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随其一生

碧青奉命前往相府送书信,有意避开了童二夫人母女,好在进入相府的一路上还算畅通无阻。

童大夫人确实信不过碧青,毕竟人在童二夫人身边待的时候长了,心思难测。

何况,宴席风波刚过不久,若这么快回到她身边伺候,也太过于明显。

而跟着童心去了王府,等日后除了童二夫人,她在相府掌家,谁又能知道,到那时自己女儿会不会让她这个生母尝怨……

说来说去,人放在哪都不妥当,唯有死去方能让人彻底安心。

“陈妈妈。”童大夫人朝身边伺候的婆子轻唤了一声,即便没多做交代,陈妈妈亦是明白夫人的心思。

颔首应话,当即出了屋去。

人从屋内出来,碧青已被领进门。

“奴婢见过夫人。”碧青进了屋,行了一礼,随即从怀里拿出书信,“这是王妃让奴婢急送来的书信,王妃还交代,让夫人尽快转交给相爷,切勿假以他人之手。”

“书信……”童大夫人接过来,打开看了看,待看完书信上所写,神色微变,很快便收好,“你先起来罢。”

“是。”碧青将书信妥当送达,欠了欠身,“书信既送到夫人手中,若无它事,奴婢先行回去了。”

“不急。”童大夫人面带笑意,瞧着陈妈妈从门外端来了茶盏,柔声道,“你来回跑一趟也辛苦,喝杯茶水喘喘气再回去也不迟。”

“多谢夫人。”碧青一路上靠腿脚过来走得着急,正是口干舌燥的时候。

从陈妈妈手中接过茶盏,准备饮用时,浑身僵了一瞬,眼里带着一丝不可置信。

她虽是个丫鬟,但自小在茶道上天赋异禀,又常年跟各类茶叶打交道。

当初恰恰是因煮得一手好茶,才在童二夫人身边得以看重。

手里上等的毛尖儿本该茶香四溢,而此刻芬芳清新的茶香中,却夹杂了一丝违和的微苦。

这个味道她当然很熟悉,正是上回给王妃用过的天罗散!

“怎么了?”童大夫人见到碧青愣怔迟疑,还不入口,拧了拧眉,面上的笑意挥散而去,已露出了不悦。

对于一个丫鬟而言,为主生为主死,都是常有的。

主子便是天!

童大夫人念在碧青这些年来忠心的份上,没打算用上强硬的手段。

碧青也没想到,自己一直忠心不二的主子,并未将她一条性命放在眼里。

本以为那日夫人护着她,是真的待她极好,眼下看来,只是不好当众处置她罢了。

若没有跟着王妃回去王府,恐怕第二日她已经死了。

就算死了,这事自然按在了四小姐头上,既能让相爷更不喜二夫人与四小姐,又能让她这张嘴永无开口之日。

陡然明白王妃那日将她带走,实则是救她一命。

今日出王府,王妃特意的一番叮嘱,显然早就预料到了此事。

细想了其中的意味,碧青缓缓地放下手里的茶盏,转而朝童大夫人跪拜了下去,声音发沉道,“奴婢叩谢夫人,多谢夫人当年让奴婢的母亲得以入土为安的恩情。”

“今日奴婢来是奉王妃之命,来时,王妃担忧奴婢入王府后心气高了得罪人,便特地嘱咐奴婢,若碰着为难之处,可报她的名讳用以保命。”

当年她卖身救母入了相府,自己娘亲病入膏肓,花了银钱也没能救回来。

那时,她初入相府,卖身的银两早已用完,最后求了童大夫人才得以让母亲入土为安,不至于弃尸荒野。

这份恩情她一直都铭记于心……

只是她有心待主子,主子却无心待她,心寒莫过于如此。

听见碧青这么说,童大夫人神色变得狠厉,“陈妈妈……”

“老奴在。”陈妈妈早已做了准备,只待自家夫人开口。

童大夫人沉下一口气,在这个节骨眼上,既然童心要留,她也不好得罪自己的女儿,闷声道,“送她出去。”

陈妈妈听得这话,不觉有些讶然,夫人都发了话,只好先送人出去。

碧青站起身,面色不变地跟随陈妈妈出了府去。

将人送走,陈妈妈心里不解,“夫人,碧青不过是个小小的丫鬟,跟着王妃去王府没几日,还不至于如何看重。”

方才碧青的那番话,提到是王妃的叮嘱,真假还未知。

却让夫人有所顾忌,让一个丫鬟给拿捏住了……

“你以为碧青有那个胆子敢这般开口?”童大夫人瞥了陈妈妈一眼,她虽不甚了解自己的女儿,单单从那日特地指了碧青带回去,已是一目了然。

陈妈妈见着夫人不悦,息了声,不再提这事。

碧青从相府出去走了一段路,小脸煞白,双腿都感到有些发软。

之前在相府是左右逢源,她只想以后跟随在大夫人跟前伺候,也得体面。

没想到会突然被王妃看中,跟着走时心里颇有怨言。

而现下一腔心神激荡,感激都还来不及。

想着,来不及停歇,急急忙忙的回去王府,她日后仅有这一位主子。

主子惜她的命,她自会随其一生。

——

童南天夜间时才回府,因近日京城失窃一事没有头绪,弄得他心里极为不安。

回到府里没胃口用饭,直奔书房而去。

童大夫人听闻他回来了也不曾用饭,命人备上饭食亲自送过去。

进了书房,瞧着自家老爷心绪不佳,将童心打发人送来的书信先拿了出来,“老爷,这是心儿让人赶急送过来的书信,不知是何事这般着急。”

