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大夫写药方的手顿了下,墨迹晕染了成圈。他又换了一张纸,静下心将药方写完之后,恭恭敬敬地交给皇甫炎磊:“她的出血过多,身子甚是虚弱,恐怕还要休养一阵子才能干重活。”
“一阵子是多久?”皇甫炎磊微蹙眉间,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是不满意。
“这个……?”叶大夫在心中默算着日子,他心里已经几分猜透夏灵芸在皇甫炎磊心中的地位,可是他也不能得罪皇甫清阳啊,万一让县侯受了委屈,这事传到皇宫里那位的耳朵里,那位在皇上耳边吹吹枕边风,那他的脑袋可就不保了。
皇甫炎磊的耐心慢慢被消磨得所剩无几,那眉间的皱纹如同堆起的小山:“嗯?本将军这个问题真的很难回答吗?”
叶大夫的胡子差点被吓得掉下来,他连忙委婉的回答:“按照夏姑娘现在的体质来看,要个把月才能干重活,不过等这服药喝下去,干些轻松的活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他环顾了下充满喜气的房间,再次启口,“只是夏姑娘的身体此刻不能移动,这样只会加剧她的病情。明日乃是大将军大喜之日,这新房恐怕……?”
皇甫炎磊斜瞥了叶大夫一眼,止住了他接下去要说的话:“不过是纳房妾侍罢了,算不上什么大喜,这新房就安排在隔壁的熹舞阁吧。”
皇甫清阳接收到皇甫炎磊的眼神暗示,立马拎着一些看热闹的奴仆布置新房去了。那些懂得看脸色之人,也不敢在这里多逗留半刻,都去没活找活干了。
不到片刻功夫,房间里就只剩下皇甫炎磊和悠悠醒来的夏灵芸,就算她昏迷了,可也多多少少听到了大夫的一些话,原来明天是皇甫炎磊纳妾的日子,怪不得府中的活无缘无故的多了起来。而她正好在干活的时候因为好奇心所以才闯入那个密室,还差点丢了一条小命,看来以后她还得努力改正这个坏习惯,她不认为她一直会那么好运下去,现在更倒霉的事情不就来了吗?皇甫炎磊阴霾的面色让夏灵芸心中一颤,当皇甫炎磊转身关门时,夏灵芸额上的冷汗更是如断线的珍珠般往下坠下,难道皇甫炎磊要杀人灭口吗?
皇甫炎磊扯起阴森的笑容,走到床边,双手撑住床褥,将她困在了双手间,进退不得:“你可知道,那个地方是将军府的秘密重地,如有外人进入,便只有一条路可走。”
夏灵芸艰难的咽下了口中的唾沫,她已经猜到了那条到底是什么路了。为求生机,她唯有死皮赖脸,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嘟起粉唇:“俗话说,不知者不罪,我以为是小偷入府,所以这才进去查看,再说我可是什么都没看到,真的没看到!”
皇甫炎磊眯起双眸,凑到夏灵芸面前,直直的看向她的眼睛,声音也变得十分有韵味:“说谎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夏灵芸瞬间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加速,脸颊上飞起了两朵红云,低垂眼睑做娇羞状:“男女授受不亲,大爷请自重。”
淡淡幽香钻入鼻子中,夏灵芸的话让皇甫炎磊刷的一下站直了身子,努力调整心态之后,拿起了一包药粉放入茶杯中,递到夏灵芸面前:“我这一生就相信两种人,一种是对我一腔赤忱之人,还有一种便是死人,只有死人才不会将我的秘密说出来,所以今日要么喝下这杯药粉,要么就别怪我心狠!”
话音还未消失在房间里,夏灵芸已经抢过茶杯咕噜噜喝下了茶水,一不小心被呛着了,这又扯动伤口咳嗽了起来,鼻涕眼泪一把把流了下来,最后索性一股脑儿将腹中委屈化作泪水,全都流出来,止也止不住。
有种女人的眼泪对于皇甫炎磊来说就是一种强大的秘密武器,可以摧毁他内心坚固的防御墙,皇甫炎磊走到床边坐下,将那颤抖的身体揽到怀中:“那个,你要是痛的话,我去找叶大夫过来。等你身体好了之后,就到我身边做我的贴身丫鬟吧。”
夏灵芸不管三七二十一,将鼻涕眼泪全都抹在皇甫炎磊锦缎长袍上,这是一种孩子气的报复行为啊!皇甫炎磊不但没有生气,反而露齿一笑。
皇甫炎磊阴晴不定的表现,对于夏灵芸来说是个更大的挑战,她可猜不到什么时候会惹到皇甫炎磊,从而导致一个杯具的发生,一旦这个杯具发生,那必定会是重复不断。
一笑到这里,夏灵芸有些坐不住了,立马收住了眼泪:“大爷,你看我也醒过来了,身体也没大碍了,我这就回去了。”
“叶大夫可是说你现在不宜移动,若是你担心我新纳的妾侍心里不舒服的话,不如就安安分分的呆在房间里,不要出去给我添麻烦。”
纳妾这个词在古代是很平常的词,可是让夏灵芸听在耳中却是非常刺耳,这是别人的事情,她也不知道为何会那么难受,只能暂时解释为又要多一个恶毒的人来折磨自己。
皇甫炎磊放开了夏灵芸,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他想起了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朝外喊道:“霓裳——”
站在门外等候的大丫鬟很快走了进来,微微俯身:“不知大爷有何吩咐?”
