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海·旧时?友
幽冥海龙主,要将?妹妹的独生女儿立为龙族少主,故广发请柬,邀天下修士,前往见证。
消息传开,天下议论纷纷,原因也简单,幽冥海龙公主龙陵的女儿越知欢,原形乃一只?赤焰狼。
她虽有一半幽冥海龙族血脉,却终究是赤焰狼,做龙族少主,似乎有些不合适?
但?幽冥海之事,何曾轮到无关之人来置喙,他们只?管赴宴即是。
谢微之与晏平生也得了消息,正好有余暇,便转道南境去凑凑这热闹。
二人出现之时?,越知欢正坐在宫室之中,鲛女为她梳起发髻,束上?金玉发冠,还有些青涩的脸庞上?,显出几分威严。
做幽冥海龙族少主,越知欢心中自然是紧张的,只?是她既然已经应下了舅舅,便不会退缩。
谢微之与晏平生突兀出现在殿中,惊得旁边侍奉的鲛女叫了一声,越知欢皱眉回头,见是他们,顿时?松懈下来。
她扬手,止住众鲛女呼来侍卫,起身向谢微之和晏平生一礼,恭谨道:“前辈,晏尊者?。”
“许久不见,今日,却要恭贺你为龙族少主。”谢微之对越知欢点?点?头,想起初见之景,仍有些忍俊不禁。
越知欢笑了笑:“谢谢前辈,说来,我心中还是有几分紧张的。”
要做好幽冥海龙族少主,可?没有那么容易。
谢微之拍拍她的肩膀:“若是你,定然不会有问?题。”
越知欢,有一颗澄明剑心。
将?神?识探入晏平生储物袋,谢微之取出几块光华内敛的矿石交与越知欢:“我们也没什么可?送的,这是此前游历之时?偶得,用来淬炼本命剑还不错。”
“多谢前辈。”越知欢犹豫一瞬,接了下来。
谢微之向她点?点?头,转身便要与晏平生离开。
“前辈!”越知欢连忙开口叫住她。
“怎么?”谢微之回头,眼眸沉静如水。
越知欢望进她眼中:“前辈,你不见见我舅舅么?明师兄和小宋,大约也该到了…”
越知欢入清虚子门下,此番凌霄剑宗自然会派人前来道贺。
“不必了。”谢微之摇了摇头,轻声道,“若是得宜,请帮我向他们带一句谢。”
两道身影就此消失在宫室中,越知欢站在原地,怅然若失。
脚步声在门外响起,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远远传来:“师姐!”
鲛女引着骆飞白、练云深与宋翊进门,三人皆着凌霄剑宗弟子服,挺直如松柏,各有风采。
“你们怎么来了?”越知欢看着骆飞白和练云深,很有些惊讶,这二人不是接了宗门任务外出历练了么?
骆飞白笑嘻嘻地拍了拍练云深:“师姐这样的大日子,咱们当然得来为你撑场子!你说对吧,老练?”
练云深木讷地抱着剑,闻言沉默地点?点?头。
越知欢眼底浮起一点?笑意?,能见他们来,她心中也是很高兴的。
“你们还是来迟了一步,若是早一些,便能见到谢前辈了。”
骆飞白面上?露出毫不掩饰的讶色:“前辈来过了?!”
而宋翊已经愣在原地。
越知欢点?头,骆飞白遗憾道:“那真是不巧!”
当日谢微之和晏平生为了救他闯入北境魔宫,这恩情骆飞白一直记得。若非前辈来得及时?,他堂堂大好男儿,险些做了别人小老婆。
“听说域外荒魂之后,前辈便和晏家那小公子一起云游天下,行踪不定。”骆飞白略有些感慨,神?仙眷侣,不外如是。
天道谕令之下,骆飞白只?是金丹境界,能做的有限。他不过拉上?练云深和宋翊,拦下欲往东境去的剑宗弟子和经此的散修。
见宋翊垂眸不语,骆飞白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他揽住宋翊,捶了他一拳:“师弟,山高水远,总有再见之时?。”
他知道,谢微之对宋翊来说,是不同的。
宋翊抬头,对他们扯了扯嘴角:“我知。”
他只?是…想告诉她,小院的葡萄架上?,已经结满了葡萄,照夜白,也开了。
*
幽冥海·长?相思
“我闭关之后,幽冥海诸般事务,便尽数交与你手决断。”龙枭看着面前英姿勃勃的越知欢,眼神?颇是欣慰。
这个他看着出生的小姑娘,如今,也已经长?大了。
“舅舅…”越知欢抬头看向龙枭,“我能做到么?”
