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童晏迫不及待的追问,童心放下手里梳篦,悠然地落座下来,好笑不已,“妹妹为何不自己猜猜?”
“相府里除了我之外,还有谁瞧不得你们母女风光无限。”
“童大夫人?”童晏脱口而出,转而狐疑地看着面露浅笑神色不变的人,“你倒是歹毒,竟出卖自己的生母。”
“生母?你见过哪有生母对自己的女儿不管死活、为争宠而给自己的女儿下毒?”童心凤眸微眯,倏而细密的睫毛扬起,眸心异茫窜动,似仇恨,似怨怼,冷笑一声,“那日中毒,她明明知晓你们母女在茶水中下了毒,不还是让我喝了下去?”
“若非大夫来的及时,只怕我这第二回逃脱掉了你二人,却逃不过自己的亲生母亲。”
“说起来,你真是让人厌恶,又令人羡慕。毕竟,你有一个事事为你着想谋划的娘亲,而我,呵,不提也罢……”
听童心一番话,让童晏想起了自家娘亲早前说过的。
即便童心侥幸不死还成了摄政王妃,对自己的生母未必不会心生怨恨。
而今,她虽顶了个皇贵妃之名,在宫中举步维艰。童心告知她这事,不过是想趁机报复自己的生母。
“哼,我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你还想借着我的手办事,做梦!”童晏自小深宅府邸长大,不全然无知愚昧,面上充满了讥讽与得意,“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你若这般说,那就可惜了……”
童心漫不经心地拂了拂衣袖,起身抬步朝殿外走去,淡淡传来一句,“妹妹在宫中已然无望,不知被蒙在鼓里的二夫人,日后在府里又会如何。”
这话,听得童晏心里一噔,怒喝道,“你站住!”
“妹妹又改变主意了?”童心微微顿步,侧目看了过去。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娘亲在府里如今可安好?”童晏再愚蠢,再狠毒,对自己的娘亲还是放心不下。
深知自己在宫里如此遭遇,娘亲和爹爹定是不知情的。
要是知情,只怕她早已死透。
眼下知道这件事的,除了她自己与宫中,宫外便有童心和童大夫人。
娘亲在府里云里雾里,只要童大夫人有心告知爹爹此事,只怕……
想来想去,只有除掉这个后患才可。
她为女不孝,情难自控与人私定终身,终是辜负了娘亲的期待,走到绝路之际不能再牵连到她。
殿内的人逆光而立,阴影下看不清侧颜神色,抬步走近,眼前女子似光明与黑暗相交处一朵盛放的红莲,生出噬魂的红焰,艳华无光。
只见她唇瓣轻启,低声说了什么。
听完,童晏面色惊骇,“那是册封礼,一旦这样做了……”
“浑水摸鱼,此事不用担忧,到时自会有人替你收场。”童心将东西交给了童晏,是她自制的一个小血包,“你可以再考虑考虑。”
“但记住,机会只有这一次。”
说完,人便离开云华殿,前往册封大殿等待观礼。
册封礼,太后与宫中嫔妃尽皆到场,以及皇室宗亲中的女眷。
自然,相府来了两位夫人,童大夫人与童二夫人。
册封礼礼节繁缛,待司礼高声哉读祖制,才由宫女拥簇皇贵妃自殿外而来,每走一步,则要行跪礼。
殿外至殿内,徒步走不过一小会。
册封行跪礼,足足走了一炷香才进殿内。
童晏本就身子虚弱,加之身上穿着的宫装缀饰繁沉,一起一跪双腿发虚。
殿外只是跪礼,进了殿内,还得斟茶拜跪,周全人道礼节。
进门先行拜太后,紧接着敬孝嫡母、嫡生母。
如此,才轮到妯娌王妃,以及跟皇室沾亲带故的命妇相互回礼。
童心居于太后侧首处,瞧着入殿的童晏身形微颤,转而又瞥了一眼对面落座的童大夫人,她目光游神,似有忐忑。
果然,自己的娘亲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思及此,微微垂眸敛去冷意,罢了,既准备了‘厚礼’总是要送出去的。
殿内,童晏强撑着身子继而步步行规。
待递茶水到童大夫人跟前时,目光微微闪烁,“母亲请喝茶。”
话出口,递过去的茶盏,在童大夫人接过那一瞬,陡然被打翻。
滚烫的茶水浇在手背上,惊得人豁然起身,不慎将躬身在跟前的童晏撞翻在地上。
“烫,烫死了!”童大夫人大惊失色。
突如其来的一幕,在场的人谁都没反应过来,皆是有些愣怔。
这么一摔,童晏原本夹放的血包自然破了,很快浸透华袍。
“宴儿!”
