”
跟在一侧的曲岩,讲述着练纳营的境况,“不过,最差的分制也是鼓长。”
“鼓长?”
据知过百千万户、守备、参将、统领乃至将军,童心还从未听说有鼓长一职。
见宗主疑惑,曲岩解释道,“鼓长乃鸣鼓所设,除了迎战收兵时昂扬鼓声,主要用于战场闻鼓排兵变阵。”
“这么说,调任鼓长的人需得善于布阵?”
“正是如此,进入练纳营的卒才千千万,同才同道比比皆是,故而军中同一要职不同辖地,地位与待遇截然不同。”
一番细致讲解,童心才得知军武机要三宗招兵操练是次要,主做的是严控把关,将合适的人才放到合适的位置上。
难怪容廉说起军武机要时,提到卒不在多有用即可。
“什么不准进去?我是三宗的辅主,你睁大眼睛看清楚我手里拿的是辅主令!”
两人说着话,前头先行一步的童昭宁被营地守卫拦在门外。
守卫挺胸昂头,丝毫不看她手里的物件,“我作为将士只有军令没有辅令,也不认识什么三宗辅主。”
“你!”童昭宁气得咬牙,收起辅主令,直接抽出随身携带的金丝软鞭,一鞭挥打在地面,尘灰四起。
“我看你们是因为三宗空置太久,忘了这地方是谁做主理事!”
说罢,手中软鞭朝守卫挥去。
“昭宁辅主,不得无礼。”
行至而来的童心,看似抬手轻搭在童昭宁的手腕,却让人动不得半分。
制止了人,遂微微一笑,“麻烦这位守卫进去通传一声,三宗宗主童心,寻练纳营几位将领有事要议。”
眼前人眉眼盈盈笑容可掬,守卫愣怔片刻,憨厚面容腾起一丝绯色。
“等,等着!”
待人一走,被拦下的童昭宁怒气冲冲道,“你拦着我干什么,这些将领不去门里拜见宗主已经是胆大包天。”
“现在你这个宗主亲自抵达营地,他们不迎接人就罢了,竟还让宗主等待通传。”
“本辅主今儿个非得给他们好好立一立咱们三宗的威!”
“会给你立威的机会,稍安勿躁。”童心撒开她手腕,“先等等。”
进去通报的守卫去了营地主帐。
偌大的主帐里,载歌载舞,充斥着靡靡之音。
传召进帐的红尘女子身子妖娆婀娜,三三两两犹无骨般,妩媚地攀附在男子身上。
“赵将领,喝一杯,喝嘛!”
“你这个妖物,本将还喝下去一会可就折腾不动你了。”
“老赵,你要是折腾不动,换老子来,老子左右拥抱都不够!”
几个将领帐内寻欢,外头前来通报的守卫站一会,高声禀话,“报!三宗主到了营地外,寻几位将领前去议事。”
“哟,人来了。”
赵将领瞥了眼帐帘,用力拥身边女子入怀,抬了抬下颚,“告诉三宗主,本将等人有要事在身,改日得空再议。”
“是……”守卫拧了拧眉,眸光黯然,折身去回话。
到了营外,将赵将领的话如实转达。
闻言,童心没动怒而童昭宁气得血翻涌,要不是宗主没话,她这会已经进去看看那些人到底有什么要事。
“姑娘们机灵点,练纳营里边的都是贵人,给我小心伺候着!”
恰逢外头来了辆马车,大老远地听见老鸨捏着嗓子在马车里训话。
“桑婆放心,奴家几个醒着呢!”
声音渐行渐近,香车刺鼻,从门外几人身边经过。
嗅到刺鼻的胭脂水粉,童心鼻尖一酸,打了个喷嚏,抬袖稍拭眼角。
身旁童昭宁同样听见了声音,俏脸一沉,握紧手中软鞭,“练纳营是什么地方,他们怎么能传唤烟花之地的女子进去!”
