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上面具,扮演另一个人。」
“喀嚓。”
房门合上,房间里又恢复寂静。
褚余凡取下蒙在头上的毯子,缓缓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刚才他听见了门铃声,脑子一下清醒了,然后就看见周思齐一脸受惊,逃也似地跑去了楼下。
骤然降低的室温让他终于摆脱了身体的燥热,但楼下倏地响起陌生女子的声音,却把他结结实实吓了一大跳。
他听见周思齐和那个女人窃窃私语,似乎是熟人。
低头看着自己衣衫不整的德性,真恨不得干脆昏过去得了。
突然那女人的声音出现在脚下的楼梯上,褚余凡第一时间拿起毯子把自己从头到脚裹成个木乃伊,他实在想不出来什么更好的办法。
结果,那女人没上楼,和周思齐说了几句话之后,两人都离开了。
等了几分钟,确定房间里没人后,褚余凡坐了起来。
衣橱旁一人高的镜子里,映出一张惨白的脸,雪白的皮肤上胸口红彤彤一片像煮熟的虾。
难怪刚才周思齐跑下楼之前一副看见鬼的表情。
他又侧耳倾听了一会儿,确定离开的两人没有再回来,就拿起衣服走到楼下的浴室。
从头到脚冲了一遍,犹豫了一下,拿起花洒下方架子上的洗发水和沐浴露,把自己重新又洗过一次。
他记起周思齐在进门的时候问他要不要洗澡的事,应该是觉得他身上的味道太难闻了。
端起胳膊仔细闻了闻,没有异味,褚余凡松了一口气,用毛巾裹着脑袋走出了浴室。
拿起桌上的玻璃水樽,倒了一大杯水,咕咕咚咚地灌了下去,最后那一丝酒精的束缚也冲干净了。
看来以后他还是远离酒精比较安全。
他想起刚才听见楼下的女人提到“……三年前那个女孩……”
还有周思齐一直不依不饶,追问他弹奏过的钢琴旋律,还有刚刚,在他失口说出三年前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周思齐一副被雷劈到的死样子。
褚余凡的眼神飘忽不定,脑子却在高速运转,将这些看起来不相干的片段联系起来。
哦。哦?哦!
他大惊失色,不会那天晚上他在橱窗里弹奏钢琴的时候,周思齐在那附近吧!
那他岂不是看见了自己穿窗而入,把自己当成了怪物?
桌上的玻璃水樽喀嚓裂开了底,水漏了一桌,顺着桌角往地下滴。
褚余凡很想给自己一巴掌。
他怎么就忘记了,自己这个重生的未来人,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不可能会有人愿意接纳真正自己。
周思齐八成是发觉了蛛丝马迹,等着找到证据把自己抓起来吧。
褚余凡倒抽了一口冷气,迅速把收拾起随身物品,套上鞋子,决定赶紧离开,再做下一步打算。实在不行的话,就流浪地球吧!
伸向门把手的同时,咔~响起指纹锁开锁的声音。
周思齐推开门,正对上了神色慌张的褚余凡。
呃。
一个大写的~尬~横在两人之间。
周思齐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你这么快醒了?”
心里想的却是,卧槽,他不会刚才就醒过来了,被我那副X虫上脑的样子吓坏了,才等到我出门的机会偷偷逃跑吧。
褚余凡嘴角抽动,“你这么快就回来了?”长长的睫毛慌乱地闪烁。
主人回来了,此刻要跑就显得太生硬了。
看在周思齐的眼里,褚余凡一副贼喊做贼的表情。
他僵硬地举起手中的打包盒,“你要不要吃点东西,我们回宿舍。”
打包盒里是薇薇安买给“某位朋友”的三文治。
刚才他和薇薇安走到楼下,薇薇安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膀,“陪我买杯咖啡,我就回去了。下次再请你吃饭,如果你愿意,还可以带上你的朋友。”
他那时就发觉薇薇安彻底误会了,但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解释,干脆嗯嗯几声装傻。
最后薇薇安买了一杯澳白,给他打包了一份三文治,自己伸手打了辆车,就让他赶紧回去。
他拉开车门,送薇薇安上车。
“思齐。”薇薇安上车前认真地看着他,眼神深邃又安静,“既然回来了,就做你想做的事,姐姐支持你。”
他一怔。
转头走回公寓,却在不远的草丛里看见他哥那辆线条优美的银灰色捷豹。
黑色车窗缓缓摇下,周思毅无奈的脸出现在驾驶座上,冲他做了个再联系的手势,拉起车窗,迅速开出了视线。
他摇摇头,这车还是因为薇薇安喜欢车标的豹子,他哥才买回家摆着。
到他俩离婚,也很少见他哥开。
等他推开房门,对上褚余凡闪躲的眼神,心中才大呼不好。
小兔子乖乖,穿鞋子要跑。
两人各自心怀鬼胎,回到餐台边坐下。
看着一桌子的水渍,周思齐摸不着头脑,随手擦了一把。
“三明治你吃吗?”周思齐打开了餐盒。
褚余凡的眼睛亮了亮,又暗沉了下去,神情拘谨,“你不吃吗?”
呃。
周思齐怎么听出了一股警惕的味道?
为了自证清白,周思齐咬牙切齿地连啃了三块三文治,最后褚余凡勉为其难地吃了一块,坐立不安的样子让周思齐更加笃定,褚余凡一定对自己有误会。
但他能说什么?被同性误会自己的性取向,还不够丢人的?
