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晏作为相府的四小姐,一直都是掌上明珠,还从未受到过自家爹爹盛怒之下的责备。一时泪盈于睫,花容惨淡,好在心思转得快。
“爹,童心如今虽成了王妃,可也是逆臣之妻。她没死,只会给咱们相府带来极大的麻烦……女儿只是想借机让她没有立足之地。”
童南天听了这番话,到底是自己宠爱多年的女儿,即便按捺不住也是为相府着想。
面色稍缓和,落座下来,长吁了一口浊气,沉声道,“为父知道你有心,但这事以后不用你来操心。你只需入宫好好侍奉陛下左右,在宫中步步荣升才是头等大事。其余的,为父自有安排。”
“另,像今日这等错事,你勿要再犯第二回。身为童氏女,切不可呈口舌之快落人把柄!”
“可是……”见到父亲对童心的事不允准她再议论,童晏心有不甘,星眸一动。
话未说完,便被一旁的童二夫人打断,她拍拍女儿肩膀,暗暗摇头,柔声道,“晏儿,你爹爹一切都会安顿好,你就安心准备过阵子入宫事宜即可。”
“时辰不早,先回去歇着罢!”
在自家娘亲的提醒下,童晏将到嘴边的话收了回去,欠了欠身,“是,女儿这就回去,爹娘早些歇息。”
说罢,窈窕身影转身往外。
人从屋内出来,正碰上童大夫人带着丫鬟过来送莲子羹,在门外打了个照面。
童大夫人先前深居简出,丞相府内一切事宜皆是二夫人操持。
自打童心那日回门之后,童大夫人便走动得多了,就连童南天每日回来用膳时,席间也出现了她的身影。
还有往日不曾增添的分例,下人得了交代,往她那院子送去不少。
“夜色已深,大夫人不休息,来这做什么?”童晏一见到童大夫人,有些嗤之以鼻,加上童心之故,脸色极为不悦。
不过是个年老色衰的女人,失宠多年,还妄想着母凭女贵翻身?
童大夫人也不是头一次见到童晏这般无礼,纵然心中不喜,面上依旧温婉大方,微微浅笑,“我过来给老爷送些莲子羹,从宫里夜宴回来的晚,定是饿了。”
听得这话,童晏扫了一眼丫鬟手中提着的食盒,正想着要不要‘错手’让其摔落时,屋内传来了童南天的声音,“既是夫人来了,让她进来!”
童大夫人笑意不减,错开童晏进了屋。
屋内童二夫人见着她,风韵犹存的面庞上闪过一丝狠意。她比自己女儿沉得住气,行了个礼便识趣的退了出来。
“娘……”童晏看母亲竟从里边出来了,抬步便要折返进去,却被童二夫人拉着一并离去。
童大夫人进屋,让人放下了莲子羹,看童南天眉眼间带着疲惫,迈开步子绕到了他身后,温婉道,“老爷不必心急,四小姐的事儿虽出了点岔子,以往日太后对她的喜爱,想必很快便再能入宫的。”
话落,一双保养得当柔软纤细的手安放在童南天额间,轻重拿捏得当,缓缓按捏。
童南天顿感舒缓许多,许多年不曾这样与发妻亲近。她的温婉体贴一如当年,颇有安抚之效,心间阴霾也驱散了不少。
瞬时,不觉想起这些年对发妻的冷落,心头也涌起了丝丝愧疚之情。
见人宽松下来正闭目养神,童大夫人适时开口,“府中秋菊开得正好,妾身这些年深居简出,也不曾与别的府邸走动。正逢身子骨好些,想着设赏菊宴与京中女眷走动走动。”
“回头,也让心儿能有机会回来,到老爷跟前听听教诲。”
平常设宴,都是女眷安排,如何做主也是小事。
听童大夫人这么一提,童南天蓦地睁开了精明锐利的双眸,沉吟出声,“是该跟她好好说说话,这些年我这个当爹的,并未尽心尽责。设宴的事,就照你说的去办。”
他没想到童心初次入宫,便得太后格外青睐。听闻回王府时,还指了几个宫女给她。
看来,太后与陛下皆因相府与摄政王府这门亲事,对他已有猜忌。
若日后太后真对童心信任有加,她作为相府嫡出的三小姐,在府里从未受过重视,心中难免会有怨气,保不齐这里边会生出别的事端。
“是,妾身一定好好操办。”童大夫人面带笑意,眼底蕴藏着一抹狠劲。她从未想过在相府还有翻身之日,这次万不能错失良机。
隔日,丞相府设宴的消息传出,宴请了不少京中夫人小姐们。
虽单单只是童大夫人的名义,可宫中夜宴之后,京中谁不知晓,她所出的三小姐成了摄政王妃备受宠爱,甚至在宫宴途中,都恩爱的紧。
即便没多热衷去,总得给摄政王府的脸面。
况且,宴请贴送出去那会,宫中太后身边的赵姑姑又亲自登门去了相府,送了诸多赏赐给童大夫人。
连太后都给了莫大的脸面,旁的夫人小姐谁还能越过太后去?
