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容廉格外不同,一改昔日尖酸刻薄,突然大发慈悲还一副温柔贤良的做派。
有那么一瞬,童心觉得他是不是中邪了。
很快想到,现在三宗主之位到手水涨船高,这厮态度转变,无非是取决于她价值的高低。
“王爷说的,我已记下。”
醒来许久,思量得多倍感乏累,童心无力阖眸,“若没别的事,王爷也歇着吧!”
“嗯。”该说的说了,知晓她现在有伤在身,容廉不再多言。
应答一声,却未离去。
“王爷?”
看他没有出去的意思,童心侧首,黛眉上挑。
“本王卧榻尚可。”容廉优雅起身行至软塌。
他着实有些疲累,就那般合衣躺卧闭目歇息。
屋内朦胧昏黄的烛影忽明忽暗,投在那张轮廓分明鬼斧神工般的脸庞,交相辉映。
浑如挥墨的眉梢略带疲惫之色,密睫眼眶下隐有淤青。
向来深沉稳重犹神祇般的人,席塌安眠难得一见食人间烟火之态,饶是如此仍自闲孤清又风雅韵致。
盯着看了许久,童心收回游离视线,意识清明。
不觉回顾起近日发生的事,尤其军武门那一战,圣皇京都果真是豺狼之地,第一次大意就险些丧命……
刚进入京都不久便如此,等来上任三宗,明里暗里的敌人会越来越多。
想要长留在此站稳脚跟,往后行事需更加谨小慎微。
何况还有五年之久,该如何安稳度过这五年,成了重命题。
军武门的大意,在她心里留下余悸,经久不散,警惕性因此猛然提高许多。
这会望着帷顶出神,思绪陷入沉寂,一夕间心境悄然改变。
不再像之前那样想着一步一看,对今后的路怎么走、如何走,有了自己的盘算。
三宗主一事尘埃落定,仿佛一切平息。
但这事成笃,沧洲领地归顺还八字差一撇。
各势对童心被君主亲自推上位,看法不一,她未必就属君主麾下之臣,宫中还有长公主和太后。
沧洲掌权最终鹿死谁手,当下无人能断论。
在童心担任三宗主的事传开后,客栈来往的人络绎不绝,门槛都快踏破了。
来的都京都权贵,不是亲自登门便是打发人走一趟,皆出手阔绰。
除了送来灵芝、人参、雪莲等滋补养气之物:也有设想周到送一些消疲解闷玩或赏的,不乏稀世珍宝。
接连两日下来,替主周旋的全福大开眼界大饱眼福。
奈何这些名贵自家主子不能收,都一一回绝。
回绝得多消息传开,得知新上任的三宗主不喜私下收礼,前来送礼的逐渐少了许多。
“消停了?”
这厢全福端着汤药进屋,点了点头,“消停了。”
将汤药搁置,连忙给自家主子搭把手,顺口一提,“京都权贵们送的是好东西,主子不要名贵之物偏爱一些小薄礼,怪可惜。”
“圣皇大陆地广物博,天子脚下的京都最为繁华又是权势齐聚之地,他们送来的东西自然皆上品。”
包扎好伤口,童心缓缓站起身舒缓四肢,“欲戴皇冠必承其重,即便我有心收,回头王爷开口还是得如数送回去。”
“如此,收下小小薄礼积少成多,好过捞不着半点。”
话又说回来,京都不仅稀世珍宝多,就连用药都非比寻常。
短短两日,脖颈的伤口就快结痂不怎么疼了,换作在天启哪有这般好的药。
不说旁人对权势趋之若鹜,要不是她受制于人,也想试试挥金如土恣意潇洒的日子。
主仆二人在屋内说话,门外传来一道女子清爽的声音。
“大老远的听见你讨论旁人送的礼,看来伤势恢复得不错。”
人未到声先至,火红色身影踏光而来。
她的性子与处事,如身上穿着那般火烈。
“有幸得昭宁郡主照拂,自是要恢复得稍快些。”
见到童昭宁,童心抬手请人落座,“全福,上茶。”
“是。”全福先行出了去。
“收起你那套虚伪奉承。”童昭宁心绪不佳,落坐下来手中金丝软鞭顺势往桌面一搁,“说说,接下来是什么打算?”
“打算?”
闻言,童心不以为意地端过汤药一饮而尽,面色堪堪道,“我与郡主还没熟络到能谈打算的地步。”
“哼,你以为我想谈?”童昭宁没好气地剔她一眼,“只是来问个清楚明白,知晓各自立场,方便日后相见。”
“眼下我开了口,就不跟你拐弯抹角了。”
“我家姐乃君主正宫,国公府属君主麾下忠良……”
“郡主不用自报家门,这点京都人人知晓。”刚喝完药嘴里苦涩,童心环顾屋内,找到装蜜枣小匣子拽过来。
从里面取出蜜枣含在嘴里,顺手往童昭宁跟前递了一颗,“吃吗?”
