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师知道你们师兄弟二人,定会前来再见我一面……如此也好。”
江云庭擎着白纸伞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如玉。
此时的他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但是其外貌竟可与弱冠少年相比。
唇红肤白,美如冠玉。
如果说在篱笆小院里见到的他,像是被无数羁绊困住的仙鹤。
那么此时的江云庭,更像是马上要随风而去的一缕青烟……
不仅穆云谏这么觉得,站在不远处如同看着事件回放的上官云湛,更是这样觉得。
所以上官云湛与穆云谏,皆有一种隐隐的不安,袭上心头。
“师尊,皇室若是来要人,大不了多多的赔礼。如果非要偿命,弟子愿意还他一命。师尊实在不必如此!”
陆伯渊虽是外门弟子,但是对江云庭实属忠心,情急之下这个黑脸大汉的眼眶又要发红。
“伯渊,为师命中自有此劫,尔等无需介怀。”江云庭的笑容恬淡安静,却有着魔力一样,让他渐渐安静了下来。
江云庭复又低头看着一直不肯说话的穆云谏,轻轻一叹。
“云谏,从今以后你便是凌华宫的主人。百家之首要以匡扶天下正道为己任,更要以凌华宫的荣辱为先,你,可听懂了么?”
穆云谏紧紧抿着嘴唇,眼睛里不肯倾泻而出的情绪,忍得他将要崩溃。
江云庭默默地点头,似是欣慰一般的又弯了弯唇。
“有你在,为师很是放心。”
“师尊……”任是他穆云谏再懂师尊的良苦用心和甘之如饴,再懂如此决定与师尊来说许是解脱。
对凌华宫更是能保其千百年的声誉荣耀。
可是多年的养育教导之恩,不舍之情还是让他如孩童一般的,流下了泪来。
好在滂沱大雨将泪水与之混在一处,并没有让人看出端倪来。
江云庭望了望乌云压顶般的远处天际,眸底划过对这个世界最后的温柔……
“师尊……”
“师尊!”
“江……宫上,宫……”
就在两个徒弟和众多宫中弟子面前,江云庭撑着的那柄白色纸伞,忽然化作一柄燃着白色烈焰的匕首。
匕首自心头灵脉横穿而过,白色的,绣有素莲花纹的长衫霎时间被鲜血染红一片!
江云庭在暴雨中面带微笑,缓缓的瘫软在地,胸口伴随着鲜血冉冉而出的,还有渐渐消散的灵力……
陆伯渊蒙了,他从未想过师尊会有如此的举动。
他以为师尊只是烧了重霜殿后,闭门谢罪于皇室,仅此而已。
可是穆云谏是明白的,所以他才沉默着一直缄默不语,任由师兄怪罪他的无动于衷。
穆云谏接住师尊软下来的身子,想要搂紧他,不让他的体温消失的那么快。
江云庭如释重负的笑容,在他眼睛里缓缓绽开,于是他听到师尊最后的嘱咐:
“对百家宣告,本尊大婚之前急于修炼,险些偏离正道……”
江云庭的脸渐渐没有了血色,唇瓣也已经几乎透明。
只见他微拧着眉头,艰难的把话继续说完:
“……幸好郡主及时发现阻止,却被本尊失手重伤,不治身亡……本尊痛心悔悟,今日自行了断。正是以此告诫后生弟子……”
“师尊,师尊您别说了。弟子都记下了,记下了!”穆云谏紧咬着牙,在暴雨中隐藏他的悲愤。
他知道,他都知道。
师尊是为了小师妹净若担责认罪,杀人偿命,正是天理。
他也知道,师尊也是为了保住凌华宫的基业和在百家之中的声誉。
因为用江云庭的话说,他错了,他真的错了。
不该将情之一字,用在了不该的人的身上。
“从今往后,凌华宫不得与妖为伍……良善之妖亦同处。”
这是江云庭临终说的最后一句话,现在更是宫规中最严谨的一条,半点不得违背!
“师尊,师尊……”陆伯渊仰天长啸,痛哭失声。
穆云谏紧抱着师尊的尸身,不肯放手!
雨不知道是何时停下的,眼前的景象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像电影结束之后,突然空荡荡的影院。
洛可可站得久了,腿脚有些发麻。
怔怔的望着刚刚还站了好些人的那个地方,似乎在等可能会出现的彩蛋。
比如那位长得如仙如画的江云庭师祖并没有死,可能后来被很厉害的人救活了呢!
“我们走吧!”上官云湛的声音有些低哑。
洛可可侧目看向他,只觉得师尊此刻脸上的神态表情是她从未见过的。
如漆如潭的眸子里一丝的空洞,神色间也带着淡淡的倦怠。
洛可可张了张嘴,声音也小的可怜。
“去哪儿?”
上官云湛缓缓看向了她,不知道是净若的幻术还有残留,还是亲眼经历了一遍江云庭的死。
让上官云湛只觉得内心一片灰白,唯有眼前的洛可可是带有几分颜色的。
平时叽叽喳喳不肯停歇的小丫头,难得温顺安静。
圆溜溜的眼睛不再四处乱瞧,只是弱弱的瞧着自己。
秀气的眉毛微微拧着,很是担忧的样子。
上官云湛努力弯了弯唇角,温和的说:“当然是回去啊!难不成你喜欢上了这里?”
洛可可愣了一下,这样温柔又不跟她抬杠的师尊实在稀奇。
才还在心里偷偷的想江云庭师祖真是人又美又温柔。
做他徒弟一定幸福死了。
这会儿师尊的态度立刻不一样了,难道是他又听见了自己心里想的东西?
洛可可眼含戒备的一把捂住小心脏,并且向后退了一步:“师尊不要总是偷听我说话好不好!”
上官云湛不明所以,一脸懵的回道:“我何时偷听你说话了?”
洛可可据理力争:“没有偷听你干什么突然这么温柔?一定是听到我心里在感叹,江云庭师祖又帅又温柔,做他的弟子一定幸福死了……所以你才……”
上官云湛脸上的温和一点一点的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平日里见惯了的淡漠和不耐烦。
师尊的脸跟变戏法似得,转变如此之快。
心知说错话的洛可可咽了咽唾沫,嘿嘿干笑:
“这才是我高傲又神圣不可侵犯的师尊大人嘛!”
上官云湛牙疼似的弯了弯唇线,随后收起掌中雨伞,转身迈开长腿就走。
洛可可好像听见他低声说了句什么,可是没有听清。
又见他不理睬自己,几步就走出了好远。
便立刻拔腿追了过去……
“唉师尊,等等我呀!”
“离本尊远一点。”
“怎么了这是?您生气了啊?为什么啊?”
“没有……不许拉我衣服!”
“你一定是生气了,师尊……”
“闭嘴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