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主既知童心在这,便也知晓归云阁下了格杀令。
传来的口谕中,仅提到沧洲推迟人的死期与事后,未追究追杀令,算是退让了一步。
见着归云阁主依旧怒意不减,于公公不好多留,拱手道,“人死终不能复生,阁老节哀顺变保重贵体,老奴这就先回宫复命了。”
“送送于公公。”归云阁主身上杀气逐渐散去,眼底划过一丝凄寒与妥协。
门外禀话之人颔首,请了于公公离去。
“阁主。”在旁候着大堂主适时开口,“童心横竖逃不过一个死字,死后遭遇哪有生前苦楚。”
“刑牢一百零道酷刑,属下会让她生前不尝不休,以慰藉少阁主的在天之灵。”
“去办吧!”
归云阁主振袖一挥,背影苍垂进了屋。
“是。”
大堂主松一口气,去了刑牢。
今日京都风波暂平,好似发生过又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随着夜幕降临,直至后半夜。
被带回来的童心,幽幽转醒,意识模糊睁开眼,许久才凝神。
她依稀记得,今儿个奔波逃命,听见碧青的说话声,提到了黑衣人。
“醒了?”
容廉一直守在床边寸步未离,微凉的大掌覆上她的额角,温声询问,“感觉如何?”
“好得多。”童心面色依旧苍白如斯,扯了扯干涩的唇瓣,虚弱道,“今日军武门比试那人是何身份,又为何招来追杀……”
哪怕是在昏迷中,她也在思考这件事,眼下醒过来,自是会过问。
不等回答,那双暗哑无光的凤眸一转,侧目看向容廉,“碧青呢,她可安然无恙?”
“毕郎乃归云阁少阁主。”
看她身子没有再滚烫,容廉收回手掌,拿来火炉上温着的汤药,试了试药温,“归云阁是个杀手组织,属圣皇历代君主麾下一支精锐。”
“上次弄堂巷刺杀你的杀手,也来自归云阁。”
原来是历代君主麾下的精锐,难怪那帮人敢明目张胆的在京都追杀她。
“碧青出事了,对吗?”
这话看似在问,语气却十分肯定。
说话间,微热的汤药喂到了她嘴边,容廉言非所问,“你体内的毒已解,接下来留在客栈养伤,无需思虑别的事。”
“她是我带回王府留在身边的人,王爷可以先告诉我当时的情况,以及她的下落。”童心不急着喝药,只想知道碧青怎么样了。
归云阁来头不小,以她那点三脚猫的身手,带着一个人外逃,怎抵得过那些来势汹汹的杀手。
“事出紧急,碧青为护着你冒充你的身份被归云阁带走,生死未卜。”
容廉神色寡浅,看不出喜怒,“即便你要去救她,也得先养好身上的伤势。”
是了,这话在理。
军武门比试大意中毒,导致昏迷不醒。
但凡她更谨慎一些,完成任务招来追杀,不至于落到这个境地。
碧青生死不明,这事怨不了旁人。
无声半响,童心强撑着伤势坐靠床头,挡开容廉手中递来的汤勺,拿过药碗,眉头不皱地将苦涩汤药一饮而尽。
喝完药,放下药碗,神情淡淡地开口,“有劳王爷亲自照料,既然我已经醒了,王爷便去歇息罢!”
此番不像以前那样,对容廉没提前告知目标身份而感到不悦。
得知碧青的事之后,更是不喜不怒不激,镇定如常看不出她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只是,容廉也察觉到,自她身上的清冷深了几分,防备重了些许。
要说这般状态,该是令人满意非常。
不知为何,他却感到莫名不悦……反而希望她求他去救人。
“王爷?”童心黛眉一蹙,流露出些许不耐,“若是王爷没别的事……”
话没完便被打断。
“你在怨本王?”
敛去思绪,容廉俊眸瞥向她,眼底神色意味不明。
听他这般说,童心不由失笑,“王爷何时变得这般有趣了?”
“我替你办事,受伤中毒实属自己无能。身边的婢女被抓,不过是护主心切,怎么说都怨不到王爷身上。”
“你不打算求我去救她?”
