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燎原之势,迅速在所有人之间传遍。如今正式公之于众,也觉得三皇子入狱的缘由蹊跷得很。
只是三人成虎,仅凭一张嘴,就足以将皇子打进天牢。
事态良好,暗中操纵的人再次放出条消息,说是三皇子已承受不住构陷,准备认罪。
天下哗然。
不少被激起民愤的百姓都自发为封离抱不平,这天下统治者的身份他们并不关心,只要能安居乐业,哪怕资历平庸一些也无妨。
一旦接触皇室秘闻,许多人八卦的心思就再也藏不住。
昏暗沁凉的天牢内,雪水经融化后汇聚成小缕水流,滴滴答答地往下坠,谢谢,地上的浅水洼接触到流下的水滴,荡漾出小片波澜。
有人踏着石板款款而来,他并不心急,企图将天牢的景色看遍。封离睁开眼睛,从卧躺的破床上支起身子。
他看着对面的男子在拉开的木椅上翘起二郎腿,前后摇晃了下,漫不经心:“法子倒是不错,只是逃过了今日,难保他不会再作乱。”
“不急。”封离很是平静,那张向来淡漠的脸突然因为眼神生动起来,狐狸般精明而狡黠,“我也没指望这次便扳倒他,被明里暗里针对多年,怎么能不回敬一番。”
朝鹤摇晃木椅的动作滞了滞,转移换题:“你家左丞倒是蛮有意思的,将来留给我玩玩如何?”
清冷目光淡淡扫过他全身,朝鹤嘴角带笑,完全不受干扰,好像自己所说并非戏言,封离没有理会他的疯语,揉了揉手腕,没了镣铐的束缚,上面的伤痕已经结痂,呈现淡褐色。
朝鹤眼尖,稀奇得很,噌地从木椅上起身,几大步走到铁栏杆前,眼睛绕着封离的手打转:“哟,怪不得呢,让个小姑娘帮你跑腿,原来早就暗通曲款咯。”
封离白他一眼,懒得搭理,就听朝鹤继续道:“不过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见你亲近女子,真不容易啊。”
指腹在粗劣的布料上摩擦着,面无表情地讥讽道:“亲近?有用而已。更何况已经触了底线,留她不得。”
此言一出,朝鹤更是好奇,要不是没有这牢房的钥匙,他都想进去亲眼看看三皇子的狼狈,对方的处境让他有些幸灾乐祸:“别那么无情嘛,好歹也是露水姻缘,若是不喜,往后养在身边也不碍事。”
深知再说下去,这人的话题估计都能拐到孩子身上,封离止住了话题,前言不搭后语:“我那皇兄看上去愚笨,护着他的人却不少,身在明处,要多加小心才是。”
*
山珍海味上桌,琉璃作盏的餐碟华丽无边,精致小巧的菜肴盛放其中,让人食指大动,而满汉全席的主人却连筷子都没拿起。
“为何要选妃?朕已立皇后。”这说辞颇为深情,乍一听遵循了一生一世一双人,可这美好愿景从来不会出现于深宫中。
皇后不过一颗棋子,江山社稷才是大业,大家心照不宣,不过总是有不长眼的家伙屡屡犯戒,右丞跪拜席下,尽管年过半百,却依旧恪守君臣之道。
条理清晰,字字诛心:“皇上,千秋功业是众,可皇储也必不可少,不知陛下可曾听闻最近的风言风语,为三皇子平反竟成了民心所向,若是再后继无人,陛下恐难以常居高位啊!”
“民心所向,好个民心所向!右丞,是不是朕最近对你好了些,已经识不清自己的位子了?”封昱冷眼睥睨脚下匍匐的老臣,忠言逆耳,且他根本听不入心。
“陛下!百年根基,无数明君皆是以子嗣为重,方得以绵延至今,您细数史上被篡夺皇位的君主,有多少不是因为皇储而遭的难!”
说来可笑,千百年来朝代更替,几乎没有哪个皇帝不是坐拥三千佳丽,子孙绕膝,可到了封昱这里,独一位太子妃扶为皇后,便再无任何妃嫔。
若是皇后争气些,右丞何至于腆着老脸劝慰君王私事呢?
长安街最近的骚动敲响警钟,可封昱并未当回事:“朕那三弟翻不了身,右丞不必多言。父皇将北齐留给朕,必先太平山河,再思虑其他。”
若是不知情的人听了去,莫不是得感动落泪,发誓为明君效力。可封昱从小才能便不突出,国子监考查时也约莫中等,算不上人才,不过是因为嫡长子缘故,平白落了个好处。
右丞还想劝谏,封昱皱紧了眉头,拿起筷子敲敲碗沿,面露不快:“用膳。”
别无他法,右丞只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拱手告退:“陛下今日思虑不周,老臣担忧,实在食不甘味,谢皇上美意,臣告退。”
“你!”
