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嘉宁带笑的嘴角一僵。
召人的手指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就停滞在了半空中。
她尬着笑缩回了手，小心翼翼地问道：“是不合口味吗？”
照理说，这从膳堂开的小灶，虽然比不上满汉全席，但饱餐一顿总是够的，思来想去，付嘉宁只能暗自猜测三殿下是害羞了。
她眨了眨眼睛，恍然大悟似的，往牢门处望了一眼，才悄悄地：“别不好意思嘛，这几日银羽卫看守得严，以后我天天给你送餐。”
已经被关押了好几日，又担心有人暗中使坏，除了凉水，封离什么都没碰过。腹中空落，受不得荤食的刺激，现如今这重盐的油腻餐食竟让他有些反胃。
这来历不明的女牢头也不知安没安坏心，他更没办法就此相信一个陌生人。
勾人的食物香味混杂着牢房内湿冷的腐臭，封离难受地轻轻压了压腹部，索性直接开口赶人：“不必，走吧。”
付嘉宁窘迫地摸了下鼻子，本来想再开口解释些什么。
说自己是费尽心思才得到了这点空闲，想说其实自己也有点害怕。但此刻看着对方那张冷漠的脸，却连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三皇子殿下哪怕身陷囹圄也不改孤傲，且他爱洁，发丝也没有半分凌乱，白皙细腻的皮肤与深黑的石墙作比，乍一看，更像是个探监的小少爷误入了囚笼。
接连打击之下，付嘉宁心里起了些小疙瘩，但好歹三殿下是个美人儿，再怎么也不能对其发脾气。
她揪了揪牢服，慢吞吞地站起身，似乎还想着面前这人会反悔，但不论等待多久，封离都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若是任由饭食放在原处，待会银羽卫回来了瞧见，牵连阿肆便不好了。她将菜碟一一放回食案，既觉得可惜，又有些委屈。
放置最后一碟小菜时突然灵光一闪，手上动作停下，付嘉宁的眼中似是闪着光，她难得温柔地哄着：“那些馊食你定是吃不惯，我给你留两份素的，如果饿了可以试试，晚些过来帮你收拾。”
语气像是哄小孩一般，封离迟疑刹那，却见这人已经端起食案走出了牢房，搁放在床头的小碗菜将之前的腻味洗尽，他感觉自己的胃轻轻抽动了下。
女牢头锁上门就走没了影，封离垂下眸子，强逼自己的视线移开。
半晌，才偷偷地从怀中摸出个细小的物什。
吃饱喝足的银羽卫迈着大步走回来，阿肆则在一旁点头哈腰，大概是烧酒喝得多了，听其中一人大着舌头：“你小子，今日这些饭食费了不少心思吧。”
“这要放在牢里，可就是断头餐的待遇！哈哈哈哈。”
阿肆连连称是，瞥一眼牢内安分的三皇子，心底好歹松了口气，于是他脸上生了点真笑：“那小的便先告辞了。”
银羽卫摆摆手，示意他赶紧走，至于之前那些讨好，都随着入腹的饭食消散。
断头餐？
封离清晰地捕捉到这些字眼，那女牢头送来的食物，其丰盛程度可不就比得过断头餐吗？
好你个小牢头，歪心思倒是多得不得了。
这厢三殿下生着闷气，一银羽卫却眼尖发现了摆放在床头的两个空碗。他一时间瞪大了眼，还以为这人真是铁打的，一脸几天都不用食，现在倒是逼急了，什么都吃得下口。
“之前清高成什么样子，现如今不是连馊食都能入口了吗，果然是贱奴。”
“过几日咱们就不必守着这家伙了，到时候咱好好去潇洒一圈。”
银羽卫狂妄肆意的嘲笑在空旷的牢房内来回激荡，但近些年这类话语听得耳朵起了茧，除了觉得聒噪，在封离心里生不起半点波澜。
指尖轻轻在石墙上蹭了蹭，留下一道微小的划痕。
*
接连打击，付嘉宁隐隐垂头丧气，想她当年在现代时，阅过的美男无数，也未曾见过像三殿下这样的谪仙。
仙人嘛，高冷了点，也配得上他的身份。多么好的机会可以凑近观察帅哥，付嘉宁才不会这么轻易就被逼退。
阿肆阖上了门，重重呼了口气：“那些银羽卫可是真难伺候，小爷被他们逗着玩儿好久，做狗似的，气死了。”
付嘉宁扬起笑脸，凑上前捏了捏阿肆的肩：“好阿肆~我知道你最好了。”
“打住。”阿肆拂下她的手，一连后退了三步，“不是吧，难道你还想去？你该不会……”
付嘉宁撅撅嘴，不太高兴：“那三殿下才是真挑剔，今日送去的饭食他一筷子都没动。”
“那又待你何？难道你看上人家了？”
付嘉宁一噎，心说我就是看上了他的脸，可反驳的话还没说出口，阿肆就看出了她的心思，接连摇头：“可别啊，他就是个死囚，就算暂时死不了，难不成还能活很久？你可是巨亏。”
“……行了。”付嘉宁扔过去一个枕头，拍在阿肆脸上被他接住，她手指搅在一起抠了抠，“我就是看他可怜，他那皇帝老哥也瘆人都很。”
“我的娘欸。”阿肆上前一步堵住了某个胆儿大牢头的嘴，“这种话你也敢说，幸亏是当着我了，别人听了去，你就等着跟三皇子牢里重逢吧。”
付嘉宁转了转眼珠子，只得咽下了对新皇的十万吐槽。
……
许是因为中午吃得太过丰盛，银羽卫歪歪扭扭地站在两侧，甚至有两位坐在了一旁的木桌上。
哪里还有半分在皇上面前装出来的飒气。
付嘉宁眼神不偏不倚，仍旧谨慎地弯着腰，生怕出点错让银羽卫挑刺儿。
她将馊食发放完毕，剩下几碟略丰盛的菜式则留给封离，可没来得及走上前，就被找事儿的人给拦住。
“我说那衰货怎么突然肯吃了，原来是你偷偷加了餐啊。”
付嘉宁心里噶哒一声。
她将头埋得更低了，琢磨自己要如何接话才妥当，可不知是不是对那酥油饼和阿肆的讨好上了心，拦人的银羽卫也没有多加阻挠。
只是免不了嘴炮：“那家伙除了皮囊，怎么还勾了小姑娘。孬种一枚，老子一拳就能打死他。”
“这断头餐你送便是了，免得陛下瞧见人饿死，你我都担不了责任。”
付嘉宁附和着点点头：“是。”
言罢，便将饭食搁在木桌上，掏出钥匙开了锁。
一屋子目光紧盯着，她也不敢有什么小动作，机械式地将饭食盛出来，封离静静看着她动作，这一次竟然并未出口赶人。
午时的空碗光明正大地摆放在一旁，他也不怕人笑话，但至少付嘉宁瞧见了，更多的是欣喜。
她言语总算轻松许多，但为避人耳目，只能稍稍放低声音：“三殿下慢慢吃哦，我先走啦。”
抱着食案小步离开的时候，还是有耳尖且无聊的银羽卫听见了她的话，嗤笑一声：“什么三殿下。”
封离就在这讽刺的嘀咕声中抬眼看向床头的饭食。比起午时来讲的确清淡不少，大约是顾忌有人在，那小牢头献殷勤也不敢太过。
他悄悄从袖口滑落出一根银针，趁着银羽卫不注意，在饭食上一一略过，确认无毒之后，才终于拿起了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