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肆的怒吼凭空而起,但声音只停留半秒就被卡在喉咙里。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封昱狠狠地拔出宝剑,鲜血顺沿伤口飞溅至半空,与此同时,李公公的口中也溢出了血。阿肆飞奔上前,再不顾旁人异样的眼光,将李公公抱在怀里,双眸满是痛苦造就的红血丝,到此地步,他竟然说不出话来。
新皇邪气一笑,他的目光扫过重新沾染了鲜血的宝剑,因为表面的光滑,血珠沿着刀背滚落下来,最后融在地表,消散。
二十多年,被阉人玩弄于掌心,曾经兄弟相残不过是依照模板饰演的好戏,被牵着鼻子走了这?么久,他封昱也总算刚了一回。
他施舍了半分视线,放在下方口吐血沫的李公公身上,怜悯又嘲讽。胸膛被剑羽彻穿,破洞被衣衫和血污遮掩,根本看不出伤势。但从他止不住呕血的动作可以看出,这?人活不长了。
就在此时,左丞带兵马迫近,直直闯入皇宫,见此混乱场景,他也只是不动声色地挑眉,随即命令将领,将李公公的下属全部捉拿!
成?王败寇。
在生命的最后关头,李公公并没有将怨毒的视线再放到罪魁祸首身上,他那双一向精明的老眼难得浑浊,一抬眼,就模模糊糊地看见了阿肆充血的眼眸。
几十年勾心斗角,但到如今,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权势和地位是一人之下,将皇室子孙训练得冷清冷血,也不曾辜负先?皇的嘱托——至少他是这样认为的。
他将兄弟二人的互相残杀称为“训练”,临死之际也从不认为自己做错。只有面前这?个孩子?……
阿肆手忙脚乱,不知道应该先堵住哪个血洞,但不论他如何努力,更多的血液还是从李公公的身体中流淌出来。
他老了,活了这?么多年,也早该陪着先?皇入土,要说还有什么遗憾,恐怕只能是阿肆了。
李公公从不怀疑少年对自己的忠诚度,因为哪怕是自己威胁到了他的心上人,阿肆最终也选择了暗中相助。因此,对于对方升起的微末的逆反心理,就可以忽略不计了。
口腔中的血液缓慢沿嘴角滑落,李公公猛然瞪大了眼睛,将阿肆的面容永远留在了记忆之中,然后成为一抔黄土。
他那张老脸之上,被少年的泪水浸染,晕开一片红色。阿肆连哭都是极为克制而压抑的。
但旁人并不能对这?父子情?谊感同身受,就拿封昱来说,明明面对的是痛失亲人的场景,他却反而勾起嘴角,装腔拿调:“爱卿救驾及时,化险为夷,应当重赏。朕便封你为银羽卫领,从今往后,率领银羽,护我北齐!”
闻言,付嘉宁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武功没有,听墙角的功夫却了得。乍一听新皇的话语实属往人心上捅,她几乎不敢看阿肆的表情。
也未曾意识到,自己将某位摄政王殿下的衣袖攥得多紧。封离淡淡瞥去,却默认了对方的亲近,甚至悄悄伸出手臂,似有若无将偷听的女牢头圈在怀里。
至于其他人的生死,都与之无关。
正如付嘉宁所料,阿肆的表情瞬间改变,他懵懂又茫然地看向给予自己官职的皇帝,再垂首看看怀中老人,迟钝的,理解了对方的用意。
他在这个世界上算得上毫无牵挂,也不至于要因为封昱处死李公公而对一国之君刀剑相向,他只是有些空茫,对将来的处境担忧。
说他狼心狗肺也罢,阿肆是真的从未想过要报仇。李公公此生作恶多端,作为他的亲信,自然也手染鲜血,肮脏不堪,他洗不干净,也不想再洗涮。
于是,少年轻放下怀中逐渐冰冷的尸体,单膝跪地,低眉顺眼,嗓音微凉沉稳,出口却是平静无波:“……臣遵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