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的喧闹喧闹随这声轻喊停歇,来者一身烫银锦绣服,目不斜视,手里提领着个极大的麻袋,拖拽于地,粗糙的表皮接触地面,发出沙沙的声音。
朝鹤走至堂前?站定?,倒不是因为畏惧,而是闪着寒光的刀刃紧贴脖颈,两侧银羽卫凶面獠牙,气势逼人,使其再不能前进?半分。
他挑了?挑眉,就听封昱朗声道:“放他进?来。”
没了阻碍,朝鹤拖着麻袋继续前?进?,位于党中央的几人往身边退去,腾出位置。随即单膝跪地,双手置于前?:“参见陛下。”
“刑部侍郎,汝言证据是何意?”
朝鹤嘴角勾起,示意封昱看向自己身后的麻袋,天子打量一阵,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甚觉此人不过找茬,下一秒却震惊在原地。
只见麻袋绳索被匕首调断,封口敞开,从中露出个男子的脑袋,发丝凌乱看不清模样,转过头来,赫然是方才没了气息被抬下去的黑衣人。
他的下巴同样已经被卸去,狰狞面目可悲又可怖,痛苦的眼神直勾勾地看向高座的封昱,瘆人得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封昱脑子嗡的一下炸开,蹭地坐正身子,椅凳在地面上刮擦,发出尖锐的声音。
他不是死了?吗?
他不是死了?吗!
皇帝脸色剧变,所有人看在眼里,可无一人敢质疑。唯有台下的朝鹤面不改色,移开身子,企图让所有人全方位“观赏”这景况。
毒蝎般的视线直射进?新皇的眼底,他手心渗出汗水。李公公见势不妙,赶紧替自己主子开口:“大理寺卿,接着审吧。”
憨厚的大理寺卿这才找回了?自己的身份,扶着官帽站起来,看向波澜不惊的左丞,示意:“这是?”
“此人确乃当夜劫狱者之首,以防情况有变,臣不得已另作它法,先前?自刎之人也是活口之一,可他不肯招认,只能作罢。回大人,这便是人证。”
不曾想,这俩人虽表情?一致,但眉目还是有细微的不同,封昱意识到,或许是先前?那人的面目过于心惊,自己看走了眼,才好好地被人摆了?一道。
板上钉钉,再无法更改。若只是一次,或许有可能是三皇子自导自演,但之前?那人已没了?命,根本不必费尽心思再演戏,万一被人识破,岂不是给自己挖坑。
大理寺卿悄悄看了?一眼黑脸的封昱,他巴不得尽早结案,免得再面对新皇,清了?清嗓子:“左丞言之有理,现已证实,三皇子越狱之事属冤案,撤销死刑。鉴于身负贪污国库之重罪,将其压入天牢,等待秋后处置,退堂。”
惊堂木再次拍响。自蒙面人进?入,封昱再未开口说一句话,将龙袍一掀,头也不回离开了?大理寺。所有人心知肚明,这冤案的来头指不定?就是新皇,可人为刀俎,不可妄言。
银羽卫将麻袋里的死囚扣留,暂行收押在大理寺的牢狱,等到明日午时三刻,便又是人头落地。
惊心动魄过去,久跪在地,付嘉宁的腿全麻了?,僵直着身子踉跄着,想要站起来,却因为脚步不稳朝着封离的方向倒去。
身后有人拽了她一把,动作虽然粗鲁,但是却恰好将她拢住。阿肆圈紧人,待到她站稳了,才放开手。
而早已伸出手的三殿下见状,不尴不尬地缩回,镣铐发出轻响,勾回了?付嘉宁的心绪。
她的眼眶还带着点红,应该是真的被吓到了。但皇帝一走,又变得活蹦乱跳起来,出手抓住封离的手臂,把人往前?领着,钻进了?来时的马车。
门口围了一大群看热闹的百姓,甚至有些大娘还挽着菜篮子,八卦之欲旺盛得很。
付嘉宁扶着封离坐进?马车,等到车轱辘在青石板上碾压出声音时,车外才传来些呼唤。
“三殿下受苦了!”
仅凭言子儿脑补出一场大戏的百姓不会?清楚,这其中到底有多?少弯弯绕绕。此时此刻,或许真心地同情?些什么,但再过几个时辰,几天,就会将此事淡忘,而被诬陷构害的三殿下,是死是活,都再与他们无关。
朝鹤看着马车渐渐走远,手掌被粗麻袋的封口割出一道浅口,隐隐渗出血来。
“你一早预料到了,对吗?”
朝鹤将受伤的手背在身后,转头看向直视自己的左丞。路询眸光浅淡,并不在意他的小动作,只是很想要一个答案。
两人朝着门外走去,屏蔽了四周的嘈杂,朝鹤漫不经心,没个样子:“也不算,今日才想到的,只是凑巧。”
无人知晓,他们打了?场硬仗。不怪封昱分辨不清,原来路询一早就做了?两手准备,未免皇帝暗下杀手,他们将天牢内一死囚的面容幻化,卸去下巴,使其不可出声求救。
若是安稳度过也罢,谁知这人竟当场自刎,差点将局势扭转。而备选方案上?场,朝鹤的时机把握得相当准,一来一回,把控节奏,逼退了?皇帝。
但其实若再僵持一阵,等封昱回过神来,就难说到底是输是赢了?。
远方的红日高悬,将整片天空印染成橘红。这是多日来首次放晴,诡异地还寒总算消散无踪,枝桠悬挂的冰柱聚成水滴,压低了叶子往下坠。
阳光透过水滴,闪烁斑斓的色彩。这是幸得好气运,更预兆着冤案的破除。
普天同庆。
除了庙堂之人。
此时的封昱已经想明白,自己这是被左丞当猴子耍了?!
但变数太大,大理寺的牢狱收押着他的死士,万一经受不住拷打吐露真言,虽然并不会?给他造成什么实质威胁,但若是使得那贱奴彻底脱壳,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封昱决计不能多此一举。
李公公跟随在斜后方,察言观色,嗓音尖细,轻声道:“陛下不必过于忧心,三皇子虽暂免行刑,可他身上还担着贪污饷银的罪名,无法洗脱,钦天监夜观天象,秋后问斩是为良机。”
车辇滑动,近乎平稳地在地面行驶。封昱不发一言,李公公言之有理,但今日这场仗终究还是他输了?。
想要尽早消灭威胁的想法落了空,他没法高兴得起来。
“陛下,奴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