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时这一觉睡得很沉,差点没听到闹钟尖锐的响声。
他迷迷糊糊坐起身,意识还不是很清醒,半摸索着想下床,却在碰到枕头旁边一个柔软的物体时猛地睁开眼睛。
虎斑猫蜷缩成一团睡在他枕边,只有耳朵露在外面,耳朵后面有一块圆圆的黑斑,时不时轻微抖动一下。
……这只猫是什么时候爬上来的?
想到自己跟这只不知道多少天没洗澡的小野猫同床共枕,谢时瞳孔地震,感觉无比糟糕,表情都快要维持不住。
他揪起虎斑猫的后颈皮:“你怎么爬上来的?”
“……喵。”虎斑猫一脸懵懂。
“我昨天明明把你关起来的。”谢时不解地拎起它,往笼子方向走去。
虎斑猫莫名有些心虚,假意挣扎起来,挥了下爪子,把挂在笼子上的锁破坏掉。
它搞破坏的动作人类是不可能发现的,谢时走近才看到锁坏了,他把锁拿下来,仔细观察一番,看不出坏掉的原因在哪。
昨天还是好好的,今天就坏了,难不成是他运气不好?
谢时想不太出来,只好先把锁挂回原位。
“喵呜。”虎斑猫适时叫了一声,仿佛在说它是无辜的。
“……”这小猫,谢时垂眸,凝重地说,“你好难闻。”
虎斑猫满脸警惕:“?”
“我给你洗个澡吧。”谢时不容置喙地说了一句,抱着它往浴室走,虎斑猫这回是真的挣扎起来,在他怀里左突右拱,但谢时从医多年,碰到的形形色色难搞的猫咪不知凡几,熟练地卡住它的脖子,让它没办法彻底摆脱。
“喵喵喵喵喵!”虎斑猫担心抓伤他的手,不敢亮爪子,只能奋力而又徒劳地试图摆脱他的控制。
它本体不怕水,缩小成猫就不太行了,可能也是和体型有关系,毕竟再宽广的海洋也不能把它本体怎么样,但成为小猫时,随便一个浴缸都能让它体会灭顶之灾。
眼看他打开开关,往浴缸里哗啦啦放水,虎斑猫紧紧抓着他的衣服,叫声越发委屈:“喵呜!”
谢医生充分展示出医者冷酷无情的一面,把它从身上揭下来,放进浴缸:“小猫咪,跟我撒娇是没有用的,我见过比你可爱的猫多了去了。”
虎斑猫:“……”
从未有过的怒火涌上心头,它愤怒地一爪子拍向水面,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发梢和衣领。
谢时:“……”
湿透的衣服紧贴着皮肤,氤氲出柔软的颜色,虎斑猫眯了眯眼,突然想让他的衣服变得更湿一点。
虎斑猫看到溅落在他眼睫毛上的几滴水珠,恶劣的思绪滚动,它想,它应该把这个可恶的人类叼起来,甩到天上,把他吓到哭泣,让他再也不敢这么对自己……
谢时擦掉脸上的水,笑吟吟地把它按进水里:“你太脏了,多泡一会。”
虎斑猫爪子抓不住光滑的缸壁,沿着浴缸的弧度滑了下去:“喵——嗷——呜……”
叫声抑扬顿挫,悠扬婉转,现场唯一观众谢医生表示喜欢。
洗完澡,谢时发现浴室里没有宠物用的吸水毛巾,于是把猫关在浴室里,自己去拿。
毛巾和猫笼放在一起,谢时走过去,冷不丁看到什么,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意外地偏过头。
猫笼放在靠窗的位置,白天阳光洒下来,穿过笼子,他能清楚地看到笼门上的铁皮透出两束细细的光。
谢时抬起手指,遮住那两束光,细细摸了摸铁皮,原本平滑的表面有些突起,结合透光来看,像是被什么东西刺穿了。
这个笼子以前没有用过,他也不会发神经拿东西扎它,除非它自己时间长了锈蚀腐烂,没道理会突然冒出两个小孔。
他看了看莫名其妙坏掉的锁,鬼使神差地记下小孔的间距,找到毛巾,若无其事回到浴室。
虎斑猫算是长毛猫,一沾水体积小了一圈,可怜兮兮地贴着身体,可它的表情一点都不可怜,它蹲在高处,低头瞪着这个人,猫脸上写满了怨气:“喵!”
谢时够不到它,敲了敲洗手台面:“下来。”
他语气有些冷淡,虎斑猫爪子放松又收紧,瞳孔剧烈收缩,几秒后还是跳了下来:“喵。”
谢时把它的毛擦到半干,再用吹风机吹,吹毛的过程里,谢时不可避免地摸到了它的爪子。
谢时一捏,它锋利的指甲就伸了出来,尖端弯曲,两甲之间的距离和小孔的间距出奇的接近。
谢时想起昨天它那一声把小狗吓尿的叫声,脑海里隐隐约约闪过什么,又觉得有些荒谬。
整个过程里,不知道虎斑猫是心虚还是因为不害怕,乖得和洗澡时的猫判若两猫。
不过谢时也没有因为它的表现就夸它。
虎斑猫瞄瞄他的神色,回想自己的所作所为,不觉得他能发现,那他为什么生气?
它发现自己很不喜欢这个人这么对它,对比起来,还不如让他给它洗澡。
它蹭蹭他的手,极尽装乖之能,挤出一声嗲到它自己听了都发毛的叫声:“喵。”
谢时终于回神,笑了一声,摸了摸它的脑袋:“这么乖,以后就把你阉了。”
虎斑猫瞳孔倏地竖成一条细线:“……”
给猫连洗澡加吹毛,谢医生不负众望地迟到了。
好在这是他的医院,就算迟到也没有谁会指责他,谢时换上白大褂,没一会就有家长神色匆匆地带着自家的毛孩子过来:“谢医生,我家的猫突然不吃饭了,你快帮我看看。”
这个人不让它进办公室,它就在坐在外面,一眨不眨地看着屋子里的动静。
它视力极高,距离这么远也能看到这个人办公桌上摆着一张名牌,上面印着“谢时”两个字。
谢时,是他的名字吗?
