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复退朝之后,雷霆大怒,御书房内伺候的宫人无一不是跪在地上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太后闻讯而来,遣退众人独自进了书房。
此刻宇文复在气头上,见着生母过来,稍稍收敛怒意,迎了上去,“母后,您怎么过来了,若有要事,遣人来通报一声,儿子自会前去。”
“哀家不过来,岂不是要看你气坏自己的身子?”太后落座一旁,直奔要事,“今儿个朝中之事哀家已有听闻。”
“云列使臣才到访,你可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着了逆臣的道。”
宇文复怎会不明白,容廉早不弹劾晚不弹劾,偏偏挑在这个时候,拂袖坐下,“就算母后不说,儿臣心中亦有数。”
赈灾之事本就可大可小,没有事先禀报,当朝弹劾,此事往大了说。
众目睽睽之下,对方有备而来,既弹劾了,他是该处置还是不该处置?
要是处置了,反助长了容廉这个摄政王的威风。
若不处置,落在云列使臣眼里,便是他这个新帝昏庸无能。
此事横竖都不好办!
“吾儿糊涂了,当务之急,摆在跟前的不是赈灾一事,而是童家。”太后虽为妇人,却也是从先朝过来的,岂会不懂得看局势,“眼下摄政王显然是为拉拢童家,依哀家看,为今之计,不如将一干枉法的臣子交给童南天去处置。待此事妥当后,再顺水推舟操办册封皇贵妃事宜。”
听自己母后所言,宇文复忧心忡忡道,“这样一来,岂不更让容廉与童南天关系亲厚?”
即便后宫册封,而前朝事宜让童南天立功,是容廉一手促成。
“皇帝,你别忘了,你才是天启的陛下。纵然臣子门户亲厚,那都是陛下的臣子!童南天接手此事,得罪的可是满朝文武。”太后神色俨然,凡事思虑过多,反而显得畏手畏脚。
就算童南天处置此事有功,也是他作为臣子的本分。
立功与不立功,皆由天子说了算!
这会儿得太后提醒,宇文复如醍醐灌顶,当下不再犹疑,着人捎了口谕去丞相府。
童晏人是入宫了,可只要册封礼一日不操持,诏书未下,她就算不得真正的皇贵妃。
此番安置在云华殿入住,身边伺候的宫人众多,排场极大。
一切都按照皇贵妃的品级来置办,吃穿用度无不奢靡。
引得宫里的妃子甚是拈酸吃醋,还未行册封礼就得如此厚待,等到册礼一过,后宫之中哪里还有其他妃子的立足之地。
加之,童晏入宫里以来,宫中妃子来访均是避而不见,声称身子抱恙。
今日前朝事端传来,更让其他妃子满心怨气。
只不过,怨归怨,有人想暗地里下绊子,却也无处下手。
人既不露面,也不现身,其他宫殿妃子没法踏入云华殿。
外头的人艳羡生妒,殊不知这样一个羡煞众人的皇贵妃,在云华殿内,是被人捆住手脚置于地上动弹不得。
殿内的宫女闲置着,吃着从御膳房精心备上的山珍海味,穿着内务府精挑细选的绫罗绸缎。
连那些太后面上赏赐来的物件,都被拿去瓜分了。
此刻的童晏,神色惨白、面如死灰倒在地上,明明昨日她还是丞相府的掌上明珠,今日却沦落到这等地步。
见红之后,腹部一阵阵钻心的疼痛,身上的血迹始终无人替她清理,冰冷的地面更是寒意刺骨。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求生不得亦是求死不能!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平日里不入眼的低贱宫女,一个个踩到她头上来。
身在相府的童二夫人,何曾知晓自己的女儿落得了什么下场,这厢正忙着筹备册封礼一事。
人逢喜事精神爽,自己的女儿即将册封为皇贵妃,人已经入宫,成了铁板钉钉的事儿。
两个儿子又受调动,前程似锦,只待以后定能跟自家老爷一样平步青云。
相比起二夫人的高兴,下朝回来的童南天却没那般轻松,他神色阴鸷,心事重重,径自去了书房。
人刚回来没一会,宫中便有人过来捎口谕。
得知陛下有意让他去处置赈灾名单上的人,心里越发沉甸了起来。
“相爷,陛下最是看重相爷,宫中已命人筹备起皇贵妃娘娘的册封礼了。奈何碰着此事,国事当前理应为先,陛下还说让相爷勿要忧心,待此事安稳,正好借着机会,一举行册封大典。”
传话的公公一脸笑意,童南天面色堪堪地点了点头,“有劳公公跑一趟。”
“这都是咱家应该做的。”传了口谕,公公速速回去宫中复命。
童南天重重地叹了一息,陛下将此事交给他,就算应当处置的,也会跟其他同僚结下梁子。
眼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得尽快办完此事,以宴儿的境况,在宫中等不得了。
看似平静的京城,跟平常的繁华没什么两样。
实则风云已在暗处涌动,何时会掀来惊涛骇浪,只有掌控这场局的人才知晓。
童心从青岚嘴里得知容廉弹劾众多大臣,陛下将一干罪臣交给了童南天处置,一点都不感到惊讶。
“你家主子是如何掌局我不太感兴趣,倒是你什么时候能让人将东西搬出去?”
