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姐早！”
“师姐早！”
楚岚揉揉眼睛,站在房门口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冲着路过的人点头打招呼。
这是一个不大的两进院子,庆喜班班主的私产，整个戏班都住在这里。楚岚是二路青衣,西厢房给她住，东厢房住着的，就是庆喜班的当家青衣,崔铎。
楚岚看着戏班的人三三两两的在院子里练功喊嗓子,试着吊了吊嗓，还不错，声音清脆甜美，婉转悠扬,是那么回事。
“小师姐今天嗓子不错啊！”听到声音,旁边一个小姑娘笑道。
楚岚笑着点点头，“还成吧，总算在家呢。”
“班主！海棠班来人了！”门口的小徒弟叫道。
“唉！知道了！”正屋门应声而开，从里面迈步走出一个中年人，正是庆喜班的班主温如春。
楚岚上下打量了下温如春,不免莞尔,“这班主长得还真喜庆,难怪叫庆喜班呢。”
温如春叫过方才喊话的小徒弟,问道：“海棠班来了几个人？”
小徒弟答道：“两个，班主叶青棠，还有一个账房。”
温如春点点头,回头看见站在一边偷笑的楚岚，不禁问道：“岚儿笑什么？”
楚岚笑道：“我看班主一听海棠班来人就愁眉苦脸的，眉毛胡子都拧成一团了。”
温如春佯怒，“淘气！你去看看你师姐，让她先别出来走动。”
楚岚点头，往东厢房去了。
还没走到，东厢房的门就开了，崔铎走了出来，看了一眼温如春，冷冷道：“班主为何不让我出来？可是怕海棠班的人瞧见我，抢了我去？”
温如春皱了皱眉，“你这孩子，越发张狂。他们海棠班想撬我的墙角，挖我的人，哪能这么容易？”
崔铎翻了个白眼，“班主可别挡着我的路子，这小地方，就算再红，哪能跟京城相比？难道班主见不得我好，不想让我跟着海棠班的人走？还是说，班主想跟人抬抬价，把我卖个高价，好养你的庆喜班？”
温如春被气得够呛，跺着脚地骂道：“你个白眼狼，我辛辛苦苦栽培你这么多年，视你如己出，我怎么会害你，又怎么会见不得你红？这里面的事多了去了，你个小孩子家沉不住气，什么浑话都敢说！”
崔铎撇撇嘴，“得了吧，这么多年，每次有戏班过来挖人，你都是这一套说辞把人打发了。我告诉你，今天这海棠班，我去定了！”说完，提着裙子就要往前院去。
温如春连忙走过来拦她，两个人就在院子里拉拉扯扯的，吵得不可开交。
楚岚见两人越发剑拔弩张，赶紧上前劝阻，一旁的弟子们也过来劝架。
楚岚将崔铎拉到一边，劝道：“师姐何必动气，班主这不是还没去和海棠班的人说话呢么，事情到底怎么办咱也不知道，何不等班主跟人家见了面以后再说？”
崔铎没好气地搡了楚岚一下，“就你会装好人，真等他们说定了就晚了！”
温如春听了骂道：“你是我养起来的，去哪就得听我的！”
楚岚又去劝温如春，“班主消消气吧，海棠班的人还在前院等着呢，咱们自家的事怎么都好说，慢待了客人可不是正理。”
“看看人家岚儿，你们几个把她给我看住了，别到前院去捣乱！”温如春瞪了一眼崔铎，狠狠哼了一声，整了整衣衫，朝前院去了。
楚岚看着崔铎骂骂咧咧地被人拉回了房间，不禁好笑。
楚岚：原主就被这么个破落性子害得投河自尽了？
314号：你别看她性格不好，嗓子却是一等一的，要不然也不可能一直压着原主。
楚岚：这么说，还真得让她离开庆喜班，到京城去，要不后面的戏嗑就没法唱了。
314号：这你放心，温如春不会不放人的，海棠班是数一数二的大戏班，他爱才心切，断不会眼看着崔铎一辈子蹉跎在这种小地方。不过是看不得崔铎的臭脾气，被她激了火罢了。
楚岚边想，边走到东厢房，敲了敲门，门里传来崔铎怒气冲冲的声音，“滚进来！”
楚岚轻蔑地翘了翘嘴角，换上一副温柔的笑脸，推门走进去。
刚进门，就看到地上左一堆右一堆的瓷片碎纸，再去看桌上床上，早已是被弄得混乱一片惨不忍睹。
楚岚收拾出来一张凳子，稳当坐下，笑道：“师姐何必发这么大的火？东西碎了事小，若是伤了师姐，岂不是得不偿失？”
崔铎坐在床边喘着粗气，斜了一眼楚岚，“今天你倒会说话，怎么，那个老东西让你来劝我？”
楚岚摇摇头，“怎么会，是妹妹我自己要来的。我是怕师姐一时气迷了心，惹怒了班主，最后真的走不成了。”
崔铎挑了挑眉，“你什么意思？”
楚岚将鬓发别到耳后，像是不在意地说道：“师姐还不知道班主么，向来是个嘴硬心软的，师姐你如今一出昭君怨红透了半边天，困在这个小城里，能有什么出路？班主他老谋深算的，怎么会不知道什么才是最好的选择呢？”