何当脱屣谢时去,壶中别有日月天。
这倒是个不染凡尘的好名字,它摇摇尾巴,对这只被送来看病的猫嗤之以鼻,这只猫根本没有病,就是胆子太小了,被它吓得一时半会不敢吃饭了而已。
“嗯?什么时候不吃饭的,换猫粮了吗?还是给它加了什么它不爱吃的东西了?吐过没?”谢时随口问了句,正要拉开猫包拉链,就看到小猫惊恐地往猫包里躲去。
“今天早上不吃饭的,猫粮也没有换……唉?”
猫家长和谢时一同疑惑皱眉。
谢时很小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对着动物有强烈的亲和力,再凶的狗或者猫在他面前都要化成绕指柔,即使是隔壁邻居那几只被他从小扎针到大的猫,也没有躲过他的抚摸,割掉蛋蛋都能被他一条小鱼干哄好。
这只猫身体不怎么好,也算是他这里的常客,每次都是谢时负责给它治疗,它也从来没有怕过谢时,看到他还会委委屈屈撒娇。
这是它第一次避开谢时的触碰。
谢时以为这是它生病太疼了,本能保护自己的反应,先用东西试图把它勾出来,见诱哄无效,他戴上手套,想直接把它抱出来。
接着,他就看到猫咪又往里倒退,一直到退无可退,它伏了下去,耳朵都压平下去,浑身还在发抖。
它这个反应不像是因为疼痛,更像是因为……恐惧。
它在恐惧自己。
谢时收回手,找来阮甜,这回猫咪没有任何抵抗,任由阮甜把它抱出来,娇滴滴地窝在她怀里:“喵呜。”
它看起来没有任何生病的迹象,谢时朝它走过去,猫咪察觉到他的靠近,耳朵立刻又倒了下去。
谢时:“……”
这只猫最后由另一位孙医生检查,没有查出任何毛病,不吃饭可能是因为不开心。
家长庆幸地抱着猫咪回家了:“谢谢医生。”
谢时若有所思地坐在电脑椅里,原地转了几圈,还是站起身,决定去病房查房。
结果不知道该怎么说,每一只猫狗见到他都闻风丧胆般躲了起来,昨天的那只小狗呜呜几声,再次被吓尿。
谢时:“……”
出乎意料,又似乎没有出乎他的预料。
一天下来,不管哪只进来看病的宠物,全都不要谢时,每只宠物见到他就躲,谢时被迫无所事事了一整天。
医院所有人都发现了这一异常情况,阮甜一边给半秃小狗换药,一边迷惑不解地问:“谢医生,您是怎么从人间猫薄荷变成人间百草枯的?”
谢时叹气:“我也不知道。”
“不过您这样也挺好的,”阮甜幸灾乐祸地说,“苦了你一个,造福千万家,托您的福,我们今天摸猫摸狗都摸了个爽。”
因为谢时的亲和属性,小猫小狗平时都喜欢往他身边蹭,就算他摸不过来也要排队等着他摸,很少光顾其他人。
谢时幽幽地看着她:“你这么跟老板说话,当心我扣你工资哦。”
阮甜:“您大人有大量,肯定不会跟我计较的。”
谢时哼了一声,转身去找虎斑猫。
既然别的猫都不跟他玩,那他就找跟自己玩的。
跟他玩的虎斑猫很不高兴。
因为谢时这个大魔王居然让它闻各种物品的气味,然后再找出它们藏放的地方,美名其曰军事化管理,别人训狗,他要训猫。
虎斑猫陪他玩了几次,忍无可忍地想要掀桌子,抬头一看到谢时有些低落的眉眼,它爪子一顿。
它不喜欢别的动物接近谢时,根本原因源自于它对谢时有着一种无从追究的独占欲,看到别的动物靠近他、享受他的抚摸,它就有种谢时要被抢走的错觉。
可是谢时很喜欢那些蠢头蠢脑的东西,没办法和它们接触,他看起来没说什么,心里应该会难过的。
它不想看到谢时被抢走。
也不想看到谢时难过。
它思绪来回变幻,连谢时扔过来的纸球都没接住。
“玩累了吗?”谢时收起玩具,拍拍它的头,“那今天就到此为止,明天再玩。”
它应了一声:“喵。”
睡觉前,谢时还是把它关进笼子里,它也不急,一直等到谢时睡着,它才走到谢时身旁。
谢时被它舔过的手背上有一圈人看不见的阵法图案,就是这道阵法让所有猫狗对谢时避而远之。
这阵法仿佛是与生俱来刻在他脑子里的,他想着要让别的猫狗碰不了谢时,脑海里就自然而然浮现出这道阵法。
这道阵法用什么体型都能用,然而想要解开它,只能变成人身,以指绘制解阵图。
简单来说,就是他的猫爪子没办法画图。
他意外跌落到这颗星球,实力被看不到的规则压制,白虎本体只能维持短暂的一刻钟,人身长一点,但也就多个几十秒,基本没什么区别。
他思索半晌,终究还是恢复成原身,准备解开这道阵法。
他猫身一晃,原地变成人。
他的人身看起来很年轻,大概只有二十来岁,气质也不沉稳,有几分跳脱的少年气,甚至还透着妖邪。
他握起谢时的手,正要画下解阵图,阵法忽然发出荧荧的微光,悬浮在谢时手背上,一点一点在他眼前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