这赏菊宴,不论是瞧在摄政王,还是太后的脸面,都该去一趟。
丞相府的请帖也专程派人送到了摄政王府,收到请帖青岚立刻送去给童心过目。
进屋时,只见罗绮半掩的女子正斜倚在榻边,瀑发如云,清冶非常,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她依旧郁郁寡欢的模样,青岚眼里不禁掠过一丝笑意,转眼即逝,“王妃,丞相府派人送来了请帖,是明日的赏菊宴。”
童心兴致缺缺地瞥了一眼,摆了摆手,“放下吧!”
她念着那五千两黄金被容廉一声不吭的给弄走了,浑身提不起劲。
倒想去拿回黄金,可人家为了堵她的口,连账本上白纸黑字都弄了出来。
初来乍到,只能吃下这个闷亏。
不仅仅是此回五千两,还有倒欠的那三万两,想想也有些脑仁疼。
“青岚,太后赏赐给我的那些东西,若拿去卖掉,能换来多少银子?”童心微微抬眸。
听她这般问,青岚恭敬回道,“宫中赏的物件没法拿去外头换银子,若王妃急需银两,明日赏菊宴定会有不少赴宴门户送礼……”
“你不说,我倒忘记了。”闻言,童心顿时精神抖擞。
只要不是宫中赐下的东西,其他府邸送的,皆可以用来换做银子。
说起来也是,王妃的头衔,不光有地位,还能用来作为敛财之便……
容廉这个摄政王,乱臣贼子的名声在外,也没见得有多好。
如此,她作为王妃‘同流合污’又无妨,就算他俩扯到一块去,顶多是个半斤八两,谁也没比谁好到哪儿去。
童心心里算盘打得啪啪响,立刻让青岚备上明日回门的东西。
她现在倒欠银子,还真是落实了在王府日子不好过一事,带回去的东西也就不必多好。
自然,这些东西,依旧是要入账的。
王府东侧,书房内。
青岚禀报了王妃回门一事,详细之至。
金案一侧的人,白衣轻袍,别样风华。
听得禀报,刀削般的薄唇勾起一抹弧度,视线停留在文书上,头也不抬道,“既是王妃赴宴,出席携礼岂能那般小家子气。好生备上名贵之物,免得丢了王府的脸面。”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青岚颔首,心下不由得思索。
主子所说的名贵之物……意思是要让王妃的账本继续添债吧?
想着,垂头往书房外而去。
这会出来见着门口立定的夜罗,顿了顿步子,忍不住投去略带同情的目光。
估计用不了多久,王妃那本账簿,要比夜罗的厚实许多了。
夜罗见到青岚投来的视线,眉梢挑了挑,轻咳了一声,神色不自然地握着腰间佩剑。
书房内的话他不是没听见,除却昨日夜宴中的兵符试探,倒对王妃多了一丝莫名的亲切感。
大抵是因王府历来,欠债速度能有如此之快的,以前是他,现在是王妃了。
翌日一早。
童心心情愉悦的去赴宴,倘若她知道自己的账簿上,旧账未填又添了几笔新账,这赏菊宴是万万不会去的。
丞相府清早便热闹了起来,门外停着各府马车,夫人小姐们陆续入府。
设宴的是多年不露面的童大夫人,常在京中走动的女眷,多数与二夫人相熟。
府中热闹喧嚣,女子间嬉笑闲谈络绎不绝。
听见外头的动静,童晏见自家娘还有心思悠闲品茗,蹙眉道,“娘,您怎能这般无动于衷?那个多年闭门不出的病秧子,都快踩到咱们头上来了。”
“不过是有个不闻不问的女儿成了王妃,便这般大张旗鼓的设宴,谁不知是她想出出风头为了让人高看一眼。”
童晏坐立难安,来回走动,绝色精致的俏脸因愤恨而稍显狰狞,“爹爹陡然转了心思,也不再急着除掉童心那个贱人,难道真以她为荣了?”
看女儿这般耐不住性子,童二夫人放下手中茶盏,不紧不慢地擦拭嘴角,缓缓道,“晏儿,为娘教了你多少回,遇事要镇定,殿选一事你还没长记性?”
“童心现今麻雀变凤凰,少不了得意的。但别忘了,她固然恨透了咱们,你以为她就不恼恨那个厚此薄彼,对她多年来不管死活的亲娘?”
说及此,童二夫人风华正茂的面容上尽是厉色,大夫人要是如往常那般安分度日,她尚且还能留人在相府度过余生。
眼下瞧着,不必再留了!
“话是这么说……”童晏稍稍冷静下来,若有所思的看了眼不急不躁的童二夫人,很快明白过来,“娘,您的意思是让她们母女二人反目成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