看着对方越走越远的身影,封离气得摔了筷子,捏紧鼻梁。
李公公一向察言观色,忙不迭上前帮忙按压穴道,阴柔的噪音传来:“皇上不必过于忧心,右丞只是挂念罢了。”
“为何偏偏要选妃,皇后的肚子不争气,还怪上朕了不是。明知我与那贱奴敌对,还屡次三番提起,今日右丞当真不长眼。”
指腹温柔地旋转按揉,缓解了细微的疼痛,封昱眉间舒展了些,就听李公公道来:“陛下,咱家以为右丞也是好心,不过用错了法子,这三皇子已成废人,如何与陛下再争斗,许是多虑。”
有人附和,封昱的心情也好上许多,他挥开对方按压的手,独自享用美食,状似不经意间:“只余两日,便再无任何转机。”
李公公跪拜下来,提前恭喜:“贺喜圣上。”
封昱嘴角勾起,眼里是满溢的激动和得意。
……
任谁都没有料到,散播的冤情竟然真的掀起巨浪,皇室尊贵,百姓有口难言,但茶楼的言子儿总是不缺少话题,添油加醋一番,三殿下就成了个名副其实的可怜人。
大理寺开庭那天清晨,门外就蹲守了大批的百姓。或许更多的只是凑个热闹,但还是好奇这皇室案情该如何审理。
反观此时的天牢,却是一派祥和,付嘉宁早起了些时辰,没有惊动阿肆,来到了三皇子的牢前。
虽然对左丞很是信任,但毕竟自己没有参与,她还是有些担心。封离恐怕也不怎么能睡着,一早就开始在牢内来回拓步,听到门锁扭转的声音,才微微转过头。
付嘉宁将门掩上,此刻她倒是不那么害怕了,掀开被褥,镣铐正摆放其中。她拿在手上,直视封离,面上有些抱歉,但不容拒绝:“三殿下,小的得为您戴上了,要不让大人们瞧见,我可能脱不了罪。”
自从走进牢房,封离的视线就再没从其身上挪开,灼热得几乎让付嘉宁以为自己又犯了错。
他一言不发,只直接伸出双手,玉藕般白皙的肤色映入眼帘,其中突兀地褐色疤痕,生了些病态的美感。
付嘉宁放轻了动作,慢慢缠绕上去,不经意间触碰到对方的皮肤,还在心底里感叹一句:好滑嫩。
不知揩油了多少次,慢腾腾地将镣铐锁上,她还好一阵可惜。
手腕被来回触摸,明显酥麻的触感,他不可能当作不知,封离冷冷地打量对方,倒也没说什么,袖口将那处皮肤遮掩,女牢头的视线久久在上方停留,没发现他表情的不对劲。
距离开庭还有几个时辰,也无睡意,付嘉宁干脆席地而坐,再拍拍自己身侧,示意封离。
居于地面着实不雅,镣铐轻响,封离行至床前坐下。
被间接拒绝,付嘉宁也没有显出不悦,她干脆挪到封离身侧,由下至上明目张胆地打量对方。
“……看我作甚。”对方的眼神过于露骨,封离被看得头皮发麻,又有些好笑。
付嘉宁抱膝傻笑:“三殿下当真好看。”
说这番话的缘由多半是因为今天有场硬仗要打,赢了,还是身在牢笼,但若是输了去,便是人头落地,再也找寻不见。付嘉宁可要趁机赚回本来,况且最近的三殿下过于温柔了,让她误以为自己成了对方的朋友,便再无顾忌。
好像一小颗破土而出的嫩芽,颤颤巍巍开出了花。这已经是第二次了,胸腔强烈的痒意袭来,像蚂蚁来回奔走,爬上枝桠,再咬上一口。
话语直白,再搭配上对方毫不掩饰的爱慕,封离活了二十多年,头一次感受到这种滋味。
他略微狼狈地别开眼,耳根粉红,轻声呵斥:“不知羞。”
这话语太像撒娇,付嘉宁根本没当回事,只觉得露出羞赧神色的三殿下也迷人极了,要不是男女有别,她都想凑上去捏捏脸。
蠢蠢欲动间,天牢外传来动静,大理寺过来提人了,付嘉宁只好拍下身上粘的干草,站起来。
天牢内已经响起了数人的脚步声,密密麻麻,紧凑无缝。付嘉宁一咬下唇,下定了决心,忽然抓住封离的胳膊——
“三殿下放心,左丞必定有方法相救,千万别过于忧心,我就在一旁陪着,紧张就抓紧我的手,一定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