幽冥海水族千万,各族关系错综复杂,利益纠缠,牵一发而动全身。
龙枭摸了摸她的头:“你一定,会比我做得更好。”
从凡世被龙母寻回的龙枭,毫无准备便做了龙主,各族虎视眈眈,他是生生从中踏出一条血路。期间做错的决定,闹出的笑话,也实在不少。
没有谁天生就是君主。
越知欢默默点?头,片刻后,才问?:“那舅舅你这次闭关,要多久?”
“尚且不知。我如今修为已到瓶颈,或许到了突破的时?机。”至于需要多久,连龙枭自己也不能确定。“我不在时?,丞相会辅佐你,但?知欢,你要记住,为君者?,不可?尽信任何人。”
哪怕那人是跟在龙枭身边许多年,尽心竭力,也看着越知欢长?大的龙宫丞相。
“是…”
眼看龙枭走向闭关的石室,越知欢终于开口问?道:“舅舅,你后悔么?”
你有没有后悔过?
龙枭停住了脚步。
他负手抬头,看着上?方波光粼粼的水面,叹息道:“知欢,这世上?,最无用的事,便是后悔。”
“人生在世,总有许多不得已。”
越知欢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敏锐地从中觉出一点?感伤。
龙枭抬步向前:“知欢,天下许多事,不是我们能左右的,时?间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不过,我心中的确是后悔的。”
“后悔,她遇见了我,后悔,没能保护她。”
石室的门,在越知欢眼前,缓缓闭上?。
*
北境·把酒
“尊上?的意?思,是要我邀谢微之来赴宴?”裴知惜瞪大了眼,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她没听错吧?!
得知谢微之来了北境,裴知惜心下第一个念头,便是她胆子也太大了!
她怎么敢来北境?
可?裴知惜转念想想,她又凭什么不敢来北境?
当日天道亲下谕令诛杀域外荒魂,那样好的机会,尊上?却拦下北境魔修参与其中,如今,又还能对谢微之做什么?
人这一生,大约总会遇见一二让自己束手无策之人,即便强如尊上?,也不例外。
离渊见裴知惜当着他面出神?,冷淡瞧她一眼:“你这双耳朵,只?是摆设?”
裴知惜一抖,回过神?连忙赔笑:“听清了听清了。只?是尊上?,我与那谢尊者?,不过一面的交情,如何请得来她?”
尊上?是不是高估她了?
“她会来。”离渊留下这三个字,未曾多言,起身向殿外走去。玄色衣袍上?,金纹暗暗流动。
裴知惜看着他的背影,垮下脸,那谢微之要是不来呢?
撇撇嘴,她想,罢了,尊上?有令,她岂敢不从。
若是谢微之不来,那也怪不得她吧,尊上?应该不至于为了这件事就要了她小命儿才是,裴知惜暗暗给自己打气?。
北境,炊金馔玉楼。
雅阁之中,裴知惜翘着腿,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放在桌上?,指尖点?着桌面,整张脸都?皱在一起,心里?七上?八下。
她到底会不会来啊?裴知惜长?长?叹了口气?,她可?不敢办砸了尊上?给的差事。
脚步声响起,自远而近,裴知惜动了动耳朵,立时?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向房门看去。
谢微之与晏平生推门而入,她看着裴知惜,打趣道:“今日,却是没有再扮作旁的小姑娘了。”
裴知惜却顾不得与她斗嘴,惊讶溢于言表:“你真的来了?!”
谢微之坐在桌边,伸手斟了一盏茶,向晏平生面前推了推,才看向裴知惜:“有人请客,我为何不来?”