一会喝药,一会吃东西的,没个正行。
漫不经心模样,完全不把谈话当回事。
“吃什么吃,我用得着眼浅你那匣子蜜枣?”童昭宁顿时俏脸一怒,“别以为你现在风头正盛就能有恃无恐。”
“贪心是把双刃,贪过头终会丧命。”
“丧命?”童心以为她是不甘三宗主一事,特地找上门宣泄宣泄,言下之意似确有话要说,“郡主不是来过嘴瘾的?”
“废话,我从不过什么嘴瘾,要过也是手瘾!”
恼归恼,正事要紧,童昭宁微敛去怒意,“国公府是君主麾下,我作为国公府的郡主,自主替君主分忧理所应当。”
“虽不甘三宗主之位落入你手里,但事情已定我无话可说。”
“而你,贪心不足左右逢源,一面承了君主亲令扶持,一面又让自己的夫君跟长公主浓情蜜意勾勾搭搭。”
“一臣不忠二主,我劝你最好拎拎清楚。”
要不是童心牵扯到沧州,沧洲事关重大,仅因三宗主之位她是不会来的。
“你说我的夫君跟长公主浓情蜜意勾勾搭搭?”童心略露讶然之色,转瞬即逝。
原来容廉今晨早早出去是去见长公主,她素来没有过问他行踪的习惯,确实不知这事。
“别揣着明白装糊涂,若非你同意,他怎会出现在百花行宫长公主的赏花宴,且两人亲密无间,席间还琴瑟和鸣。”
童昭宁冷哼,横眼瞪着她,“众人皆知长公主宫中裙臣,大多长相相似同一个人,却不晓得相似的是何人。”
“直到看见你夫君在宴会露出真容,这个谜底就揭开了。”
“想必,你初来京都能轻易投入长公主门下,是因为身边有一个长公主想要的人吧?”
听童昭宁毫不避讳的直言质问,童心手中蜜枣倏然捏陷,不动声色地放回匣子,“郡主今日怎有闲情逸致去赴了长公主的宴?”
长公主在这节骨眼上设宴相邀,目的是给她招来诸多猜疑,童昭宁上门质问就是例子。
容廉去赴宴,无非是因前几日进宫跟人求过解药,不好拒绝。
此番既知赴宴的弊端,他还是去了,说明已想好应对之策用不着她操心。
“我怎么可能赴她的宴!”
耿介如童昭宁,她属君主麾下,不会也不愿跟长公主有所牵扯。
当下被岔开话而不自知,顺着这茬解释道,“我是收到别人给的消息,暗中跑了趟行宫。”
提到这个,又想起来,从袖中取出书信跟一样东西。
“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书信上还讲,拿此物能跟你对质你家夫君一事我才来验实。”
见到童昭宁拿出的一枚蚀骨钉,童心眸光瞬暗,眼底划过一抹阴郁。
没想到,通知人上门的是鬼蝉阁主。
老人家对君主之心还真是丹沥如故,眼下她的伤还未痊愈,便急着让她选择阵营。
换做旁人,不予理会就是。
可这般用心之举的是鬼蝉子,也是她需套近乎的名义师父。
想是今日不得不走一趟百花行宫……
“没话说了?”
看童心沉默不语,童昭宁嗤之以鼻,“自负聪明想脚踏两条船,这里是圣皇京都不是天启那等弹丸之地,我劝你不要贪得无厌的好。”
然,话刚说完,啪嗒一声——
“全福。”童心手里的蜜枣匣子重重搁下,少女似白芍放蕊的脸庞黑沉,朝门外说道,“备马车,我要去一趟百花行宫。”
“主子使不得,您现在身上有伤不宜走动。”全福闻声而来劝阻。
“有何使不得,王爷都已经在外跟人琴瑟和鸣了,我这点伤算得了甚!”
不顾身上有伤,童心怒意昭昭地起身往楼下去。
被惊愣的童昭宁,半响回神,连忙追上去,“喂,你去百花行宫做什么?”
“自然是去找我那貌美如花的夫君。”
说罢,人直径上马车。
“方才不是还无动于衷的,怎么突然改了心思?”童昭宁跟着钻入马车,满眼狐疑。
“要不说郡主没有半点自知之明。”童心凤眸凌冽斜睨,“以我跟你的关系,岂会听信你一面之词去怀疑自己的夫君跟人幽会。”
“倒是不曾想,师父他老人家顾及我的颜面,会托你来传话。”
“片面之词?童心,我好心好意劝诫你,你别蹬鼻子上脸。”童昭宁面带杵色,后知后觉注意到侧重点,“你说你师父托我传话,可是那个鬼蝉阁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