不说烟花之地的女子,就是正经夫人也不能带进营地耳鬓厮磨。
“去吧!”童心一手揉着鼻尖,一手拍拍她的肩膀,“下手悠着点,别打死。”
“知道了,我会拿捏好分寸。”童昭宁神色冷然,提着软鞭快步跟进营地。
站在门口的守卫反应过来,后知后觉想追上去。
然,挪动的脚,迈出去又收了回来。
瞧着守卫的举动,童心黛眉一扬,嘴角勾起浅笑,“再不去拦,怕是来不及了。”
“卑职腾冲,拜见宗主。”
守卫突然卑躬拜礼自报名讳。
此人相貌憨厚刚毅,手握重矛,看得出孔武有力。
“你有话说?”童心黛眉微蹙,余光掠过周遭潜藏的视线。
“是。”腾冲握着手中重矛,垂下眼帘,“因半年前童奎宗主卸任,几位将领开始在营地寻花问柳,不仅如此,这些时日里进入营地操练的新卒,其中不乏跟将领们疏财投道。”
听他这话,童心笑意愈深,“你知道我是谁?”
“您是三宗主。”
“那你是否见我拿出宗主印?”
腾冲面色一顿不明所以,回道,“不曾。”
先前见过辅主手持辅主令,眼前的女子一同而来,又自称三宗主,那应当无疑是宗主无疑。
“你既不曾见过宗主印,如何确定我就是三宗主?”童心脸上笑意稍逝,目光凛冽,“这是其一!”
“其二,我若没记错,练纳营铁规中第十二例,是……”
“宗主恕罪!”
话没说完,腾冲屈膝跪地,“卑职草率行事甘愿领罚,但刚才所言句句属实。”
“起来吧,念你初犯,我又刚刚上任三宗,便暂饶你一命。”
站累了,童心抬步进入营地。
曲岩有眼见,赶紧弄来桌椅,顺便备上茶水瓜果。
跪着的腾冲,倍感失望地收起一腔抱负归立原位,看来新宗主跟那些将领是一丘之貉。
“主子,这个守卫似是有几分忠义之心。”全福瞥了眼腾冲,替自家主子斟来茶水奉上。
“忠义须守。”
童心接过茶盏,轻笑一声,“我今日若受他忠义,明日见到的就是他的尸首。”
练纳营乌烟瘴气,暗中还有那么多眼睛盯着,头一个跟她投诚示好的,往往先遭殃。
这厢闲坐喝茶吃瓜,不多时主帐那边的红尘女子仓皇逃出,惊叫着上马车扬长而去。
当下的几个将领,不如半年前任职的将领。
自从大半年前童奎卸任,真正有能耐的人另谋高就。练纳营因没有宗主在位,疏于严管,调任的将领是寻门路来此当值。
他们几个当值期间,忙着敛财作乐,哪是以金鞭闻名童昭宁的对手。
仅一炷香,几人就被打得皮开肉绽送到了童心跟前。
“我呸!你们这种的废物也配在练纳营当差?”童昭宁狠狠碎了一口气,脚下踩着叫嚣最为厉害的赵将领手背上,用力重重一碾。
“啊啊啊!”
赵将领疼得面目更为扭曲,哀嚎着朝端坐得闲情奕奕的人求饶,“卑职知错,宗主,卑职知错了。”
“这位将领,姓什么?”
童心没有急着问罪,顺手从竹簸中拿去橘子不紧不慢地开剥。
看着她这高高在上的做派,赵将领眼底闪过一抹阴冷,“卑职姓赵。”
“出身何处?”
“出身……赵御医门庭……”
“你可以说的详尽些,毕竟赵御医门庭旁支众多。”童心剥好橘子递给了童昭宁,“辛苦了,解解渴。”
“谢谢。”童昭宁接过来,三两下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很甜,我要再吃一个。”
“拿去自己剥。”童心将竹簸整个推了过去。
眼见她们二人说笑,赵将领更是心中恼恨,沉下脸色半响回话,“卑职是赵御医七庭次子,赵武义。”
“很好,其他几个将领跟赵将领一样报报自己的家门。”童心好整以暇的坐靠交椅。
得话的将领怎敢磨蹭。
“卑职姓李,太师门生门下卿客长子李云华。”
“卑职姓于,寺卿门下……”
“卑职……”
各将领悉数报完家门,童心了然颔首,漫不经心道,“出身挂名,还敢在营地放肆敛财生靡,想是朝臣们近半年懒散才会如此御下无方。”
“曲岩。”
“属下在。”曲岩走过来,“宗主。”
“你将他们几个送回各自门庭,顺便告知赵御医,本宗主在练纳营旧疾复发,需要几副药。”
“是。”曲岩点了点头,唤人备上板车,将几个将领丢了上去,随即驾车挨家挨户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