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话,准备进屋的人折返回来落座,斟茶在手,缓缓道,“你们云列惯用长矛,源于你们领土以牧业为生,马匹众多。自然而然,麾下大多以骑兵为主。”
“在马背上杀敌,唯有长刃最为称手合适,我说的可对?”
“没错,人在马背上,若使用短刃太过促手。”云仲展颔首,云列将士们用的兵器不是什么秘密。
就算没跟他们云列交过手,听也听闻过。
只是鲜少有人会大战之时,从兵器上动心思……
“那就是了,这对于云列而言是极大的优势,但一直以不变应万变,就会成为劣势。”
说罢,童心看向了青岚,让她取来了墨宝。
随后,画了简易示图。
“墨国擅使寻常刀剑,你们惯用长矛。当他们的步兵碰上你们骑兵,先前我就说了,一寸短一寸险。他们杀敌先攻马,你们便会落地。”
“而落地的将士们,在两军交战之中,手持长矛需得拉开身位才能挥动自如,又得顾及己方将士免于误伤。”
“反之,在这样的战局当中,墨国惯用刀剑,便没有这样的顾虑。”
“要是你们此时换以短刃迎敌呢?”童心放下手中笔墨,微微浅笑,“想必,以你云列军数年征战的战力,逆转局势,胜负尤见。”
云列军惯用长枪矛多年不足为奇,但因是骑兵骁勇,亦是靠以此屡战屡胜。
整个沧洲大地,只有以牧业为生的云列,才有这样的资本部署骑兵。
听童心一番话,虽然有道理,但云仲展思忖片刻,依旧固守己见,“云列将士惯长矛,短刃并不拿手。仅为对付墨国舍弃所长,取之以短,得不偿失……”
他不认为当年两军交战是因兵器才没取胜,即便有这样的缘故在其中,也只是一丝关联,不是成败主因所在。
何况,他们云列征战四方,不会因一个墨国而整肃全军。
尤其是在当下这个节骨眼上,更不能轻易改变策略。
“我让你改造兵器,又不是重修武艺。”
说着这话,童心黛眉一扬,“或许你应该向为师讨教的是——怎么改造你云列的兵器。”
她来自现代,作为杀手,为避开追踪,往往不使用热武器,冷兵器才是首选。
如今阴差阳错到了这个冷兵器时代,越发如鱼得水,对于兵器怎么改造、如何发挥所长,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改造兵器?”云仲展讶然,眸光微亮,燃起了好奇,“如何改造?”
“如何改造,得看你的诚意。”
破局之法她该说的说了,改造兵器,怎么改造,已是另一说。
这会儿人站起往屋内走去,扬手示意,“二皇子若有诚意,明日再来一趟也无妨。”
云仲展迫切地还想继续追问,此刻青岚已走了过来,以身挡住他的视线,礼请道,“奴婢恭送二皇子。”
看天色不早,夜幕来临,以他之身份,的确不好再逗留。
随即人飞身跃墙回院,倒也方便。
待人一离去,青岚看了看满是狼藉的院子,唤了下人过来清理归置。
“主子,奴婢……也想要个好的兵器。”碧青摸了摸手里的烧火棍,方才听着自家主子跟云列二皇子探讨。
先前只在府邸端茶倒水的丫鬟,经过一些日子的训练,如同脱胎换骨。
她不必多虑,一切有主子的安排,只管安安心心的跟随。
只是想到,有朝一日主子碰上麻烦,以她现在的微末本事,勉强自保可以,可手里这烧火棍怕是杀不死人吧?
难得听见这丫头开口提起什么,童心慵懒拂衣落座于切成对半的软塌上,饶有兴趣的问道,“你认为什么是好的兵器,什么是不好的兵器?”
“这……奴婢不太懂。”碧青一怔,摇了摇头。
她见过的兵器并不多,只见过云列二皇子与青岚的兵器。二皇子那把斩马刀天下皆知,看上去就沉甸甸的,自不是她能拿得动。
至于青岚使用的兵器,是一柄软剑。贴身环置,不易察觉,平常藏于腰带内,取收都极为方便。
看碧青踌躇万分的样子,童心朝她招了招手,“世间的兵器没有好坏,只有质感之分。”
待人走近,抬手瞬时夺去她手中紧握的烧火棍,巧劲挥动之下。
嘭!
原本就四分五裂的檀木桌,顿然碎得不能再碎。
“你看,这根烧火棍仅是寻常树杆,而檀木何其珍贵?所以,你要记住,杀人也好护人也罢,全凭自己意念做主。再好的兵器,都不过是锦上添花。”
“我让你使用烧火棍,这些日子来你打坏了三根。”
“等什么时候你手里的烧火棍不会再打坏,我便答应亲自为你量身打造一副属于你的兵器,先下去吧!”
“是,奴婢谢过主子!”碧青接过烧火棍,惊喜之余不禁细细品思童心所说的话。
烧火棍经常用于烧火,本就受热碳化,很是容易打坏……
难道是她力度太大了?
