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牢头?你是说小宁?”
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一位能对上号,心知封离察觉异常,可朝鹤偏偏嘴上没个把门儿:“怎么,三殿下在牢内的最后一段时光还得要个小姑娘作陪,是寂寞了?”
夸张地大笑经不起一点波澜,封离转过身走回了破床。枷锁随着步伐叮当作响,在空气中来回激荡,
他又成了平常冷漠疏离的样子,刚才不经意展露出的精明仿佛是错觉。
朝鹤早已见怪不怪,他将手中的空茶杯倒扣在木桌上,晕出小片湿痕,朝着虚空点点头:“走了。”
随即手拿官帽,按向头顶,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逍遥自得。
……
——吱呀。
木质的房门年久失修,总是在开关之时发出点不同寻常的声响,若是一个人时听到,每每都有些毛骨悚然。
阿肆将门闭紧,转身轻倚在门上,不住摆头:“这是最后一次了!”
银羽卫那帮只知吃喝玩乐的家伙,估计把阿肆折磨得精疲力竭,只是对上付嘉宁的眼睛,就止不住露怯。
他真是怕了。
这几日接连称兄道弟,酒液入腹,胃部火辣辣地泛着疼,实在是没法子继续。
好在付嘉宁虽然很想让他帮忙,也没有让人白做工的意思。加上阿肆最近着实辛苦,已将银羽卫哄得乐开花,她最近也没有之前那么畏惧了。
听银羽卫话语间的解脱,似乎再过几日就将离开天牢,不必守着三殿下,别人的想法猜不到,付嘉宁倒几乎把喜悦写在脸上。
不管到哪里都带着笑,像是上街捡了银票似的。
今日总算轮到她休沐,但顾及牢内还有个小美人,离了她估计活不了,只好暂时拜托给阿肆。
虽然阿肆面上嫌弃得紧,但至少并未一口回绝,付嘉宁清楚,对方这就算答应了,再不济,晚些回来给三殿下多加些餐。
她今日有事要做。
初来古代,就身处牢房,平白无故得了个女牢头的身份,虽然继承了大半的记忆,有许多却是模模糊糊的。
比如,原主的家在哪里,原主的父母是谁,如何能放心她来到天牢当差?
还有,是谁夺走了原主的性命?
穿越之事太过玄幻,但至少不会像小说里写得那样,是被夺舍而来。
借着今日休沐,付嘉宁想好好的上街走一遭,说不定能找回些什么记忆。
白日的长安街并没有想象中的荒凉,却是热闹非凡。虽比不过晚间灯火辉映时的气派,但种种只在现在能看到的,都尽力被展现出来。
街道上杂耍艺人和路边的小摊小贩比比皆是,争相吆喝,吸引大多数人驻足观赏。
之前跟阿肆外出采买虽然也瞧见了,但既考虑时间,又暗藏心事,如何都放心不下,现如今只身一人,倒是轻松不少。
脑海中播放影片似的略过种种熟悉的画面,浮光掠影间忽然闪过什么,记忆碎片在脑海中交错,可怎么也聚不起来。
前方突然爆发出一声叫好,原来是胸口碎大石的把戏吸引了人。虽说这份技艺从古至今,传承延续,几乎都快要烂大街,但还是有些无聊的人凑热闹。
真巧,付嘉宁就是无聊众人之一。
这些杂耍不够新奇,但胜在以人为乐,只图个乐子,付嘉宁随大流朝着扎堆处奔去。
猛冲过头,一脑袋栽进别人的怀里。那青衣男子被扑撞得踉跄,后退一步,再将人扶起来。
付嘉宁眼冒金星,抬起头一看。
嚯,又是个美人!
路询虚扶住她的胳膊,又避嫌似的拉开距离,抱歉不已:“对不住,是在下走得急了。”
这男子身着青衣,淡雅如菊,面相柔和,举止端庄谈吐不俗,浑身勾勒出一种谦恭的气质,教人一眼看了就心生欢喜。
完全是小说里男二的标准配置!
付嘉宁都快变成星星眼,心道自己是撞了什么大运,接二连三遇见美人,难不成北齐全体的男子,都要优质一些。
不过比起在牢内受苦的小白莲,面前这位还是逊色不少,她暗暗吸了一口气,暗暗警告自己别变心太快,三殿下的温暖还没送够,别轻易就“移情变恋”了。
于是付嘉宁眨眨眼睛,眼角弯弯,也模仿着对方的客气:“是我太匆忙了,公子有受伤吗?”
