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点火樱桃

齐晟嗓音淡淡地,压着她气息沉沉,“你说什么?”

他不轻不重地掐了下她的腰身,面上依然没多少情绪,但是整个人气压低了几度。

沈姒咝地倒吸了口气,眨了下眼,笑得十分无辜,“我脚疼。”

下一秒,她视线里天旋地转。

齐晟手劲一松,将她扔在了床上,不冷不淡地说了一个字,“该。”

沈姒本就浑身酸软,这么一折腾,身上散架了一样的疼。

她懵了两秒,瞪大了眼睛骂了句,“齐晟你是狗吧!”

齐晟挑了下眉,侧身看了她一眼。

落地窗外薄弱的冷光一缕缕透进来,和璀璨的灯光交汇在一起,在他周身镀了层釉质的晕影。

他的眼是含笑的,却依然锋利如刀,激得她浑身战栗,心口一颤。

沈姒心里发虚,干笑了两声,挪开了视线,“我唱歌,唱歌,”

受不住他的注视,她搜刮完脑海的歌词,硬着头皮急中生智,“你是狗——不到的幸福,相遇只是一场事故,我强忍着停止……”

“行了,别唱了。”齐晟嗓音低低地嗤了声,不留情面地打断她,转身朝外走去,“真难听。”

“……”

沈姒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的水晶吊灯,微微眯起纤丽的眼。她的手指慢慢擦过自己的嘴唇,烧灼般的疼痛感刺激得她倒吸了口冷气。

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远,沈姒忍不住小声嘀咕,“就是狗。”

他似乎很喜欢她乖顺的样子。

她清楚这一点,所以搞砸了事或者心虚的时候,撒娇、服软、示弱,她安生很多。可能她装得太成功,也可能他只喜欢她顺从的过程,懒得拆穿。

虚假的顺从,不纯粹的喜欢,久而久之,原来也会让人习惯。

东方天色熹微,在葱茏的树影外罩了一层朦朦胧胧的光晕,浅水湾的别墅区依山傍海,山与水的色调都是模糊的青灰色,像老旧的胶卷镜头。

沈姒实在太困了。

昨晚担惊受怕了一整夜,她几乎任他鱼肉,只是没办法全身心投入的感觉实在难熬,等他餍足,她只觉跑完长途马拉松,命都去了半条。眼下她只想睡觉,完全没心情处理脚踝,更没心情思考他去了哪儿。

沈姒抱着薄毯侧身,闭了会儿眼,昏昏沉沉地快要睡着。

半梦半醒之间,她脸上一痛。

有人在捏她的脸。

沈姒意识模糊地呜咽了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水晶吊灯强烈的光线有些晃眼,她只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适应着光线,那人朝她倾身。

齐晟握住她的小腿,往床边一扯。

沈姒毫无防备,整个人被他拖过去。她的后背还贴在床面上,小腿在他手里牢牢握着,以一种微妙的状态悬空在床沿,无所依附。

她瞬间清醒了。

“我,我困了,”沈姒被他孟浪的动作吓了一跳,磕巴了两句,忽然觉得有点慌乱,挣扎着爬起来,“真的困了,脚还疼,你能不能别——”

齐晟将她的脚踝放在膝盖上,打开了医药箱,“别什么?”

会错意了。

沈姒眨了下眼。

她低下头,慢慢地将脸埋入掌心,闷声闷气地回了句,“没什么。”

耳边落下齐晟的一声轻笑。

从他嗓子里荡出来的音,低低的,散漫的,勾得人耳垂发麻。

“你还笑!”沈姒脸上烧得厉害,没好气地抱怨了一声,脸埋得更低,像只小鸵鸟似的缩成一团,恨不能找个地方钻进去,耳尖一阵阵发痒。

羞恼持续了不到半分钟,沈姒咝地倒吸了口气,弯身抱住脚踝,没忍住尖叫,“疼疼疼——疼,我的脚!”

这是上药吗?

这他妈是分筋错骨手吧!