看着人出去,童心眸光一漾,神色略转柔和。她虽教碧青杀人的技巧,但却是为让她在自保时犹有杀人的决心那般,绝不轻易言弃。
之所以这般训练她,恰恰是这丫头忠心的过头。
并非忠心不好,而是如此一来,容易受到蒙蔽。
若有一日,突然被人告知她的主子有危险,估计想都不会想便会不计代价的去救人,哪怕赌上自己的性命。
对于童心而言,这样的人固然能让人放心,却也让人忧心,毕竟不是养兵千日只用一时。
不论何时,人命——都不是草芥!
这厢院内丫鬟们正在收拾,容廉已回府了。
人直径来了旧院,青岚见到主子回来,快步迎了上去,“主子稍候,院内还未打理好。”
“胜负如何?”立于门口的人似是了然,俊美面容在灯火下覆着一层朦胧的清光,随口一问,流墨般的眸子轻瞥了一眼院内情形。
看似激烈打斗的院落,落刀深浅便能猜测出云仲展仅用了两成功力。
青岚回话道,“赢了,也输了……”
赢的是王妃,输的是婢女,至于云列二皇子,既负既胜。
随后将这半日所发生之事,逐一禀报始末。
听完,容廉神色冷然下来,眸光渐暗,就连身边的夜罗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真不知王妃是不是跟主子命格不和,今儿个主子才收到墨国那边传来的密信,书信中正提及几国结盟出战云列一事。
怎么在这个时候,王妃会误打误撞破了主子当年助墨国的退兵策?
若没有破解,云仲展尚且还有顾忌,眼下解决了此事,这一仗必会开战!
“主子……”夜罗一开口,容廉眉稍上挑,抬了抬手,无需他多言。
青岚垂头在一旁,虽不知情,却还是察觉到一丝微妙。
这会只听头顶传来自家主子冷淡中稍有不悦的声音,“王妃既然闲着无事,纵容身边婢女胡闹,收拾院子的事便由她亲自处理罢!”
交代这声过后,折身去了书房。
此次云仲展来的目的并不单单结为友邦,定是得知了墨国那边一些风声。若不然,以云列如今的兵力,无须跟他国结为同盟。
只是,他倒不知,自己这王妃竟还有军师之才。
此事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却关乎墨国与云列再度一战的时机。
一旦再战,已不单这两国,其他列国亦会牵扯进来。
想到这,容廉有些无奈地揉了揉额角。
“主子,要不属下即刻带人连夜拿下云仲展?”夜罗思来想去,现下只能这么做。
云列使臣来到天启,还带了十万大军驻扎在天启境外。
显然人家这次来,也不全然是好心,结盟不成欲要先攻打天启。
容廉侧眸看了过去,漠然一笑,“擒了他又能如何?此人敢作为使臣现身,若无半点谋划,那战神的名号不如送予你算了。”
“是属下愚昧。”夜罗低头不再开口。
书房内沉寂下来,再无半点声响。容廉闲闲拨弄着一侧金猊香鼎,香韵古朴,如玉俊面在那氤氲轻烟后一片水波不兴。
曾经的云列还仅是一个小小的部落,从百年前开始征战四方,一步步开疆扩土、纳收城池。
云列大军有将近百年马背上的经验,在沧洲大地上,列国之中云列的大军最为强悍,无人敢直撄其锋。
他们的铁骑骁勇善战,本身没有什么破绽,唯一的短板就是化兵器优势为劣势。
若不曾被察觉到这点,墨国联手他国攻打云列,才有可能一举歼敌。
届时两军相斗,无论谁胜,皆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隔岸观火的天启,只需等待合适时机,就能兵不血刃将其拿下,这便是容廉早前的一番排兵布阵。
只是现在,云仲展要是真参透了当年战局的关键,就算墨国来势汹汹,也不见得是其对手。
良久,容廉唇角勾起弧度,如此,是谁破的局便由谁来收拾。
另一边,旧院内的丫鬟都撤了下去。
童心还等着晚膳送过来,瞧着门外端着饭菜的丫鬟到了门口又退了出去,不由得起身出去朝青岚问道,“怎么了?晚膳有什么问题吗?”
她都饿坏了!
一点点小瑕疵就不用那么讲究了吧?
听王妃这般问,青岚连忙回话,“王妃,主子适才吩咐过,让您……收拾好院子才能用饭。”
“我收拾院子?”
“是,王妃若没别的事儿,奴婢先行告退了。”青岚说罢,带着其他人离去,末又交代一声,“做好的晚膳各自拿下去分了罢,待王妃忙完,再备上新鲜的也不迟。”
“是。”丫鬟们纷纷应话,走得干脆利落。
“……”
让她收拾这个院子?
环视整个院子一圈,见到满目疮痍,童心脸色一沉,这又不是她弄坏的!
就算她有意引导,动手的也是云仲展啊。
想着,正准备唤碧青去隔壁找动手的人,话还没说出口,刚出去又折返回来的青岚,似是想起什么来,“王妃,奴婢忘了,主子还说让您亲自修葺院落,不得假以他人之手。”
“凭什么啊?”
这不是刻意针对她吗?童心抬步直径离开院子,打算亲自去找“容扒皮”问个清楚再说。
只是人一到门口,便见到外头齐刷刷的暗卫拦住去路,显然不让她离开这个院子。
瞧她脸色不好,青岚声音越发弱了下来,“王妃,您还是老老实实先收拾,修葺需要用的物件,尽管告知,奴婢会着人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