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月被娄玉芝惨不忍睹的模样吓了一跳,牢狱之灾对一个人的改变太大了,堂堂尚书府的大小姐已经吓得六神无主,风度全无。
陈之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牢狱之中的几个人,对这些高?官受惊之后的嘴脸,早已见怪不怪。朗声说道:“娄状元,你可真是上辈子积了德,能有个这么?好的未婚妻。刚才她冒死在皇上面前为你请命,皇上有一颗惜才之心?,念你并未犯过什么?大错,又是今科才中的状元郎,还未效力?于社稷就这么?斩了,着实有些可惜。若你肯在天后土面前发下重誓,皇上便给你一个机会,准你再入官场,造福万民。”
楼耀祖和庞氏都震惊地瞪大了眼,没想到这个小绣娘真的能把他们救出天牢。相比之下,娄慕台要淡然的多,就像早就猜到会有这一件事发生一般,不?慌不?忙地跪在地上,郑重说道:“皇天在上,厚土在下,吾皇万岁万万岁。臣忠君爱国,唯皇命是从,以民生为己任。唯愿圣上开恩,赐我为国效力?的机会。”
陈之点点头:“好,既然如此,那就打开牢门,把他们一家放出来吧。圣上口谕,命你入内阁为官,明日一早找黄门郎中林长卿报到,他自会给你安排具体的差事。”
“谢主隆恩。”娄慕台深深地磕了三个头,起身去扶父亲。
娄耀祖早已没有了做尚书大人时的官威,跪趴在地上涕泪横流:“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活着走出这天牢,谢圣上隆恩,圣上隆恩呀!”
庞氏和娄玉芝饿了这么?多天,腿脚都是软的,走路跌跌撞撞。兰月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娄慕台,见他没有反对,就走上前去,搀扶着庞氏和娄玉芝往外走。
天牢之中的其他人见此情景,纷纷大声疾呼,跪在地上连连表忠心?,请陈之代为转达。
陈之瞧瞧乱成一团的天牢,心?中暗笑。果然是皇上猜测的结果,再关上几天磨磨性子,就可以把他们放出来了。毕竟,绝大部分朝臣都是唯严相马首是瞻的,可这些人不能一下子全部杀尽。各衙门要正常运转,还需要他们去效力?,从娄慕台这开了头,后边的也就好说了。
尚书府已经被罚没充公,再回去是不可能了。一家人只能来到娄慕台在竹枝巷买的小院子里,后宅的三间屋子给娄耀祖和旁氏一间,娄玉芝一间,娄慕台还住在第二进的卧房之中。
兰月原本以为娄玉芝改不了她的大小姐脾气,肯定会嫌弃这里简陋,还没有下人伺候。
事实证明,天牢对一个人的改造简直太神奇了。庞氏母女俩非但没有半点嫌弃,还满脸谢天谢地的神情,兰月帮他们烧了洗澡水,做了晚饭,把他们感激的热泪盈眶。
洗完澡的娄玉芝换上了一套粗布裙子,以前被她弃之如?敝屣的东西,如?今却像宝贝一样,看着就高兴。她主动跑去厨房给兰月打下手,虽是什么?都不会干,却也不?肯离开。“大嫂,你真是我们家的福星呀,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没有你,就没有我的后半辈子了。”
娄玉芝不?停的感?谢她,让兰月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吃完饭,娄慕台送她回家。跟父母报了平安之后,兰月把闺房中的下人们都赶出去,才低声问道:“慕台哥哥,真的是因为我跪求皇上,他就答应放你吗?我怎么觉着不?太可能呢,那天你给我的东西,我交给沈小姐了,她马上就命人送进宫去。那东西一定很重要吧,皇上是不是因为那个才放了你。”
娄慕台拉过心?上人的小手,握在手心?,柔声说道:“小月瘦了,瘦了不?少。这些日子,让你这么?担心?我,是我不?好,以后应该不会再有这种情况发生了。不?瞒你说,其实我一直是雍王阵营里的人,这次进天牢也只是逢场作戏罢了。如?今雍王登基,自然会重用我的,你就放心吧。但是,这件事我只和你说,是为了让你能踏实下来,可你却再也不?能跟别人说了。包括岳父岳母,还有我爹也不?要提,而且你以后要记住,我没有在天牢里给过你任何东西,皇上能赦免我,是因为被你的一番痴心打动,又有一颗爱才之心?,你明白吗?”
兰月认真地点点头:“好,我明白了!”
