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十二)

“你再说一遍!”孟幻简直要被气晕过去。

楚岚眨眨眼,非常无辜,“孟小姐耳力不济么?我说,你只能做妾啊。”

“够了!”孟院首看不下去,出声打断,“楚夫子,我儿虽有不当之处,但夫子也不至于如此咄咄逼人吧?”

楚岚哼笑了一声,“孟院首既然知道女儿有不当之处,却为何放纵她在此喧哗?难道说,孟院首希望将事情闹大,最好人尽皆知,如此一来,楚雁翧为着孟幻和他自己的名声,也不得不向你们低头,最后娶了孟幻了事。”

她瞥了一眼孟院首不善的脸色,嘴角一弯,“只可惜,这里面还横着一个我,想顺顺当当的遂了心愿,怕是没那么容易!”

“楚岚,你欺人太甚!”孟幻气急,扑过来就要打。

楚雁翧一把将人薅住,反手推回座位上,“孟小姐,我敬你是德明书院院首之女,孟院首又是闻名天下的大贤之士,这才对你百般容忍。可你却得寸进尺,明知我对你无意,还如此苦苦相逼。说到底,究竟是我楚雁翧为人不好,还是你孟小姐品行不端?”

孟幻被他一摔,身上吃痛,又听他如此厉声奚落自己,顿时委屈涌上心头,一下扑在孟院首的膝下,痛哭不止。

“好了!如此顽劣之徒,你究竟看上他什么?人家都说你是自作多情了,你还在这哭哭啼啼没完没了,成何体统!”孟院首呵斥道。

“可是女儿、女儿明明……”孟幻抽泣道。

楚岚叹了口气,上前一步道:“孟小姐,我劝你还是将实情说出来吧,何苦自欺欺人呢?”

孟幻闻言瞪大双眼,惊恐道:“你、你胡说什么!什么实情!我、我听不懂!”

楚岚摇摇头,“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孟小姐与楚雁翧相见不过几面,就如此情根深种,实在不合常理。况且孟小姐素来文雅高洁,喜爱吟风弄月,楚雁翧一介莽夫,跟风雅完全沾不上边,怎么可能得到你的青眼呢?所以孟小姐如此不顾脸面死缠烂打,不得不让人怀疑这背后,是不是另有玄机啊。”

“孟小姐,楚夫子所言可是真的?”文如渊温声问道。

孟幻脸都憋红了,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孟院首见状连忙打岔,“文贤兄,我这女儿,被我娇惯的不成样子,如今才如此不顾体面,跑到您老兄这里胡搅蛮缠一通,老兄莫怪!我这便将这不孝女带回去好好管教,定然会给您和楚公子一个交代。”

说完,也顾不上与文如渊行礼,一把扯过孟幻,急匆匆地走了。

楚雁翧都蒙了,刚才都快动刀动枪了,怎么转瞬间人就走了个干净?

文如渊叹了口气,“唉,想来,孟院首定是知道些什么,不然,也不可能纵女如此。”

楚雁翧更糊涂了,扭头问楚岚:“什么情况?”

楚岚笑了笑,伸手拉过楚雁翧,朝文如渊屈膝行礼。文如渊了然颔首,楚岚便带着楚雁翧离开了正厅。

“你别走了,跟我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走到花园,楚雁翧再也忍不住了,站住了脚,拉着楚岚,一脸不解。

楚岚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若不是知道你的为人,今天这一出,恐怕一盆污水早就把你浇个透心凉了。”

“什么意思?”楚雁翧更糊涂了。

见楚雁翧实在是一头雾水,楚岚引着他,走到一处亭子里坐下,这才说道:“你与那孟小姐速来没有交情,算上今年,你们也才相见不过四五面,这孟小姐若真对你有意,恐怕早就寻个由头常常过来看你,又怎会只每年书院比赛时才跟着过来?再说,她所谓的定情信物,你也没有印象,什么图案什么质地不过凭她说罢了,若她想污蔑你,你又无法自证,还不是想怎么说怎么说,抹布也能说成绸缎。”

楚雁翧越听越气,“我就说她陷害我,可是,她为什么要害我呢?”

楚岚伸出手指,狠狠戳了楚雁翧脑门一下,“因为你是个大傻子,不蒙你蒙谁?”

楚雁翧捂着脑门,眼泪汪汪的,“你又说我。”

“依我看,这孟小姐恐怕已非完璧,正在四处找下家。然而这事又不能声张,最好一击即中,旁人若是看她如此心急,定会多加盘问,难保你来我往之间不露破绽。不过你就不一样了,”楚岚瞪了一眼楚雁翧,“你可是亘古难寻的头号大傻瓜,天下独一份的没心眼。这事只要她咬死了,就是借你几个脑子,你也想不到那上面去。再说你家世好相貌也好,本事嘛也算有,不过是不通风月,算不得不能忍受的缺陷,这么好的下家,不找你找谁?”