听得是童心送过来的,童南天接过书信赶紧拆开。

细细看完书信,满脸已升起了怒色。

手中书信被大力拍在了桌案上,怒喝出声,“一群糊涂东西,如今新帝登基三年有余,大局差不多已稳固,何故还要这般多此一举!”

童心在书信上提到,将军府已私下将兵符交给了贤王。失窃的几个府邸,借着遭窃遮掩,往贤王府送去大量钱财用以招兵买马。京都不日恐有变数,请他早做提防。

“老爷息怒……”童大夫人知晓书信的内容不敢妄自非议,瞧着老爷动怒,面色一白,连忙安抚。

此事干系重大,童南天哪有心思受发妻的宽慰,不耐地摆了摆手,“你先出去吧!”

“是,妾身告退。”说罢,童大夫人不敢多言,福了福身,人便离开。

待人一走,童南天唤了全福进来,沉声道,“立刻派人暗中潜入贤王府,探探虚实。”

“还有……”童南天思虑再三,“从府中腾出百万余银两,即刻送去赈灾之地。”

“老奴这就去办。”全福颔首应是,赶紧去交代。

交代过后,童南天这才吐纳一口浊气,微微阖眸。

从相府拿出那么多银两,用来填补赈灾空缺的银两,以防万一贤王府的事是真的,就算追查也不会牵扯上相府。

转而又想到,消息既是从摄政王府传来,想必十有八九是真的无疑了。

容廉现在不曾有所动作,到时定会唯恐天下不乱。

这厢从书房出来的童大夫人,带着陈妈妈经过童晏的院子,两人低声正说着甚么。

后头不经意跟上来的丫鬟,听了个正着,心里震惊万分,等前头的人越走越远了,赶紧回去禀报此事。

“你说什么?贤王意图谋反,圣上暗谕要处置他?”童晏听丫鬟这么一说,一张绝美的小脸满是震惊,花容失色,当即猛地站起身抓住丫鬟,再次问道,“你可是真听清楚了?”

丫鬟被抓得吃痛,顾不得什么,只连连点头,“奴婢听得真真切切,今儿个摄政王妃身边丫鬟挨着夜幕急匆匆的来相府,定是来传信儿的。方才大夫人又去了书房找相爷,出来时面色沉重,跟身边的陈妈妈提及了此事,奴婢正巧听着了。”

童晏知晓碧青那个丫鬟来过一趟,而且近日里京城动荡不安,就连爹爹都愁容了好几日。

原来这些事都跟贤王有关。

“不行,我得去知会他一声。”童晏说罢便要换衣服出门一趟,却被丫鬟着急的拦了下来,“小姐,去不得!”

“让开!”

童晏心意已决,她不在乎岳明是不是有谋反之心,她只在意他的生死!

既得知了消息,怎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处置。

这会派丫鬟过去,岳明定信不过,她只能亲自去一趟。

看着身边的丫鬟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拉着她交代了几句,随后她换了身丫鬟穿的衣裳,解散发髻重挽。

待一切准备好了,从后门坐上马车,命人即刻赶去贤王府。

人刚离开,相府后门暗处的人现身,眼里掠过一丝精光,先回去禀话。

自宫宴那晚宇文岳明双目被伤,已半月有余,伤口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双目依旧不太能看清事物。

眼帘上,更是留下了一道有些狰狞的疤痕,故而这些日子来,他一直都闭门不出。

私下派人四处搜查当日的那个刺客,始终没查出个所以然。

刺客事小,重要的是那个兵符被人夺走,眼下不知是落入了何人手中……

心头郁结难以言表,这会宇文岳明正在府里饮酒作乐,翩翩起舞的歌姬成群,妖娆身姿与厅前宫灯交相辉映。

“王爷,童四小姐来了,嚷嚷着要见您。”侍卫进门来,附耳过去禀报了一声。

宇文岳明一听童晏来了,眉峰高耸,原本就狰狞的疤痕,更显得可怖阴鸷,“她来干什么?本王不是说了不见客!”

何况还是这个时辰,敢夜访贤王府,真是无脑。

“童四小姐说是有要事,瞧着也十分心急……”侍卫如实回答。

“罢了,来都来了,让她进来!”宇文岳明面色不悦,抬手一挥,丝竹声乍停,堂内的歌姬们纷纷退了下去。

侍卫得话,回身去门外将童晏请进来,可到门外时,人却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