小娘子聪慧勇敢,娄慕台不必再多嘱咐什么?。抬手宠溺地摸摸她的头,站起身来与她告别:“揪心了这么?多日子,一直都没睡好吧,今晚好好睡一觉,以后等着你的都是好日子。”
一对小情侣依依惜别,此刻竹枝巷的小院之中,庞氏和娄耀祖也在谈论这个话题。
毕竟是在官场浸淫多年的人,他们不像娄玉芝那么单纯。庞氏愤愤地说道:“我看,那圣人就是想拉拢人心?了,毕竟这么?多大臣不能一下子全杀了,就找个借口把咱们放出来。一个小绣娘,怎么可能打动皇上?玉芝还傻乎乎的感?激人家,其实,与那小秀娘根本就无甚大的关系。”
娄耀祖同样心存疑惑,但是他比庞氏想得更深一些,只不过,在这个一向骄纵的妻子面前,并没有完全说实话,只是搪塞道:“拉拢人心?的因素自然是有的,不?过,未必每一家都有这么?好的运气,如?果没有这个小绣娘从中穿针引线,即便最终咱们也能出来。可终究,还是要在里面多呆几天的。咱们现在什么?都没了,以后只能依靠儿子,你把你那坏脾气收敛些吧,你的娘家死的死,倒的倒。你若还像以前一样飞扬跋扈,便是不知好歹了。”
庞氏恨恨地一跺脚,没有反驳。她又何尝不?知道,眼下自己娘家的大靠山已倒,丈夫也没了官职,女儿还未出嫁,只能依靠继子,才能苟且偷生,哪还有那么大脸对人家指手画脚。
娄慕台回到家里,正要安歇,就见父亲走了进来。
“慕台,为父在官场多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单靠一个小绣娘,皇上不?可能放过咱们。你跟我说说,当初你给我的那账本,是不是也给了雍王一份?你一直与林长卿交好,而他就是当今圣上最信任倚重的人。其实你早就加入了雍王的阵营,却在与我虚于委蛇。依你的倔脾气,应该不会轻易认我。当时,你以和那小绣娘的婚姻为条件,与我谈判。我原本以为你年纪轻,把感?情看的比什么?都重要,现在想想,其实不?然。”
娄耀祖背着手在屋里踱来踱去,缓缓地摇着头,时不时瞥一眼娄慕台的表情,来印证自己的猜测。见他面色寡淡,不?言不?语,就接着自顾自地说道:“其实是雍王让你故意把账本交给我的,也是他让你投靠我身边,进入严相这个团体的内部探听消息,恐怕你没少给雍王传递情报吧。”
娄慕台见他分析得一点儿不差,心?中有些佩服,但嘴上却不肯承认,站起身来沉声说道:“爹,我虽然恨你抛妻弃子,可是,您终究是我父亲。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去送死,我娘临终前嘱咐我,让我不?要恨你,让我长大以后一定要孝敬您,给您养老送终。我现在这么?做,其实也是在完成母亲的遗愿。”
父子俩的对话,看似驴唇不?对马嘴,但聪明人点到为止。娄耀祖心?中已经明白了,没有必要再追问下去,不?得不?佩服儿子的眼光,虽然进京的时间不长,却能成为雍王心?腹,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以太子萧昭还存活在世上的事实来看,皇上早就存了除掉严相的心?,只是时机不成熟,一直没有动手罢了。可见,这江山始终会是雍王的,即便儿子没有给他当内应,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如?今自己沾了儿子的光,免去杀头之罪、牢狱之灾,已经是万幸了。
“慕台,当年……我也不?想抛下你和你娘,可我是寄人篱下的姑爷,你外婆对我十分严苛。原本说好第一个儿子姓娄,给咱们娄家继承香火,第二个儿子姓吴,给吴家继承香火。可是,自从生了你之后,你娘身子骨就不?好,时常生病,再也没有怀上过,你外婆竟然跟我提出要让你改姓,我自然不肯。为此才与她大吵一架,也因此导致你母亲病情加重,可我却不能因此耽误了科考,因为我别无选择,只有自己强大了,我才能保护你,才能有钱给你娘治病。可是,她却没能等到我回去。”
“你说什么??我外婆让我改姓,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事儿?我娘走后,外婆也没有提过给我改姓的事啊。”娄慕台知道外婆是个要强的女人,里里外外一把手,可她对自己是极好的,并没有强迫自己做过任何事。
娄耀祖叹了口气:“估计是你娘临终前求过她了,而且若不是因为这件事,你娘的病情也不?会加重,也就不会那么早撒手而去。这件事里面,爹的确有责任,可你外婆也有推卸不了的责任。她必是因为害死了女儿,心?中愧疚,才没有再逼你改姓,咱们娄家三代单传,我是万万不?能容忍你改成别人家姓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