“你去找几个手脚麻利的丫鬟过来照顾夏灵芸,然后去看看熹舞阁布置的怎么样了。”皇甫炎磊等到丫鬟们来了之后,走到书房里,拿起一个锦盒,将书桌上的扇子放到其中,放到秘密的藏宝库藏好之后,叫来了两位管家和叶大夫。
很快这三位老人步履蹒跚地走了进来,很熟悉的走到各自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三年之约已经到了,不知各位有何意见?”皇甫炎磊用力拍手,一个戴着面具之人端着茶水点心走了进来,放在几个桌子上,而后迅速的退了出去。
叶大夫率先端起茶杯,望着袅袅烟雾,平淡开口:“将军尚未有正室,虽是纳妾也算是喜事一桩,皇甫良娣已经拿到请柬,决定明日到将军府贺喜,这样一来,将有一些趋炎附势的官员来此看热闹,若那时不见郡侯夫人唯恐良娣会借此大闹喜堂。”
陈伯赶紧点头应和:“按照大小姐的脾气,的确会这么做。只是若是将老夫人接回来,这府里又要不太平了。”
陈伯此话一出,书房立刻安静了下来,见到皇甫炎磊落寞的眼神,陈伯立刻打圆场:“所谓一物降一物,其实我们身边可是有一个人可以互相牵制、平衡这一切。”
皇甫炎磊立刻来了精神,他放下手中的茶盏,抚平衣上的褶皱:“哦!那个人是谁?”
“远在天边近在竹园里。”
陈伯这个关子卖的不是很深,苻叔很快就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皇甫炎磊用力抚平眉间跌倒的川字:“她?能行吗?”
陈伯听出了皇甫炎磊的疑问,赶紧开口解释:“夏灵芸虽然只是个婢女,可她和二爷的关系却在府里传的沸沸扬扬,想必也已经传到了老夫人和大小姐耳中,她们可是将二爷当成心头肉,就算她们再怎么不喜欢夏灵芸,可看在二爷的面子上,也会忍下心中的不满,到时候有她打圆场,事情就好办多了。苻叔,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收到陈伯异样的目光,苻叔也不好再说什么,他知道陈伯这是在暗示他不要去当传话筒,苻叔应和点头:“陈伯说的极是,看来明天的宴席夏姑娘也得出席啊!”
叶大夫问到了空气中弥漫的火药味,这反将一军将的实在不妥,看来那边没闹起来,这厢又要有根刺刺到每个人身上了,只有他这个大夫来治疗喽!叶大夫捋着白须摆手:“不可,不可。夏姑娘现在这身体实在不宜到喧闹的宴席上,更不宜掺和进这些烦心事上。”
皇甫炎磊却抬手阻止了叶大夫接下来的解释:“其实你们三个说的都对,可有得就必须有失,我已经决定了,今晚就要扰烦叶大夫准备好些急救的药材以备不时之需。陈伯,你去准备一套体面的行头,明日宴席之上,除了侧夫人之外,夏灵芸一定要出席。苻叔,明日就得劳烦您老人家去把老夫人和小妹接过来了。”
苻叔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叶大夫的眼神阻止,虽然知道这件事很难行得通,可皇甫炎磊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他相信这个偶尔任性的孩子。
“现在天色已晚,三位快去歇息吧。”皇甫炎磊站起,转身负手于背,广袖宽袍之下的手却握成拳,闭眼沉思着下一步棋该怎么走。这棋局是越来越明朗了,现在只要走错一步,就将万劫不复。
陈伯心疼的看了下皇甫炎磊,在烛光的照耀下,他的背影是显得那么的落寞,有时候权势越大,那来自四方的压力也将越大。
皇甫炎磊一夜未眠,到了中午却还是精神奕奕,任由霓裳伺候着梳洗后,换上了绯红的锦袍,虽然不是做新郎官的打扮,却也给足了新侧夫人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