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真黑啊,要不是有防备,咱俩今儿就得交代在这儿。”牢头一边揉揉被扭疼的脖颈,一边抱怨着。

付嘉宁震惊得眼珠子都快凸出来。

不是已经被扭断了脖子吗?只消拿个小瓶子闻闻就又活蹦乱跳了???怕不是有什么武侠大片乱入。

朝鹤将瓷瓶塞住,放回怀中。对着面前两个受磨难的牢头点点头:“辛苦,回去休息吧。”

一出好戏。

付嘉宁满头问号,又怕这是正常操作,若自己问了得被当成傻子,于是她拍了拍阿肆的肩,小声道:“人都跑了,不去追吗?”

那么娇滴滴的三殿下走了!这世间唯一的娱乐也没有了,她简直欲哭无泪。

阿肆怪异地看她一眼:“去哪儿追?就凭我们这么点人,你着急什么?”

“之前千般万般心疼三皇子,如今人逃走了,你不是应该高兴才对?”

打趣一般的话语,付嘉宁翻了个白眼。心说我连美人儿的小手都没摸到呢,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唉。

……

“大胆贼人,敢进天牢劫狱,莫不是没把我北齐国君放在眼里!”

“天牢狱卒都是干什么吃的?”死囚越狱,新皇震怒,亲临天牢。

阶下拜跪一片,为首的朝鹤一手把剑,另只手呈交叠状,行礼:“回禀陛下,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准。”

“依昨夜打斗痕迹来看,臣认为此次事故并非越狱,而是劫持。”声情切切,仿佛经过勘察已确认了自己的认知。

封昱一哽,心道自己安排得如此妥当,怎么会被个小牢头看出端倪,他面上有些挂不住,但对直接拆穿的朝鹤就生了厌恶。

正巧此时,李公公凑到他耳边低语:“陛下,左丞到了。”

只见来者一身端庄朝服,稳步前进,风度翩翩仿佛浊世公子。

付嘉宁睁大眼睛,这人不就是在街上撞的男二先生吗,原来来头还不小。

路询在新皇面前站立,搭手算作行礼:“陛下。”

封昱可正愁没出撒气,这人就走到自己面前,他状似平和地扬手,免了左丞的拜礼,进而示意对方:“如今死囚越狱,左丞还有何话可辩驳?”

哪怕昨夜损失惨重,但至少已达到自己的目的。封昱完全没有在意仍跪于面前的朝鹤,他打心里想看看,一向稳重的左丞如何显出慌乱之色。

路询拱了拱手,上前一步探查,地上的蒙面人早已经断了气,好在天气不热,早已干涸的血迹再没散发出腥臭。

他将所有蒙面人一一查看,尽管局势不利,也依然从容淡定,封昱背手噙笑,眼底毫不掩饰地嘲讽,探查又如何,这批人皆是他的死士,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

“皇上,依臣看,昨夜来的有两拨人。”尽管面对天子,左丞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淡漠如水,就事论事。

“哦?”

“回陛下,西侧两人伤在背后,明显是被偷袭而至,而其余则重伤身前,为正面迎击,虽然都是一击毙命,但若是同一批人,刀口深浅和力道应只有细微差别,可臣观察后,发现两者使用的兵器大不相同,前者为刀,后者是剑,因此产生截然不同的血痕。”有条有理列举完毕,路询将姿态放低,等着皇帝最终的命令。

可封昱却偏是要为难他似的,哼笑应对:“一拨两拨又当如何,总之这死囚不也已经逃走。”

“非也。”路询打断了皇帝的话,对方的脸色隐隐难看,他却装作没注意似的,继续解释,“若是两拨人,三殿下越狱之事就存疑了,究竟是自愿还是强迫,还有待商榷。”

“呵。”封昱僵着脸冷笑一声,他眼中布满阴鸷扭曲,像听到了什么笑话,“左丞的辩解不过就是为给他脱罪罢了……”

“禀陛下,左丞言之有理,但臣认为当务之急还是应将三皇子缉拿归案,再做定夺。”冒着惹怒皇上的风险,朝鹤挤进了两人的争锋,封昱脸色稍霁,头次正眼看向地面上陌生的牢头。

他点点头算作默许,紧接着转过身:“朕便封你为缉拿使,捉住人升侍郎,捉不住朕唯你是问。”

“谢陛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路询瞟了一眼跪拜地上的牢头,此刻应当称作缉拿使了,他牢服束身,与第一次见面时的桀骜不驯大不相同,卑微顺从仿佛彻底变了一个人。

这样的阿谀奉承之辈必定无大作为,他眸中带上些不喜,在原地站立片刻,最终也随着皇帝的方向离去。

而新上任的缉拿使久久拜跪原地,被这意外之喜冲昏头脑似的,良久,慢悠悠地理了下衣衫,挥挥手:“众狱卒听令,分成两批,一批随我捉拿死囚,剩下的继续监守天牢。”

“是!”