周思齐换了衣服,又拿出了一件外套递给褚余凡,褚余凡想着自己那件沾满酒味被丢在浴室里的上衣,颤颤巍巍伸手接过。
颤抖的指尖又一次打击了周思齐。
两人默默回了宿舍,一路无话。
“嗯。”周思齐在宿舍门口,看着褚余凡和自己之间超过一米的距离,忍不住开了腔。
“嗯?”褚余凡往外跳出半米,活脱脱回到了他俩刚认识的状态。
“不能喝酒下次不要喝那么多!”周思齐愤然甩脸,长腿一迈,走了。
褚余凡愣在原地,想起周思齐在烧烤店帮旁边桌结账的事,脑袋发紧。完了,欠的债和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多。
幸亏宿舍里话痨唐晓舟在场,一见他俩回来了,忙着讨论起舞台的准备,两人都在暗中松了口气。
晚上躺在床上,周思齐和褚余凡不约而同地对着窗外的月亮许愿。
希望赶紧忘记今天发生的事!
第二天,四人一起在餐厅吃早餐。
“你们知道第一期播完后观众的反应吗?”唐晓舟嚼着食物的嘴巴都停不下来。
周思齐摆出一副“请讲”的样子。
褚余凡低头不说话。
他俩坐在对角的两个位置上。
任钰博皱起眉头,他觉得这两人之间怪怪的,故意避开彼此的视线。
“我听说,大家都在猜那个草泥马美少年是谁,目前获得竞猜票数第一的是孟宥哲。”
唐晓舟不屑地咂舌,昨天节目组专程给孟补镜头,看来是打算故意蹭这波热度。
“咳咳咳。”褚余凡被嘴里的食物呛着了,伸手去够旁边的水杯。
草泥马这条热搜,周思齐和他提起过。
周思齐装作没看见。
任钰博心里OS,果然没猜错,这俩货绝对闹矛盾了。
唐晓舟顺道插播了一条八卦,“孟宥哲好像被爆出点黑料,据说公司一直压着,也不知道是什么。”
对面几个人兴趣缺缺,不想继续讨论这个人。
“对了,舞台要分场次拍彩排片花,咱们几个会分开,哦,不对,你俩会在一场。”唐晓舟又羡慕起周思齐和褚余凡这组了,总共就三人,俩种子选手,褚余凡再不济,也能多混几次重拍的机会吧。
哪里像自己这组,大家挤破头抢镜头。
“哦,还有面具,你们今天要赶紧找导演组确定,别忘记了。”唐晓舟好心提醒道。
昨天下午褚余凡去周思齐公寓醒酒的时候,节目组通知选手选面具,舞台表演使用。
大家当然都不想和别人重复,争先恐后跑到了道具组,场面堪比大妈们在超市抢菜的盛况。
褚余凡咽完最后一口食物,冲唐晓舟点了点头,端起空餐盘,起身先离开了,临走都没看周思齐一眼。
“你倆吵架了?”唐晓舟圆圆的大眼睛忽闪忽闪,怼到周思齐的脸边。
“咳咳咳。”这下轮到周思齐被饭呛到了。
出了餐厅,褚余凡去找导演组,结果负责的助理导演听说他是想找面具,就让他直接去道具组的仓库。
“小心点,别碰坏了东西。”
褚余凡点头,把钥匙揣在兜里,垂着头朝仓库的位置走去。
女导演在他身后叹息,这孩子长得多好,又有才华,可惜了。
只可惜,操纵节目的,从来都不是选手本身,而是“那只看不见的手。”
两个投资方,一个是周思齐背后的金主,一个要力捧孟宥哲。
谁能让资方利益最大化就谁的镜头多,剪辑只不过是资方的工具人而已。
每次选秀节目最多捧红两个人,名额都被占完了。
褚余凡用钥匙开了门,小心翼翼跨过一些庞大的器材,走到一排架子面前,那里摆好了一些贴着选手名字的面具,地上还堆了一些没被人选上的。
他蹲在地上,兴致勃勃地拿起一个个面具仔细看了起来。
周思齐走进仓库的时候,就看着褚余凡一手拿着一个面具犹豫不决。
等看清他手里那两个面具,周思齐满头冒汗。
一个是眼球暴突,尖嘴利齿,白眉毛和白色胡须张牙舞爪的狐狸面具,一个是头上两只犄角,面色赤红,面容扭曲的鬼面具。
周思齐没记错的话,那是日本能剧表演里的鬼面具。
戴上能让小孩夜里吓得尿床那种。
“呃。”周思齐忍不住开口道,“狐狸的,好,一点。”
虽然那只白狐面具也很诡异,但总比那个赤鬼好一丢丢。
褚余凡抬起头,慢慢起身,放下其中一个面具,把写着自己名字的贴纸贴在了另一个面具上面,放在了架子上。
周思齐暴汗,他选了赤鬼的。
这是故意和自己拧着来吗?
周思齐气短,又觉得自己刚才主动示好太丢脸,干脆捡起褚余凡丢在地上的白狐面具,刷一声把贴纸贴在面具上,大咧咧地摆在褚余凡的面具旁边。
傲娇地扬长而去。
褚余凡觉得他看起来不像想把自己抓起来的样子,拍了拍手上沾到的积灰,顿时心情轻松了起来。
周思齐这个人,确实有些特别,如果不讨厌自己,那就太好了。
傍晚,道具组负责人来检查面具,看见两个单独摆放在一起,分别贴着周思齐和褚余凡名字的面具时,忍不住抓了抓额头上并不富裕的头发。
是谁把整蛊用的道具翻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