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六章

叩叩。

两下清脆地敲门声响起,木质门板因被击打,产生的响动在空旷的房间来回激荡。

内室的人停下了交谈,叫付嘉宁进去。大理寺卿果真和大多数影片里一致,越显臃肿,却憨态可掬,很是随和。

他旁座则是北齐的左丞,付嘉宁还记得第一次相见的场景,这人的温柔大概已经刻在了骨子里。

路询也在打量着面前的女子,只觉得有些眼熟,但如何都回想不起来,方才的司阍只说是有急事来访,因此他站起身以示尊重:“姑娘有要紧事吗?”

付嘉宁忙不迭行礼,这个回礼有些手忙脚乱。在天牢待久了,跟一群大老爷们混在一起,都快忘记女子的拜礼姿势,好在下一秒,话语帮她救了场:“见过左丞大人,是三殿下要小的前来传话的。”

“三殿下?”路询往前走了两步,听见这称谓先是震惊,过后隐隐怀疑,三皇子身居天牢,自身难保,如何能派个女子前来传话,于是他甩出了疑问,“姑娘可有信物?”

信物这东西付嘉宁怎么可能会有,当时阿肆催促,她连回话都来不及,更何况封离入狱前是受了检查,除去一身素衣,根本就没有任何东西留下。

除了,那石壁……

面对左丞明显地不信任,尽管不知该不该说,为防止被其他人听了去,犹豫一瞬,她还是踮起脚尖,右手拢在路询的耳侧,用气音问询:“小的确实没有证明,不过三殿下有一个表面粗粝的小方盒,半圆小滚珠镶嵌其上,不知这个可否当作信物?”

路询眸光一闪,胸腔心脏跳动飞快,他飞快地转过身,朝大理寺卿拱手。

“抱歉了,有些急事,隔日再与大人商议如何?”

大理寺卿和蔼地摆摆手,面上带笑,很是理解:“左丞去罢,三日后开庭将证人证物送达,下官必倾力相助。”

“多谢大人。”

寒暄过后,左丞使了个眼色,示意付嘉宁跟上他,两人一路行至门口,看到带有天牢特色标志的马车正停滞门前。

路询突然想起什么,还未上车,就开口问道:“我们是否曾经见过?”

付嘉宁一边为其撩起马车帘,一边乐呵呵地:“是呀,上次多亏了大人,不然小的可要当场出丑了。”

“相遇即是有缘,原来你在天牢当差,怪不得三殿下能寻你传话。”路询弓身上了马车,再绅士地揽起车帘,待付嘉宁上车之后,他再也抑制不住激动。

“三殿下当真如此信任你,竟连玉印都肯让你观摩。”

玉印?那是什么?不会是自己随口说的小方块吧。付嘉宁摸摸鼻子,不知道怎么开口,总不能说那是自己胡乱找寻到的,估计得把左丞气得当场下车。

她连开启都未曾找到方法,更何况是发现其中藏着的宝贝了。当初仅仅只是靠着包裹的玄铁,利用磁场的便利,勉强找到了三皇子的藏身之处,事后直接还给对方,想想还挺可惜的。

打着马虎眼,付嘉宁敷衍了事。好在路询也并未深究,在看他来,那东西是封离的掌中宝,就算被人瞧见,可活到了现在还没掉脑袋的,恐怕不是心腹也是亲信,他自然而然相信了八分。

路询双手规矩地搭在膝盖之上,端坐时仍然挺直腰背,气质如松。车座并不狭窄,甚至算宽敞,坐两人也不显得逼仄,付嘉宁让车夫前往丞相府。

马车缓缓移动起来,车轱辘在青石板上碾压,发出轻微地响动。

大好时机,付嘉宁便压低嗓音,将口谕传达:“三殿下要小的告诉您,他认罪。”

“认罪?”路询微睁眼,难掩讶异。这两字所包含的信息量太大,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只是清楚的知道,三殿下绝不是甘心认命之人,认罪一事,自有他的道理。

左丞太过温柔,付嘉宁没有绷得太紧,但身旁人坐得端正挺直,连带着她也不敢瘫倒,天知道这姿势有多累人啊。

好在路询也是个美男,空闲间看看对方的脸,心情也会好上很多。付嘉宁偷偷揉了揉酸胀的腰,身旁沉寂了好长一段时间,突然一声暴喝。

“原来如此!”

付嘉宁吓得一抖,急忙抚了抚胸口,就听见路询惊喜的声音,他眼中闪亮一片,似是发现了宝藏,抑制不住喜悦。

“三殿下是要我们营造出他认罪的氛围,大肆宣扬,激起民愤。”

目光炯炯,像个等待夸奖的小狗,付嘉宁看得很是怜惜,甚至想上手揉揉头。可她清楚地知道面前这人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若是因为自己手贱,秃噜毛,脑袋都得掉下来。

她装作赞叹的模样,附和鼓掌:“左丞真厉害!”