留守牢头寥寥无几,至于付嘉宁这样的三脚猫就得老老实实待在天牢。以防动乱,朝鹤留了小批次的牢头看守天牢,阿肆包括其中。

午时送餐时间准时到来,今日人手少,付嘉宁只身一人前去。囚犯们大多适应了环境,就对这女牢头产生好奇。

人生漫长,剩下的时间都得在天牢度日,因此今日送餐时不少囚犯都将脸挤压在栏杆,暗暗打量。

初时还把付嘉宁吓了一跳,后来发现这些人并无恶意,她才凑近了些。

眼珠子浑浊无神,囚犯颤颤巍巍地抖着手:“丢了个死囚,你为何不去追?”

付嘉宁一边派送餐食,头也不回地摆摆手:“您看我是适合追捕的吗?”

“昨日来了二十多人,我数着的,那里边关的是重犯吧?”他一边掰着手指头,蓬头垢面,唇角的胡须花白,也不知是不是说的疯话。

付嘉宁没有接话茬,虽说三皇子入狱,但他的身份毕竟还暂时不能公之于众,她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天牢,就听那人持续疯言疯语:“此为凶煞,若不早日除之,日后必有祸乱!”

……神经病。

不过这老头的话倒是提醒了她,虽然可能再也见不着三殿下,至少能帮他整理牢房,若是不幸再次被捕,也能住得舒服些。

封离:?

付嘉宁将食案捧在手里,往天牢深处前去。没有了重犯,银羽卫也被召回,这独立牢房空荡得很,阴森森地模样直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门锁好好地挂在一边,显然是被人直接用钥匙打开。而据老大和阿肆所言,他们一早料到了今日的局面,事情却并无转机。

种种迹象都奇怪极了。

食案搁在桌上,付嘉宁推开了铁门,在空阔的天牢发出瘆人的声音。地面铺满枯草,一方小破床,再加上头顶的铁窗,这就是所有牢房的标准配置。

其中没有束缚三皇子的镣铐,想来是因为被打晕的牢头身上没有钥匙,苦寻无果,只好连人带锁一同带走。

无辜入狱的囚徒定然希望自己获免,但从以往和封离的交谈来看,他并非越狱之人。一介皇子,就算比不过皇帝的人手,也能保他不入牢狱,但这人都自愿进了天牢,原因有二,一是接受现实从容赴死,其二则是韬光养晦,卧薪尝胆。

付嘉宁好歹也是把宫斗剧看遍了的人,哪怕觉得三殿下着实“柔弱可怜”,但常年在深宫里带着的人如何能没点心计,不论这人在众人面前是什么模样,她都清楚,封离不可能就此束手就擒。

被褥并不凌乱,大概是蒙面人闯入之时听到了动静,掀开了一角。付嘉宁上前一步,想着帮忙叠好。

捏住被褥头角轻轻抖动,瞥眼却瞧见了石墙上的划痕。

大约记录了几十笔的样子,长短、深浅不一,明面上或许是记录时间,但付嘉宁直觉不太像,她伸出手去摸了摸。

却没曾想,其中另有玄机。

*

城东的一座破庙内,镣铐缚手的三殿下像被丢抹布一般推倒在地。

领头人关上了破庙的门,再打个手势示意余下之人聚拢,根本没把辛苦救出来的三皇子放在眼里。

哪怕已经到了当前的形势,也无一人将面纱摘下,大概是蒙面已成身份特征,舍不得,也不敢轻易揭面。

封离斜躺在地上,半阖着眼睛,实则是在听人谋划,可黑衣人素质太好,宁可笔画也不肯让人听了去。

他亲眼见其中一人伸出三个指头,然后放在脖颈处比划,是割喉的动作。

三?

是三天还是三个时辰?

封离虽倾向于把罪名安放在自己那个偏执皇兄头上,但现如今不管是哪一方势力,都是为了让他再无翻身之地。

他悄无声息地攥紧了拳头。昨夜事态紧急,哪怕提早告知朝鹤,也没料到对方的大手笔,这一波栽赃陷害的手段可真是使得顺手。

虽然受制于人,但封离也很想看看,幕后之人到底想要做些什么,若是利用得当,日后翻盘必有大助力。

为今之计是先想办法脱身。

这镣铐锁锁住他的双手,除了日常用食,根本无法与人对抗,也不知朝鹤那家伙是否看出了端倪,免得他以一敌十,费劲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