最先反应过来的童二夫人,面色一紧,顾不得什么,赶紧扶起自己的女儿。
此时青花地砖上已沾染了缕缕血迹。
当看到地面刺目的鲜红时,童二夫人神色惊变,吓得一时没拖住自己的女儿,再次摔跌在了地上。
看到血迹的,不仅是童二夫人,还有高高在坐的太后,无一不是脸色难看。
此时,童心扭头让青岚速速取了身上外袍,拿着赶紧抬步送过去,“皇贵妃可无恙?知晓贵妃今日身子不爽,伺候的宫人怎这般不知规矩……”
待用外袍将人裹住,童心连忙朝太后一拜,“贵妃受惊,恰逢今日身体不适,臣妾斗胆提议,还是让人送贵妃先行回去歇息才好。”
论应变之快,当属摄政王妃。
太后面色不悦,终是点了点头,让身边的赵姑姑立刻送人回宫。
册封礼上出了岔子,皇贵妃敬茶时脱手,惊着人连带自己也摔着,本就成了笑谈丢了脸面。
摔倒在地又见了血迹,即便瞧着的人不多,只怕此事也压不住。
童晏被赵姑姑亲送回了云华殿,童二夫人心里惊慌,而童大夫人面上惶恐,心里感到意外。
她确实有心想在册封礼上发难,但当众之下心里生怯,又不敢这般做。
看着被汤得发红的手背,心头觉得童晏是故意而为。
可又不太明白,她为何要这般做?
这厢人被送回去,童二夫人回神怨恨地瞪了童大夫人一眼。
好在童大夫人反应过来,赶紧跪下,朝太后道,“是臣妇殿前失仪累及皇贵妃娘娘,还请太后责罚。”
“此事怨不得你,皇贵妃身子不适,是她身边掌事宫女失职。”太后神态俨然,摆了摆手,“好在是宫礼末尾,不打紧。”
“臣妇感念太后宽宏体恤,太后万福。”
册封礼的插曲,可大可小。
太后虽有不悦,但这个皇贵妃册封,本就是心不甘情不愿。
此番童晏册礼失仪,皇室是有些丢了颜面,但最终沦为笑柄的只是她自己罢了。
不一会,殿内女眷前往宫宴。
童大夫人在童心陪同下,先去处理手背上的伤势,童二夫人则前往云华殿急着见自己的女儿。
只不过人到了云华殿,被拒之门外。
“夫人,皇贵妃娘娘正身子不适,谁都不见。”
宫女在门口拦了人,童二夫人听了这话,拧眉道,“我是你家娘娘的亲生母亲,怎么见不得?”
“夫人先去宫宴罢,奴婢也是听命行事。”
宫女不再多言,回了话折身入殿内,着人将门关上。
童二夫人见不着自己的女儿情况,心里觉得万分奇怪,焦心不已。
想到殿内见红,童心及时道自己女儿来了月信,瞧着太后似是信了。
旁人不知,她这个做娘怎会不知内情,有了身孕不可能来月信,见红了定是肚里孩子有恙。
“在册封礼上推人,莫不是那个贱人先前就得知宴儿有了身孕?”童二夫人细思极恐,慌张地离了去。
另一边,童心与童大夫人在偏殿,御医过来诊治,手背上烫伤算不得大碍,将养一阵子尚可。
见着童心拿了烫烧膏给她上药,童大夫人思忖,“你为何要替童晏解围?”
“女儿若不解围,此事就麻烦了。”上好了药,童心将药膏放置一旁,拿过打湿的方帕擦拭了双手,继而道,“今日一早我去云华殿,无意间听宫女们谈论起,陛下早在选秀时已宠幸过童晏。”
“近来去云华殿的日子也多……”
“算算日子,已是一个月之前的事,女子身孕一个月便可探查出脉象。”
“她故意撒了茶水在娘亲身上,想必是宫中荣宠已稳妥,顺水推舟不留这个子嗣罢了。”
“如此,娘亲觉得是顺了她的意,还是当堂揭发她有身孕落得一个残害皇嗣名头的好?”
自己女儿这般一说,童大夫人心里暗沉,“我还以为她定是要留着子嗣争宠,竟会狠下心来不要这个子嗣……”
“爹爹近日风头正盛,童晏地位稳固,为以防万一也是常理之中。”童心收回心神,不再多言。
她找上童晏只为备上后手,还以为童大夫人会给点惊喜,发难于礼毕之前。
谁知人一路无阻入了殿内,以她这性子,当着太后的面就更不敢下手了。
今日‘落红’,太后心知肚明,不会去理会这种小事。
何况先有心让她去云华殿行规,不论意在试探,还是让她故意为难童晏,这个人情算是欠下了。
回头,童二夫人若跟童南天禀报册礼一事,童大夫人好不容易得了一星半点的风光,自是保不住。
加之先前一些日子童武俊拜入了林院士门下作为关门弟子,此事不追究便罢。
真追究起来,想必童南天盛怒之下会新账旧账一并算上。
不知到时,娘亲可对这份‘礼’感到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