虽然有伪装成分,但大多还是真心感激。如若这个法子使得到位,天下民心聚集,很大可能会彻底翻案。就算出狱有难度,至少也能给那狗皇帝找找不痛快。

路询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思绪,眼神紧盯着铺了毛毯的地面,嘴里喃喃:“三皇子的计策着实不错,我早些时候也有考虑到百姓,只是苦恼该用何种方法,如今看来,将自己摆在低位的法子是绝佳,人们一向同情位低者。加上证人证物,三殿下的劫难一定可破。”

“说不定,还可从天牢解脱!”

付嘉宁静静地看着对方自言自语,完全插不进去话来,在旁边略显尴尬。

平静下来,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失礼,路询连忙收敛喜悦,拱起手背:“多谢大人相助。”

马车在丞相府门口停稳,付嘉宁低调地摇摇手,力保忠心:“为三殿下效劳是小的荣幸。”

以后飞黄腾达不要忘了我哇!

相互告别,付嘉宁乖巧地摇手作再见,阴霾去除,左丞眉目间的飒爽英姿一览无余,看不出年纪的脸丰神俊朗,叫人移不开眼。

她的手长久地在空中摇晃,心道这次穿越真是赚了,不管到哪儿都能看到美人。还没来得及钻进马车,身后就传来一声幽怨嗓音。

“我说你上哪儿去了,原来是跑丞相府啊。”

熟悉地青稚音色,付嘉宁暗道坏事儿了,僵着笑机械式地转过头,果不其然看见了阿肆埋怨的眼神。

他看上去很是着急,浸湿了额发,气喘吁吁,大概已经找寻了很久。马车被人驾走,他也忘记往人偷溜这方面考虑,只以为是被贼人抓去,心焦如焚了整一个下午。

阿肆气得快要激出生理性泪水,眼眶红红的,不像是哭了,但他还是委屈得不行:“有你这样的吗,说好外出采买,什么都没说直接跑了,亏我还担心这么久。”

啊……

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付嘉宁心里一阵“完蛋”。畏畏缩缩地走上前,搓搓手,很过意不去:“不好意思嘛阿肆,我忘记了,刚才遇上左丞,顺路载他一程而已,别生气啦。”

扯住对方袖口,左右摇摆着,付嘉宁企图通过跟往常一般的动作哄得对方开心。在她看来,像阿肆这样的小天使,定然是不会因为这一次的疏忽而对她产生间隙的。

完全忘记第一次看到对方杀人时娴熟的动作,直接吓傻在原地。

可这一次的阿肆却没那么容易就原谅她,真正地担心情绪外泄,他完全控制不住,一下午的担心和焦急化作嘲讽,他完全没过脑子:“既然这么热心肠,那就努把力当上丞相夫人啊,女人变心就是快,前些日子只盯着三皇子瞧,今日又转变目标了。”

付嘉宁被训斥得羞愧不已,但也有些难过,原本想直说自己并非是因为看上了左丞,可是面对着阿肆那张怒极的脸,她完全说不出口。

本就是自己的错,何必再推脱。看阿肆的模样,是真心担心她,付嘉宁的胸腔上升了一抹暖意。

这是自从她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以来,第一个人留给她的温度。哪怕可能只是对着原主而非自己,也觉得暖心。

于是她挽住了阿肆的胳膊,极尽讨好:“好阿肆,我给你赔不是,你喜欢吃酥油饼是不是,我给你买,想吃多少个都管够!”

手臂被牵引着走上马车,情绪过于激动,阿肆吞咽空气,突兀地打了个嗝,他捂住自己的嘴巴,不去看她,声音低到不行:“……那我要五个。”

付嘉宁装作没听见那破坏气氛的声音,点点头表示:“一百个都没问题。师傅,去长安街。”

转过头偷偷笑了一声,再坐直身子,搂住阿肆的胳膊。

*

已近四月,原本已经气温回升的长安却突然飘起了细雪。雪白重新覆盖了树旁的翠绿,朦胧一片,壮景奇观。

街道上,屋檐间,全像是沙砾般细碎的雪绒花,一眼看过去,整个京都像是被纯色包裹。

温度并不过低,只用稍稍加上一件外衣便足够,但这难得一见的景象却引起了许多人的关注。

人们常说,五月飘雪,必有冤情。

可如今初春早过,再次飞雪,也许正预兆着些什么是非善恶。

一夜之间,三皇子蒙冤入狱的消息席卷整个北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