“岚儿,你说我相貌好,是真的么?”楚雁翧咧着嘴笑道。

楚岚被他弄得哭笑不得,“你还真会抓重点啊,现在当务之急是该想想,怎么解决这档子事吧?”

楚雁翧还沉浸在楚岚无意间的夸奖中不可自拔,晕乎乎道:“她老子不是把她带走了么,还要怎么解决?”

楚岚没好气道:“那个孟院首的心思,眼下还不明朗,不过看他方才的言语,竟像是要默许此事。若不是我差点当众戳破了孟幻的意图,他才不会出言阻止带走孟幻呢。所以此事,无非两种结果,要么是他父女二人吃定了你,回去商议后再来攀诬你一次;要么就是他们眼见事情要败露,在窗户纸还没捅破之前收手,放你一马,再怎么说也能在青崖洞保全颜面。”

楚雁翧点点头,“那你说,他们会选择哪一种结果呢?”

楚岚轻蔑地笑了笑,“不管他们选哪一种,我都只允许第二种发生。”

“楚岚,你给我站住!”孟幻的怒喝声从背后传来。

楚岚停住了脚步,回身笑道:“我都在你门口溜达半天了,你这才出来,看来孟小姐与孟院首这是谈出个结果了?”

孟幻怒道:“什么结果,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楚岚瞪圆了眼睛,诧异道:“诶?难道孟院首急急将小姐带走,竟然是回去用饭的么?你们父女二人的胃口也太好了吧?”

“你!”孟幻指着楚岚,啐了一口,“不要脸!”

楚岚收了笑容,淡淡道:“孟小姐仔细说话,究竟是我不要脸,还是孟小姐寡廉鲜耻?”

“你说什么!”孟幻脸皮涨红,“你不顾廉耻纠缠楚雁翧,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楚岚伸手揉了揉耳朵,“省省力气吧孟小姐,同样的话你反复说不觉得烦么?我与楚雁翧是两情相悦,说起来,是他思慕我在前,我不过是与他正常交往,若真有谁纠缠谁,那也是他楚大公子不放过我。不过你孟小姐可就不一样了,到底谁得了孟小姐的好处,孟小姐该心里有数才是。”

“你!你胡说!”孟幻目眦欲裂,指着楚岚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

楚岚上前一步,伸手握住孟幻的手指,叹道:“孟小姐若不想此事声张,不如到我房中一叙。”

孟幻愣了愣,又回头看看四下,甩开楚岚的手。

“去就去,我还怕你不成!”

“孟小姐请坐吧。”楚岚把人让进屋,伸手去倒茶。

“别假惺惺了,有话快说!”孟幻也不坐,站在门口斜眼看着楚岚。

楚岚将茶杯放好,坐在桌旁,问道:“孟小姐,明人面前我不说暗话,得了孟小姐身子的人,是歹人,还是孟小姐的心上人?”

孟幻腿一软,差点摔倒,连忙扶着花架,堪堪稳住身形。

“什么,什么歹人?”孟幻声音飘忽,有气无力。

楚岚看她这般,心里已是有了答案,“这种话,孟小姐既然听明白了,我就不说第二遍了,看你这反应,想来不是情郎。”

看着楚岚如炬的目光,孟幻还想嘴硬,“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什么情郎,你自己不要脸面,张嘴闭嘴的情郎情哥,可别把人都想得跟你一样龌龊!”

楚岚挑挑眉,伸手端起茶杯,“孟小姐,如今就你我二人,再这般支支吾吾也就没意思了。虽然你我立场不同,但身为女子,我虽不能感同身受,但也知道你心中痛苦至极。我将你叫来此处,便是想为你解决一二,孟小姐何苦如此嘴硬倔强,这于你,可没什么好处啊。”

孟幻身子猛然一震,“你会帮我?笑话!”

楚岚无奈摇头,“我为何不会?于公,德明书院与我青崖洞交好,孟院首为人也深得敬佩,帮你解决就是帮孟院首,就是帮德明;于私,我若解了你的心结,你不再执着于楚雁翧,那我也落了个好,何乐不为呢?”

孟幻摇着头,眼里已满是泪水,她咬着下唇,哽咽道:“我、我凭什么信你?”

楚岚叹了口气,走过去将她扶住,安慰道:“你为人爽利开朗,若不是隔着楚雁翧,我们本可以成为朋友。这事我本可以大肆宣扬,即便为假,于你孟小姐的名声也是大大的损害。可我不想这样做,朋友做不成,我亦不想有个仇人。”

孟幻泪眼朦胧,低头不语。楚岚也不逼她,两人就这么静静对坐。

时间过去很久,久到窗外夕阳西沉,暮色染天。

“我,是被人掳了去。”

孟幻的声音,此刻在这寂静的房中,如虫鸣,亦如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