“哥,三哥,不劳您大驾了。”沈姒浑身一个激灵,挣扎着要起来,“您金尊玉贵就歇着吧,哪敢劳您亲自动手?我自己来就行,自己来就行!”

她只是崴伤脚,但照他的架势,搞不好她还要去医院拍个片。

“别动。”

齐晟微微蹙眉,一把握住她乱挣的小腿,牢牢按在膝盖上。

“别别别我命薄,大恩大德我无福消受,”沈姒还在挣扎,双手握着自己小腿,拼了命地想要抽回来,完全不顾形象,“我觉得我自愈也行。”

齐晟掀了掀眼皮,“我说别动。”

他的语气很淡,听上去比上一遍温和点儿,但莫名让人小心脏发抖。

沈姒肩膀小幅度地缩了一下。

谢谢,有被威胁到T^T

她不敢再动,看他要替自己继续擦药酒,回想起刚刚钻心的疼痛,跟个小复读机似的,忍不住一遍遍提醒,“你轻点儿抹”和“我自己来也行”。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齐晟面色依旧冷得像添了雪,甚至有点不耐烦,但动作温柔了许多。他倾了点药酒在手上,替她抹在脚踝处,一寸一寸,慢慢揉开。

沈姒细微地颤了下,有些不自在。

疼痛感被一种微妙的感觉取代,麻酥酥的,从脚踝处往上攀爬。

齐晟大半张脸没入阴影里,他的五官硬朗,眉眼疏淡,唇薄,漆黑沉冷的眼被前额碎发遮挡了些许。

他此刻垂眸的样子,倒不像往日那么阴冷。

沈姒看着他,纤长的睫毛微微地扑簌了下,想得有些出神。

也许环境太安静,空气似乎变得胶着,生出一种温柔错觉。完全不自觉地,她朝他的方向倾身,动作很轻地勾住了他的手指。

齐晟身形稍顿,眼皮浅浅抬起一层,漆黑的眼沉静地看着她,“怎么了?”他微微蹙了下眉,“还疼?”

“没事。”沈姒缩回了手。

她心底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麻麻的、痒痒的,像电流一样钻向灵魂深处。

明明不安于现状,她却不可抑制地倾心于此刻光色,似乎只要和他在一起,一切都是鲜活的生机。

有时候,他真的会让她谈恋爱的感觉,像相处了很多年。

可明明……

意识到自己的心思,沈姒别开脸。

她想换个话题,视线往别处飘时,被附近的几个礼盒绊住。

昨晚没注意到,大约是品牌送来的高定礼服珠宝和超季的鞋包,阿姨没来得及往衣帽间整理。

她闲着无聊,俯身捞起一个长盒,有些好奇地拆掉了包装。

卷轴长幅陡然展开,是一幅画。

画卷之上水墨淋漓,花鸟鱼虫色泽浓艳,踏春人物活泼灵动,山水走笔流畅,用色艳而不俗。十分老辣古朴的风格,沈姒一眼便能认出。

钟老先生的《桃花游春图》。

沈姒怔了下。

她又拆开另一个长礼盒,如她所料,是春拍另一幅《灵山空水》。

沈姒迟疑了瞬,不太确定地看向齐晟,“你让人拍下来的?”

齐晟沉默地掀了下眼皮。

除了两幅画,她脚边的小礼盒里还有一块未经雕琢的宝石。

很罕见也很独特的玩意儿,白日闪着绿色火彩,夜间泛着红色光泽。是她上次随口提了一句的紫翠玉。

沈姒真是惊了,“都是送我的?”

