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到此境遇,却依然保持着高贵的姿态。三千青丝规整地束在脑后,用发带缠绕起来,周身没有太过华丽的装饰,却能让人一眼看出其气质不俗。
穿越以来,她何曾见过这样的神仙!
不自觉看得痴了。
也许是付嘉宁的目光过于灼热,那人深觉冒犯,微微蹙眉,随即就撇开头去,不再与人对视。
银羽卫难得没有直接上手推攘,为首之人只扬扬手,围着囚犯进入天牢。
付嘉宁巴不得留在原地,阿肆催促了好几声才念念不舍地转身,那抓心挠肺的模样活像是生离死别似的。
她悄悄攥了下阿肆的衣摆,环顾四周后才神神秘秘道:“你知道刚才那人是谁吗?”
阿肆仍旧将大摇大摆的走姿例行得淋漓尽致,听见问话才收敛了些,学着她压低嗓音:“你健忘吗,先前跟你讲过的。”
“那是三皇子殿下,不对,都成死囚了还称什么殿下呢。”阿肆甩了甩脑袋,拽住付嘉宁的胳膊将人往前拖,“走啦,待会儿送餐时你慢慢看。”
三皇子……殿下?
那不就是当今圣上的亲兄弟吗?
付嘉宁回头瞟了好几眼,见白衣男子被重兵围住压进了天牢,那人的衣摆终于被铁门阻断,遍地银羽转眼消失不见。
……
今日阿肆打了满满的馊食,大约是因为没有要斩头的,听大嗓门说,昨日那死囚的血飚溅了足足三尺,将刽子手的脸颊都映红了半边,前去“赏景”的牢头们听得津津有味,付嘉宁独自瑟瑟发抖。
作为遵纪守法的现代人,她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苟同这等血腥。
好嘛,其实就是被吓破了胆儿。
她回想起之前所见那张扭曲变形的脸,再联系老大绘声绘色的形容。
总觉得眼前精美的饭食也没什么滋味了。
是重刑犯的缘故,三皇子被另外收押于独立的牢房,在天牢深处,跟日常牢头们休憩之地离得不远。
在阿肆派送牢饭的空隙,付嘉宁率先溜了过去,踮着脚尖放轻动作,也不知那些银羽卫还有没有留在原地。
如她所想,离开的卫兵超过半数,其余的便尽职尽守地把守两侧,而被团团包围的牢房内,正端姿静坐着位素衣男子。
先前离得远看不清,这时才发现对方衣衫破烂,原本洁白的常服已染上了灰尘。
许是因为身份不同,三皇子也并没有被刻意要求换上囚衣。
他镣铐缚手,却不显慌乱,只那么静静坐在原地,便自有一番气场。
好一朵高岭之花!
银羽卫可不管你牢头不牢头,他们的俸禄都是照着上头的安排,得罪不能。付嘉宁只好做小伏低,弯腰弓背举案至齐眉,顺从地小步走过去。
天知道她心若擂鼓,头一次见识这等盛景,连小腿肚都不自觉打着颤,阿肆那臭小子动作也不快点,徒留她一人迎面这些凶神。
“站住。”
没想到自己仅是送餐都会被拦住,付嘉宁一时慌了阵脚,捧着食案全身发抖。
面前的银羽卫大概也第一次见害怕成这样的,心里隐隐掺了点怀疑,面上就越发冷峻起来,他一手把剑,另一只手则探向饭食。
付嘉宁简直被吓得小脸煞白。
“银羽大哥。”好在阿肆总算过来,见状急忙解围,他满脸谄笑,卑躬屈膝,“小的不知是犯了什么忌讳。”
那银羽卫松开了拔剑的手,退了一步,嗓音雄浑壮阔,上下将付嘉宁打量片刻,深觉是自己草木皆兵:“哦,例行检查。”
阿肆悄悄在身后拍了拍付嘉宁,以示无虞,脸上带着的谄媚却没落下,他接过身旁人手中的食案,恭顺地举过头顶:“好的大哥,请。”
而后银羽卫直接拿起筷子,在原本就黏糊的馊食中搅和一阵,淡淡地难闻气味逐渐在空气中蔓延,确实没发现什么异常的,似乎也被这味道熏得够呛,才抬抬手,放他们过去了。
付嘉宁蹲在一侧,见阿肆同往常一样,将饭食搁在地上,用佩剑敲了敲栏杆,这次他顾及其他人在,才稍稍收敛了声音:“吃饭了啊。”
可牢内铁链缠身的三皇子竟像是没听到一般,只呆坐原地,连头也舍不得抬起来。原本至尊至贵,一朝入了诏狱,落差大得离谱了些,怎能不让人受打击呢。
有没有吃饭的心情都成问题,何况是吃鼠虫都嫌弃的馊食了。
阿肆唤了好几声也没见人应答,又担心银羽卫找茬,就拉着付嘉宁想离开。
那瞧一眼就让人食欲全无的馊食摆放在栏杆外,她很清楚,不多时,就会有牢头来收拾餐盘。
若是一口没动,便一直放在原处,下一顿也是如此。直到吸引了老鼠苍蝇,将食物风卷残云后,才收归膳堂。
多少自命清高的囚犯以为自己能熬,但最终都败在了这样无声地惩戒之中,逐渐麻木颓废。
不知何时轮到自己上刑场,夜以继日的精神压力足以将正常人逼疯。
可含冤入狱的人比比皆是,付嘉宁犯不着为个小美人搭上自己的性命,现在可不是严遵依法治国的二十一世纪。
*
付嘉宁揪了一把狗尾巴草,放在手中随意扯弄。穿越以来,不得已循规蹈矩这么久,但内心却不是那么容易接受得了。
三皇子入狱,无非就是在储君之争中落败,并不一定是真犯了什么律法,可怜他一个风姿绰约的小殿下,不久就会血溅刑场了。
她轻声叹了口气。
阿肆弹了下付嘉宁的脑门,见人吃痛摸了摸额头后,也学着她蹲下来,手里抱剑,看着面前人摧残着花草:“叹气作甚,刚才被吓到了?”