容廉脸色微沉,甚是不喜她这股子疏离。
“碧青是我的人,她未替王爷办过什么事,也不曾发挥过太的作用。若请王爷出手,会坏了王爷的原则。”
说着,童心稍一垂眸,因伤口疼,每每一说话,就会牵动脖颈上的伤口,额头已挂上晶莹密汗,“看来王爷确实没别的事,不如先出去吧,我要歇会……”
头一次,容廉被下逐客令。
瞧着她虚弱的模样,旋即起身出了去。
待人一走,童心双手用力抓在床沿,伤口疼得她额头青筋凸起。
昏迷的时候没感觉,醒来之后越来越疼。
也不知碧青在归云阁怎么样了,要真如容廉所说是以天启家主的身份被带走,只怕好过不了。
何况,她杀的是归云阁少阁主,岂不就是阁主之子……
杀子血仇,焉有不报的道理。
缓了许久,童心浑身湿透无力地躺靠着,朝门外轻唤一声,“全福。”
“主子。”门外候着的人闻声进来。
“去给我找来针线跟烈酒,我要用。”
脖子上的伤口,仅是包扎当然不行,这样只会好得更慢。
得话,全福也不问主子要这些做什么,赶紧去取东西。
东西如数取来,童心烹酒煮针线,拆掉脖颈上的包扎。
随而让全福备上铜镜放在面前,摸着脖颈上皮肉外翻的伤口,用酒清洗再度上药,接着下针缝合。
看到主子如此做,全福袖手一抖,瞳孔软缩,“主子!”
“先别问,等我缝合完再说。”童心疼得大汗滚滚,气沉丹田,咬紧银牙。
在现代作为杀手时没少受伤,最恶劣的莫过于野外取植皮抽丝来缝合。
像现在这样,比起那时算是条件好多了。
一炷香过去,童心停下手朝全福道,“你来帮我收尾,速度快些,我有点撑不住了……”
“是。”全福也算见多识广,但从未见过这种处理伤势。
接过针线时,手指发颤。
“别抖,就按照我方才那样做。”
“是。”
全福沉下心,聚神凝视,一点点替她缝合后脖颈上的伤口。
好在收尾算快,待缝合完,立刻清理血迹上药止血。
“你跟我说说,今日都发生了些什么。”包扎好伤口,童心勉强挪回床榻,掀了掀眼帘。
之前不问容廉,知晓他素来简言意骇,不会说的那般详尽。
主子这么问,全福自然毫无隐瞒,将事情始末如实说,同样提到了毒蛊一事。
若不说这事,日后毒蛊突然发作,后果不堪设想。
听完,童心不光得知毒蛊,还得知容廉去宫中找童梦取药,柳辞也救过她。
“这一日还真是一波三折。”
“主子,碧青被归云阁带走怕是无法活着回来。归云阁又是君主麾下,若非君主授意他们不敢私自动手,这已经第二次对您下手……”
这话并非劝自家主子不去救人,而是此事牵扯甚大,需从长计议。
“我知道是第二次。”童心拧眉,“碧青被带走这么久没被发现身份,说明是用了其他的法子。”
“除去类似的伤口,唯一可能的是跟沧洲兵符有关。”
既跟兵符有关,就有办法拖延时间。
但死的乃是阁主之子,故而这个时间不会太久,长则三五日,短则明日。
想到这,看向全福问道,“归云阁在何地,你对此了解多少?”
归云阁的不是一般人能打听的。
“属下了解的不多,倒知晓归云阁就坐落在京城。以前偶然听前家主提及过,至于具体在何处,不得而知。”全福回着话,遂一提,“想必王爷知晓的不少。”
“我若能问他,便不会问你。”
以她现在的情况跟容廉打听归云阁,他自会猜出她的目的。
再说,她不愿也不想求他去救人,这种人情不必欠下。
“罢了,一会你给我备上替换的衣裳就去歇着吧!”
全福点了点头,先拿来自家主子要换衣裳,随之到门外继续守着,没有听命去歇息。
除了能跟容廉了解归云阁,童心知道还有一个去处。
这厢换好衣裳,人从窗户悄然离去。
换做以往,她的行踪没能满过容廉。
倒并非真的瞒不过,只是觉得没有必要。
人无声无息离开客栈,一路上避人耳目,挨着晨曦至前到了柳辞的院子。
“谁?”
床榻上的人惊觉屋内多了个人,乍然睁开眼眸,坐起了身。
“是我。”童心站在屋内,昏暗下逆光而立看不清神色,“我来找你是打听归云阁在何处。”
“你想去归云阁救人?”
别人不知归云阁抓错人,柳辞却是知道的。
只不过,他惊讶的不是童心要去救人,而是她先前重伤昏迷,竟恢复得如此之快。
屋内站着的童心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见此,柳辞掀开帷幔下了床榻,清俊脸上漾起笑意,“我不仅可以告诉你归云阁在何处,还能告诉你那个婢女被关在哪个牢房。”
“什么条件?”
既然这么说,自是有条件。
“小家主果真聪慧又爽快,条件很简单,用你婢女的命换我来日自由之身,家主应当能明白此话的深意。”
柳辞没有拐外抹角,知晓她也不喜欢这种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