周子衿说有人把竞拍价多抬了个零,她还好奇谁这么财大气粗,现在想想,是挺附和齐晟的风格:

凭亿近人的风格。

齐晟依旧没搭腔,看着她,只觉得好笑,音色极低地淡嗤了声。

有点嫌弃。

沈姒根本不在意他的眼神,非常自觉地把画和宝石拿走,唇角的弧度完全压不下来,得瑟得像小孔雀开屏。

“我看上了就是我的。”

跟在齐晟身边这么久,沈姒将他的强盗逻辑贯彻了个十成十。

沈姒其实也想矜持一下,但名画和宝石,是她无法回绝的两大爱好。

“我太喜欢你了,”她抱着两幅画和宝石在床上打了个滚,呜呜了两声,给他比了个小心心,“看到了吗?三哥,我这颗心都是给你的。”

齐晟低低地从喉咙里挤出来一声冷笑,“我看你这颗心都给了钱。”

“都给了你的钱。”

沈姒理直气壮地强调了下。

她左手抱着两幅画,右手抱着火彩石,笑眯眯地欣赏了一会儿,才将这些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回盒子里。她的快乐来源就是这么朴实和无聊,甚至能让她短暂忘掉那点不痛快和迟疑。

走神的空隙,医药箱已经被收好。

齐晟踢开脚边的医药箱,站在她几步外的位置,低头点了一支烟。火光擦亮了他漆黑的眼眸,初初燃起明亮、沉冷,而又动人的光。

青色的烟雾一飘,有欲的味道。

他隔着层淡淡的烟雾看她,视线像是有重量似的,挺压迫人。

审度的目光,肆无忌惮。

对视不过几秒,沈姒只觉得心跳在加速,“你看我干什么?”

她把几个礼盒往旁边抱了抱,眼神很警惕,像保护坚果的小仓鼠,‘“你不会又想要回去吧?”

“还困吗?”齐晟忽然问道。

“本来挺困的,不过现在睡不着。”沈姒摇了摇头,不解其意,“怎么了?”

齐晟眼神暗了几分,骨节分明的手指把烟灰磕下去,碾灭了半道烟。

他看着她,意味不明地勾了下唇,“那就陪我睡会儿。”

沈姒很轻地“啊”了声。

她根本没跟上他跳脱的思维。

齐晟依旧单手卡牢了她的腿弯,一把将人掀翻在床面上。沈姒完全来不及反应,面前落下一道阴影,薄瘦的脊背硬生生地往后磕去。

他掐着她的下巴,欺身而上。

沈姒脑海里的小问号打了一堆。

“晚点再醒?”齐晟的唇贴上她的耳垂,嗓音沉沉的,音色很低。

由不得她拒绝,浴袍的系带散落,周身的冷意被烈火一簇簇点燃,揉碎桃花红满地,玉山倾倒再难扶,他毫无空隙地占满了她整个人。

落地窗外雨后初霁,晴光明朗。

点火樱桃,照两团、荼靡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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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姒是被一通电话吵醒的。

她睡得沉,到第二个饭点了,阿姨才小心翼翼地敲她的门。她胃口不怎么好,脚踝又不敢动,尝了两口芙蓉虾仁和冰糖炖血燕,浴室里水已放好。她泡在温热的水中,又睡着了。

醒来时水温都有些凉了。

浴池自动恒温的温度不高,托盘上残留了半杯红酒,随水面缓缓而动。

“你什么时候回燕京啊,姒姒?”对面人心情听着格外好,“放假后就见不到你人影了,你不在,这票人只会叫我插花看秀晚宴下午茶,无聊死了。有空出来聚一聚啊,我最近正好玩赌石,正想找你参谋参谋。”

是她在国外的大学室友,也是个中国女孩。

“过两天。”沈姒缓了缓,倦乏地从浴池爬起来,“还有点事儿处理。”

她一手捂着后颈揉了揉,手上一勾,拢上松散的浴袍,慢慢往衣帽间走去,“不过你是一夜暴富没地方烧钱了吗?玩这种十赌九输的东西。”

“真让你说准了,姐妹,一觉醒来我家股票又涨了。”室友压抑不住内心的笑意,语速飞快,整个人兴奋得有点飘,“你没看新闻吗?恒荣的破事闹大了。对家公司大难临头了,我怎么也得放炮仗庆祝,以示尊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