付嘉宁撅撅嘴,心里憋了无数惋惜,可惜不能随意说与人听,索性摇摇头,站起身:“走吧,老大不是要咱俩去采买吗?”
牢头的好处之一就在于此,每周一次的采买日能让多少人捞点油水。
阿肆往身上揣了些银两,再把玩两个,藏进自己的背包内。
牢内当差可不管你是不是女儿身,皆两人一间屋子,付嘉宁一开始还不习惯,但见阿肆自觉睡在地上后也就没再矫情。
不过,偷拿银两这事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没惊动上边的大人,火也不会燎着自家的茅草。
经过观察,她发现阿肆通常将银两放在枕下或者背包,每日睡时还得搂搂抱抱,活脱脱一个小财迷。
两人换下牢服,着一身粗布麻衣上街。阿肆年纪小贪玩,瞧见什么都得去摸摸,直到摊贩不耐烦才抠抠搜搜地摸出点碎银,将相中的小玩意儿买下。
付嘉宁倒没这么多少年心性,采办过后就随着阿肆东瞧瞧,西看看。
炸酥油饼的大爷吆喝了一句,将她的目光吸引过来。面饼炸至金黄,咬上一口酥脆流油,混合其中肉渣,唇齿留香。
付嘉宁不自觉地就走至摊前,大爷见了人热情的招呼:“姑娘,尝一个吧。”
那牢房内的小殿下,定然是不会碰馊食的,不然买些饼……
这样想着,她摸出几块钱币,投放到面前的空碗中,财大气粗:“老板,来十个。”
“好嘞!”
那边阿肆逛完了一圈,发现身边的人不见踪影,这才倒过头找人。
一张酥油饼就比得上半张脸的大小,寻常人最多两块就饱了,见她买下这么多,阿肆奇怪又理所应当:“这么多,给我买的?”
说完就手贱想去捞一个尝尝。
下一秒却被人拍开了手,他错愕地听到否认:“不是给你的,别乱拿。”
付嘉宁将老板装好的面饼叠好,裹入大油纸包中,阿肆看她动作震惊半晌,才喃喃道:“你一人吃这么多?”
数量过多也惹人怀疑,思前想后,她拨开了纸包,递到阿肆面前,很不情愿似的,嘟囔:“那你只能吃一个。”
“……”
阿肆语塞片刻,对方表情也看不出什么,以为她真舍不得了,就洒脱地摆摆手,豪气地摸出一小块碎银子,丢进钱碗内:“行了,小爷我自己买还不成,真小气。”
付嘉宁挑挑眉,没再解释,急忙将纸包裹好,那模样像是生怕对方反悔似的,看得阿肆着实想再崩她两下脑瓜子。
……
已是深夜,阿肆睡得死沉,付嘉宁偷偷起身,摸索进了天牢。
门口把守的牢头见她这时候过来都愣在原地,却见人从怀中摸出个油纸包,摊开在他们面前:“今日上街买的,一人一个哦,我进去给银羽卫大哥。”
牢头们第一次感受女人的体贴,对视一眼后通通大笑:“上道啊小宁。”
付嘉宁假笑了两声,吐吐舌头从身后的铁门钻进去。
越过黝黑深邃的长廊,五个银羽卫仍旧恪守本职,挺直地站在原处。
付嘉宁深呼吸了两口,揣摩一下阿肆的态度,才从暗处走出来。
“谁!”
“银羽大哥。”她上前两步,谄媚带笑,故作乖巧,将油纸包举得高高的,尽力将自己摆得极低,“小的买来孝敬你们的。”
说完像是担心对方不信任自己,主动掰下一小块放进嘴里嚼,将假笑女孩饰演得惟妙惟肖。
银羽卫站岗一日很是疲惫,也还没来得及用食,这肉饼香味勾得人馋虫大动,面上没表情,早不知咽下多少唾沫。
但他还是不大放心,便用银针试了毒,完罢,对付嘉宁客气地笑笑,接过手去分给弟兄们。
她还没忘自己来这里的真实目的,一直提着的心也放下来,不知不觉话语随意了些:“几位大哥不嫌弃的话,隔壁就有茶水,小的给你们拿来。”
闷声吞咽酥油饼的银羽卫点点头,摆手示意,付嘉宁连忙应了一声,便小步跑过去。
不多时,提领两壶茶水过来。
趁着士兵喝水的空档,付嘉宁这才将视线移至身后的牢房。
三皇子殿下依旧坐在原地,低垂着头,看样子一下午都没有任何动作,放在栏杆外的馊食已没了热气,一看就知道没被人碰过。
她咬紧下唇,摸了摸怀里剩下来的两张面饼,悄悄向前挪了一小步。
“你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