一提到此,人变得有些暴躁。
瞧着王妃心思寡淡了大半日,绕来绕去都绕不开这事,青岚神色无奈,“王妃,您就别为难奴婢了……”
她要是有那个胆子搬走,打一开始就有胆子不搬过来。
“行,我不为难你。”童心应得爽快,青岚还以为她就此作罢了。
谁知,人一扭头往后院唤道,“碧青,你过来。”
“是。”碧青被童心训练了这些日子,身形轻便许多。
不说别的,现在若碰见三五个寻常人,分分钟放倒不是难事。
何况童心训练她都是以杀手最基本的要素出发,不需要什么花里胡哨的招数,找准人的弱点,出手快准狠能要命就行。
见到人过来,童心扬颚示意,“将屋内除了我用的东西,其他一件不剩的丢出去!”
“奴婢这就去办。”碧青不是容廉的人,只听命于自家主子。
主子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会不会得罪人,并非她该考虑的事情。
青岚没阻止,也不敢阻止。
只能眼看着碧青将物件一件件的搬出来,搬不动的,能拆就拆,不能拆的……
很快屋内传来碧青的声音,“主子,屋内的琉璃花盏太沉,奴婢一人搬不动。”
“一次性搬不动就分多次搬,脑袋瓜要学会变通,知道吗?”童心惬意地坐在院子内品茗,随之屋内传来“嘭”的一声,价值数千金的琉璃花盏,应声而碎。
听得候在一旁的青岚眼皮子直跳,她该不该提醒王妃,这物件是主子当年专门从南商带回来的,用了多年惯是喜爱。
一旦打碎了,要赔呢!
但看王妃这会儿心思好起来,不忍扫了她兴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院内的悠闲时光维持没一会,此时,墙头上一道身影掠过,紧接着飘然落地。
随着一阵劲风突来,这次没有雷霆重击的斩马刀,换成了赤手空拳。
如硬铁般的大拳袭来,直袭人后脊骨,随之而来的风力掀起墨发飞扬。
坐着的人却是纹丝不动,待拳头距离半寸时,被乍然而起的数道银丝拦截了下来。
满是劲力的铁拳,顺势被化为利刃的银丝深深勒进皮肉,很快沁出了丝丝血迹。
破肌之痛传来,云仲展冷眉上挑,“你何时跟我决斗?”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童心顷刻间收回了兵器,她改变主意了,指了指旧院,“就在此处决斗,你回去取你的斩马刀。”
听得这话,云仲展将信将疑,“当真?”
他知晓这女子惯是狡诈,说的话十句有九句半都信不得。
之前无论如何都不愿出手,怎么今日又变卦了?
“自然当真,为师什么时候骗过你?再不回去速速去取兵器,指不定下一刻为师就反悔了。”
“等着!”云仲展丝毫不迟疑,飞身回去院子取斩马刀。
待人一走,一旁伺候的青岚,不禁忧心道,“王妃,云列二皇子的武力非同小可,您当真要与他一决高下?”
她知晓王妃亦非普通女子,只是云列二皇子当年跟主子交过手,两人打了三日三夜都不曾分出胜负。
至今谁更胜一筹,尚且成迷。
要真是决斗,云仲展不分出个胜负是绝不会善罢甘休。
就算到时能点到为止,王妃一旦占据了下风,必会被打成重伤。
“你家主子想要摸清我的深浅,我要是迟迟不动手,岂不对不住他一番煞费苦心。”童心漫不经心地喝着茶水,凤眸潋滟,唇角勾起一抹暗讽。
如若不是因此,容廉起初不必安排她去接触云仲展,自不会任由人居住在隔壁,还进出自如。
退一步说,在王府里面,能够跟真正试出她能耐的人,除了容廉别无二选。
他作为这个地盘上的主人,又怎会亲自出手。
所以,他昨儿个夜里搬过来的目的是她想多了,根本不存在荣宠的假象。
思来想去,就只有决斗这事。
要是再不决斗,那个混蛋就会一直赖在旧院。
而现在她为出一口恶气,砸了他的东西,回头追究总得有个人担待吧?
这个人便只能是云仲展了,再如何,一个皇子总归比她有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