崔铎不解，问道：“那他为何这样对我？”
楚岚抿嘴笑了笑，“还不是师姐你的火爆脾气，把他的火都快拱到天灵盖了，他哪能马上就说软话呢？师姐你想想，方才班主可曾明说过一句不让你走的话？”
崔铎一怔，嘴硬没回答。
楚岚见她神情，又道：“师姐放宽心，班主对咱们有养育之恩，又有授业之恩，他不让你出来，就是怕你这个急脾气的，三两句话就什么都答应了海棠班，倒叫人看低了咱们。班主得为你今后的处境好好打算，只有这样，你到了京城，才能让人高看一眼，未来的路也好走些啊。”
崔铎听了，心里一宽，语气也缓和了不少，“你说的是真的？”
楚岚笑道：“我与师姐从小一起长大，我可曾骗过你？”
崔铎点点头，“你倒惯是个老实的，说话有分寸。好，我就信你一回。我倒要看看，那个老东西能给我谈个什么价钱下来。”
楚岚抚掌笑道：“这就对了！日后师姐得了大前程，可别忘了妹妹我啊！”
崔铎得意道：“那是自然，还能多你这一张嘴吃饭么？”
楚岚站起身来，盈盈下拜，“谢过师姐！”
从崔铎房中出来，楚岚便去了前厅。
“岚儿，你来做什么？”
见楚岚进门，温如春和叶青棠停了交谈，疑惑地看着她。
楚岚朝着叶青棠施了一礼，笑道：“是崔姐姐让我来跟班主传个话，咱们庆喜班虽然不大，但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若是班主为难，崔姐姐愿意一辈子留在庆喜班，哪儿都不去。”
没等温如春反应，叶青棠就急了，按捺着说道：“姑娘这说的是哪里话？我海棠班行事，从来是你情我愿和气生财的，何来为难一说？你说是吧，温班主？”
叶青棠这么一问，温如春这才醒过闷来，笑道：“那是自然，海棠班闻名全国，能去您那里唱，是崔铎修来的福分。只是我们小戏班子的，没见过大世面，只怕堕了海棠班的名头，让叶老板赔钱啊。”
叶青棠听着话头不对，了然笑道：“温班主过于自谦了，虽说庆喜班偏居小城，但崔老板的昭君怨，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哪个戏班不想请崔老板过去唱一出？那可是面上有光的事！我海棠班虽然在京城经营，但不瞒您说，实在是没有当家挑班的。所以这才拉着脸来求温班主，想请温班主割爱，让崔老板上我们那去唱个几年。我保证，定然不遗余力的捧她，不让她成为京城第一名旦，我就不姓叶！”
温如春听完，面露难色，“叶老板，按道理说，您开的条件确实优厚，我也不该拦着崔铎往前奔。可您偌大的海棠班都说没有当家青衣，更别说我这个庆喜班了。眼下靠着崔铎，我们方能勉强度日，若是崔铎走了，您让我这一班子的人，可靠什么为生啊？”说完，长吁短叹个不止。
叶青棠听着温如春的意思，怕是还要再抬抬价格，便道：“既然如此，温班主，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您给我个数，是多是少咱们一锤子定了，您是爽快的，我也不是那矫情人。今天我们海棠班的诚意您也看见了，能不能成，全凭您温班主一句话了。”
温如春见他说得坚定，心知若再不吐口，怕惹恼了对方，这事就完了。只好叹了口气，好像下了多大决心似的，开口道：“既如此——”
“既如此，叶老板可否答应我们一个条件？”温如春还没说完，楚岚的声音插了进来。
叶青棠眯着眼睛看看半天没做声，候在一边的楚岚，温言道：“姑娘请讲，只要是我叶某能办到的，我一定答应。”
楚岚笑笑，“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叶老板一心想请我师姐过去，诚意有目共睹。既然如此，我们庆喜班哪有断人财路的道理。只是我那师姐一向娇生惯养，除了练功吃了些苦，平日里我们全戏班的人都拿她当祖宗供着。我就怕我师姐初到京城，生活起居难免不适应，若是身体有恙，也是耽误她早日登台，不如让我和班主一同前去，一来给师姐做个伴，免得她人生地不熟的心里寂寞，二来也能随身照顾，让她尽快适应。叶班主，您意下如何？”
叶青棠捻着胡子，上下打量着楚岚，突然笑道：“不知这位姑娘坐科多久，唱的是哪一工啊？”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个小世界会涉及到比较多的梨园行话，二路是指给主角搭戏的配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