裴知惜见二人都?很自觉地坐下,也坐回桌边,点?头赞同:“你这话,也有些道理。”
她的目光落在晏平生身上?,毫不客气?地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一遭,摸着下巴道:“这便是那域外荒魂?的确是生得一副好皮囊,怪不得你为了他,连天命也要违逆,硬生生从天道手里?抢回了人。”
晏平生迎上?谢微之调笑的眼神?,一时?失语,只?能无奈摸摸鼻尖。
“微之,你不同我介绍一下这位姑娘?”他主动转开话题。
他却还不知道,当时?谢微之混入北境魔宫,扮作红绡时?,同扮作小侍女樱桃的裴知惜那一段交情。
谢微之自然点?头,将?当时?之事三言两语讲来,裴知惜在旁边,忍不住插嘴补充几句。
“你胆子可?真是太大了,区区金丹,也敢混入北境魔宫。”裴知惜忍不住感叹一句,便是素来肆意?妄为的魔修,也做不出这么疯狂的事。
谢微之一笑,未曾辩白什么。
某种意?义上?,她性?情中的确带了几分疯狂。三百年前,即便金丹破碎,也敢独身提剑上?琼华峰。三百年后,金丹期的谢微之,也一样敢闯世人眼中龙潭虎穴的北境魔宫。
不同的是,三百年前,谢微之独身一人,而三百年后,却有人陪她一起疯。
若是缺了这一点?疯狂,谢微之又如何能以下品灵根,在二十余岁晋升金丹境界。
天下多少下品灵根修士,一生筑基也不可?得,又有多少修士,终其一生,也未得金丹。
“不过你在魔宫之时?才金丹,到了太衍宗新任掌教继位,竟然就到了化神?境界。”这样的修行速度,便是裴知惜也为之艳羡。“阿修罗血脉,实在可?怕。”
谢微之没有多加解释,业火中那两百年,实在不足为外人道。
裴知惜唤了人上?菜,心中却十分犹疑,尊上?让她请谢微之前来,但?直到现在,他也没有出现?
那他要自己请谢微之赴宴,是为了什么?实在奇怪。
裴知惜想不明白,便也不多想了,尊上?行事,如何是她能揣摩的。
酒菜上?桌,裴知惜豪迈地拍着桌子:“今日,不醉不归!”
酒盏碰在一处,伴随一声脆响,清冽酒液晃动。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的确很难说清,有的人相交数年,也不过交情泛泛,有的人不过一面,却是能把酒言欢。
楼外天色渐渐暗下,一弯孤月挂上?夜幕,霜雪覆盖的枝头簌簌摇动,细雪纷纷散落。
这一宴,算得上?宾主尽欢。
“等你们下回来北境,我再请你们喝酒。”裴知惜已经醉了,她面上?覆着浅浅晕红,含混道。
雅阁窗扉打开,只?见窗外夜色朦胧,月辉洒落,入眼即是北地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
“好。”谢微之脸上?也有几分醉意?,双眼却是清明。
三人之中,最清醒的,却是晏平生。他的酒量,比如今的谢微之还强上?许多,喝了一日烈酒,面上?也未显露分毫。
从窗外收回目光,谢微之对裴知惜道:“我们该走了。”
裴知惜窝在木椅中,一只?手支着脸,带着醉意?的眼低垂:“好…”
晏平生向谢微之点?点?头,起身率先向外走去。
谢微之停在屏风前,低声说了一句:“多谢。”
“回去吧,离渊。”
是离渊,不是相里?镜。
这世上?,再没有相里?镜了。
而谢微之和离渊,不必再见。
人心爱恨,从来难解。甚至,人心,从不是爱恨两字能说清。
谢微之转身,向门外走去,那里?,晏平生负手而立,唇边有些许浅淡笑意?。
他在等她。
谢微之迈出门,握住他向自己伸出的手。
屏风后,离渊缓缓显出身形。
他微垂着头,墨发垂下,一身玄黑深衣,映在绘着笔墨山水的屏风上?,成一道孤寂的剪影。
所有故人之中,离渊,是唯一谢微之曾心生愧意?之人。可?他所为,却将?那一点?旧日情谊,尽数磨消磨。
离渊看着自己的手,那双手骨节分明,没有一道疤痕。
他这一生,好像总是在做错,一错再错。
*
北境·惊鸿
北地的夜很静。
这里?终年覆着白雪,寒气?需动用灵力压制。晏平生同谢微之入乡随俗,也披上?厚厚狐裘,一黑一白,牵着手,慢慢从雪地中走过。
月光很温柔,落在雪地上?,拉长?两道人影。
谢微之突然停住脚步,侧身对晏平生道:“你要看我跳舞么?”
晏平生有一瞬怔然,随即笑道:“只?要你想。”
只?要她想。
“当日我在魔宫之中,同那位惊鸿仙子学了好一段时?日的惊鸿舞。”谢微之解开身上?厚重的雪白狐裘。“今夜月色正好,我忽然,想为你跳一支舞。”
雪地之中,她水红的衣袂开出一朵花。
如流风回雪,如翩然飞鸿。
雪地月色之中,忽又下起了一场雪,落在晏平生玄色的毛领上?,他眉目深邃,凝视着谢微之,眼底是温柔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5-0923:22:30~2021-05-1021:28: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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