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心下意识迎上居于上首的某道视线,心思各异的两人堪堪对视一眼。
她颔首应是,跟着一同去了后院。
容廉眼底掠过一丝玩味,唇角一勾,看向了面色黑沉强撑着的童南天。
二人入了院子,童大夫人朝身边伺候的丫鬟示意,让其先行出去备上茶水。
“心儿你可怨着为娘?这些年为娘身子不好,对你的教导有所疏漏,就连昨日你出嫁,我也没能起身送你……”童大夫人落座下来,手里捏着手帕猛咳了几声,原本没甚血色的面容因剧咳而涨红。
童心跟着落座在下手,若有所思瞥了一眼恨不得将心肺都咳出来的童夫人,心中毫无波澜。
清醒之后,她仔细思考过,想要除掉童家,不能着急于一时。
而且容廉之前答应她五年之约,无非是想借着她的手来除掉童家。
在童家一事上,他们算是不谋而合。
从王府来之前,童心并未用打算用登门见血方式对付童家。
毕竟初来乍到,小心驶得万年船。
听了童夫人这番佯装心疼又懊恼的话,童心嘴角噙着笑意,眸底入骨凉薄,“娘何必明知故问。”
“从我记事起,您就一直‘卧病在床’,弟弟吃穿用度你求也要去求来,而我即便饿死冻死,你却闭门不见。”
“出嫁当日,全府皆知我必死无疑、有去无回,您可有半分挂心?”
“这厢您问我可否怨您,让女儿该如何回话?”
原主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童武俊,今年也有年十五了。
自幼就跟在童大夫人身边,不说过得如何风光,锦衣玉食还是有的。
而原主呢?
生下来便是多余且碍眼的存在。
当初童大夫人嫁进府好几年都不曾有出,尚在世的童家老夫人便做主让童南天娶了二夫人。
二夫人进门生了两个儿子,童夫人一心想要怀有身孕稳固自己正室的地位,被寄予厚望的头一胎生下却是个丫头。
随着童心出生,童老夫人更因此事扶了二夫人一个侧室为平妻。
迁怒原主只是女儿身不争气,生下来还让她在府邸失宠。
即便童心是童大夫人亲生的,可作为童家嫡出三小姐,竟是在自己亲娘眼皮子底下受尽欺凌十几载。
最后还替别人去送死……
“心儿你……”童心字字不留情面的诘问,仿佛揭开了多年来最龃龉的心思,童大夫人心头薄怒,仅有的一丝不忍荡然无存,神色中的厌恶掩也掩不住。
她确实不喜这个女儿,若不是童心的出生,如今风光无限的当家夫人绝不会是二夫人那个贱人。
更不至于让她这个正室落到无病叫着,闭门不出的地步。
童大夫人面色沉了沉,此时门外的丫鬟奉了茶水进来,率先送到了童心跟前,“王妃,请用茶。”
童心垂眸看向摆在跟前的茶盏,微微半眯着眸子,不紧不慢道,“爹爹一心想除掉摄政王,却不得其法,娘一味讨好爹爹,就算替他成了事又如何?终究过得憋屈。”
“何况,二夫人所出的长子是军中将领,二子如今又是太傅的得意门生,武俊有什么?”
“童家有两颗明珠在前,武俊纵然天资聪慧,也得让二夫人给这个机会才是。若不然,只会被扼杀在摇篮之中。”
“既是如此,那倒不如……”童心说罢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童大夫人,“借我的手,让你在童家恢复应有的地位。”
童家欺凌过原主的人不少,与其逐一击破,不如坐收渔翁之利,让大夫人跟二夫人为儿子前程斗个不休。
童南天虽老奸巨猾,但后院起火这种事,只要是共赢的局面,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等心思,童大夫人从未有过。童心的一番话让她敛去了心中的不耐,细细寻思了起来。
她往回在童家委曲求全,诸多忍让,却从未想过要还击。
如今女儿回门,摄政王亲身相陪,大礼登门,不论是逢场作戏还是如何。
童家人人都感到恼恨,唯独她这个亲娘应该才是最得利的。
“心儿……”想明白过来,童大夫人捏着手心绣帕,试探着问道,“你既怨为娘,又为何这般替娘着想?”
“摄政王如何有权也非正统,再大也大不过宫中陛下去,终会被除掉。”童心微微一顿,轻叹道,“况且他喜怒无常,待女儿色衰爱迟,岂不自危!”
“与其等到日后非死不可,倒不如借此机会,替爹爹办好此事。到那时武俊与娘,尚能留条后路。”
提及此,童心片刻前棱角分明的锐利褪去,少女温和清灵的面容上尽是无奈,仿佛失了家族权势依靠,便前路堪忧。
童大夫人不是个愚不可及的人,在童家和摄政王府乃至朝廷利益上,一个女子的性命,不过像蝼蚁一样渺小,菖蒲一样卑贱罢了。
此番看着童心,童大夫人神情有些恍惚,心间酸涩动容。
她这个亲娘先前还想着如何让自己的女儿喝下下了毒的茶水,而自己的女儿却想着法子保全自身,保全她这个狠心的亲娘。
见童夫人懊悔地红了眼眶,童心敛目浮光掠影一晃,折进了漆黑凤眸深处。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才是一场局的开端。
她既不是容廉的人,也不是童家的人,只不过是初到这个世界接了唯一一个任务罢了。
至于五年之约,是她和容廉之间的交易,在这五年里到底谁利用谁,谁又说得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