路询摇了摇头。
“有钱的捧个钱场……”熟悉地吆喝声响起,敲锣打鼓震耳欲聋,将人的说话声淹没。
付嘉宁看着面前的男子拱了拱手,以示礼貌,便转身先行离去。这么个知书达礼的青年,指不定有多少个深闺贵女要心动的。
闲逛一天也没有真正想起些什么,付嘉宁倒有些担心三殿下,不知阿肆有没有照顾好他。
这样想着,便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赶,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多了个尾巴。
*
回到天牢,便正巧撞见从牢内出来的阿肆,他手捧着食案,垂头从低矮的铁门中穿过。
付嘉宁小跑上前,一边嘴里大喊:“阿肆!”
明显能感觉到那少年怔忪了一瞬,随即发现来人,才露出笑颜。付嘉宁在他的身前站定,偷偷打量着食案中的菜式,那模样让人既好气又好笑。
阿肆无奈得很,但又对她没什么办法,只揶揄一声:“这么关心三皇子啊。”
付嘉宁嘿嘿一笑,就算被人当面戳穿了心思,也没有不好意思,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算是默认了阿肆的调侃。
站岗的牢头替她扶着门,付嘉宁矮了下身子钻进去,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还真有些想念封离了。
囚犯活动的区域十分有限,不足十平米的牢房囚禁了很多人一生,每日在夜色醒来,又昏昏欲睡,早不知今夕何夕。
觉察到有人来,封离站起了身子,衣袍将墙壁的划痕挡住,面向急匆匆前来的女牢头。
银羽卫当真如闲谈所说,已经离开了天牢,霎时,三皇子的牢房外显得空阔无比。
见人面色红润,一点也没其他囚犯的颓废,付嘉宁放心不少。但再过几个月,这么个小美人就得被铡刀砍下,再没机会欣赏。
付嘉宁抓住铁栏杆,垂涎三尺,几乎像趁机看个够。
封离奇怪地看着她的举动,只觉得莫名其妙。朝鹤给他捎了消息,大意是说这女牢头意外丧失双亲,用家中积蓄换了个差事,表面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表面无异样,这就是最大的问题。封离早不知把面前的女子反复观察了多少遍,但既然摸不准她到底是谁派来的,还不如直接放在身边,慢慢观察。
再不济,若发现她动了什么坏心思,解决掉便是,相信朝鹤不会对一个牢头的死而产生不悦。
于是封离莞尔,微张开口:“今日休沐,何不去游玩一番?”
这可是自三皇子被关押以来对她的第一个笑容。薄凉之人一旦用了情就会格外勾人,原本冷峻的五官被牵动,像破冰一般消融,完全让人移不开眼。
付嘉宁沉醉于美色,几秒后才听清对方说的话,她点点头:“刚从街上回来,那些杂耍很有意思。”
“杂耍?”封离眉头轻蹙,转瞬便舒展开来,他顿了顿,又继续,“当真有趣。”
眉宇间淡淡忧色看得人揪心极了,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在疼。付嘉宁换位思考一下,就能明白定是不小心触到了对方的伤心事。
常人游玩并非难事,可封离被关押在此,自由全无,每日还得提心吊胆,等着死期的到来,怎么能让人高兴得起来。
付嘉宁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心里想着要哄哄美人,就口不择言:“下次我带你出去便是。”
言罢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她面上讪讪,封离却像是被她逗笑。眼中掺杂了些泪水,不知是什么情绪所致,看得付嘉宁几乎想掴自己一记耳光。
会不会说话?
给人希望又收回来,是最恶劣的举动。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封离垂下头,将眸中所有情绪掩藏,他低语一句,可怜又动人,付嘉宁看得心都快碎了。
连忙点点头,主动小跑出了牢房。
而在她身后的封离,一瞬间便将刚才伪装的一切情绪收敛,恢复成平日的模样,判若两人。
天牢内人心难测,而自昨日皇宫盛宴以来,皇帝陛下就一直处于暴怒状态。
昨日当着众多大臣的面,他好歹不想失了身份,尽力克制自己,可一回皇宫就彻底忍耐不住。
瓷器,餐碟被衣袖席卷下地,摔成无数碎片,尖锐晶莹的小渣滓在烛火映照下闪着光,像在提醒新皇,他可悲有可笑。
富丽堂皇的宝座,征兆着真命天子的身份。可就是这样尊贵的人,却被在所有人的面前,被当成笑话。
好得很!
那路询真是好得很!为了个死期将至的囚犯,公然与他对抗,还真当有了免死金牌就不会被罚了?
牢内贱奴也活得太过安逸,若不是没有理由直接处置,何必再拖延到秋后。
封昱身侧的拳头攥紧,地上侍从跪倒一片,他的嗓音极其阴冷古怪,桀桀一笑:“李公公,那贱奴是因何入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