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毓也不着急回答她,中指指骨上别着一只海蓝宝石圈枝戒,反手?敲击满是?酒水的桌面。
发?出清越的响声。
跪在她脚下?的粉衫男子,哆哆嗦嗦抬起头,重新寻了只干净的杯子,捏着双耳彩绘描金牡丹酒壶,为她续上一杯花酒。
“乖——”
凤毓挑眉,尾音拉的很长,细长如?削葱根的指尖捻住杯身,慢慢举到胸前又一饮而尽,兰花指微翘,指甲上的丹蔻嫣红若霞。
“不如?,我们就来比作画吧。”凤毓放下?酒杯,媚狐眼中带着几?分迷离,“我听说嫂子擅画,那就比你擅长的,免得到时候你输了,阿兄要?说我欺负了你。”
月兮端坐在软垫上,微微一笑:“好,夫人想要?如?何比,肹奉陪。”
凤毓睁眼,琉璃般的眸子中闪过一道精光:“你我一同画一幅画,完成后掩了名字,给众人评判。”
“可。”月兮静静地点头。
凤毓又道:“不过呢,画常规的东西无趣,我们今日就来画个有意思的。”
她扫了一眼跪了一地的男伎,“都起来吧,把东西抬上来。”
男伎们纷纷瞅着凤毓的脸色,慢慢站起身来,门外走?进来几?个护卫,手?中抬着一只大木桶,和两名衣衫一黑一白,呈着笔墨纸砚的男伎。
白衣男伎抢先一步,走?到凤毓身边,黑衣男伎默默望了他的背影一眼,稳步朝月兮走?去。
“夫人,奴是?侍奉您作画的下?人。”
黑衣男伎跪在月兮身前,恭敬地将?盛着墨彩纸笔的朱檀木托盘抬到额前。
月兮低头,扫了一眼,那朱盘中的上好纸笔,轻声道:“起来吧。”
男伎站起身来,弓着腰,走?到她的身边,将?绘画用的物件,一丝不苟地铺开?在案上。
他身穿墨色大袖衫,宽袖随着动?作摆动?,散发?出淡淡的沉香。身形不似其他男伎那般瘦弱,看起来要?健壮一些。
厢房的正中间,护卫将?木桶放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响动?,那只木桶宽大,足以容纳四五个人,桶面还?氤氲升起细腻的白水雾。
月兮见之,有些不明所以,向凤毓问道:“夫人,我们是?画……这个木桶吗?”
“当?然没那么简单。”凤毓神秘地看了她一眼,命令那些女护卫,“把人带上来。”
女护卫们应声出去,不一会儿,押进来一个男人,护卫直将?他押到冒着热气的木桶旁边,迫他跪在地上。
凤毓眼尾微微上挑,唇边漾起一丝玩味,说道:“今日我们便来画一幅,美?男子出浴图。”
月兮愣了愣,目光移向木桶旁,跪着的那人,正是?方才在栖梧宫前,被?凤毓丢出宫外的男子。
她微张檀口,惊得说不出话来,直直望着那只木桶。
这,大庭广众之下?,画男子的出浴图……
看来陆哥哥说的没错,凤毓确实是?……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陛下?何必如?此百般折辱奴。”
跪着的男子抬头,脸庞坚毅,鼻梁高挺,一双星夜般的眼眸,直直盯着正座上的凤毓,视死?如?归,目露阴狠,像苍茫草原中的一匹恶狼。
“呵。”凤毓轻佻一笑,像是?听见了什么极其有趣的玩笑话,她道:“祁烨,你莫不是?忘了,你的命就是?朕救回来的,若是?没有朕,还?轮的到你在这口不择言?”
她站起身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拖着冗长的紫纱裙摆,缓缓走?到男子身前,伸出长指,挑起他瘦削的下?巴。
“既然你的命是?朕给的,那朕不准你死?,你便不能死?。死?多么容易,朕还?没欺负够你呢。不过朕也是?慈悲为怀的,现下?只要?你现在同朕服个软,说一句,你错了,不该忤逆朕。朕便免了你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褪尽衣衫。”
凤毓俯下?身子,她胸前的诃子承受不了那汹涌而下?的压力,微微散开?了些,正巧能让面前的人将?里边美?色瞧个五成。
祁烨的双手?被?缚住,双肩也被?紧紧按住,压根就动?弹不得,他冷冷地看着凤毓昳丽的脸,咬紧牙关,眼眸中满满地不屈。
凤毓微微挑起一侧的眉,松开?他的下?颌,悠然道:“扒了他的衣服,丢进去。”
“是?。”
几?个女护卫上前来,压住祁烨的手?脚,就开?始撕扯他的衣物。
衣衫破碎的声音响起,碎布漫天飞散。
“陛下?!”
不远处传来月兮的一声呼唤,凤毓侧头,望向她。
月兮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道:“陛下?,这场比试,肹认输,是?陛下?赢了。”
凤毓一听,故作惊喜地睁大了眼,道:“哦?真的么?那嫂子可就要?如?先前所说,在此处挑选几?个侧侍回府了。”
她的声音中还?带着几?分俏皮,像是?个偶然捡了许多糖果的小孩。
“好。”月兮面上露出一抹得体的微笑,袖中的手?指微动?,“那这……就不用在继续了罢。”
凤毓将?目光移回到祁烨身上,祁烨已被?扯开?上衣,露出精壮分明的胸膛。
“停下?。”她启唇,蹲下?身来,女护卫们不再撕扯男子的衣物,依旧用力箍住祁烨的手?脚。
凤毓居高临下?,伸出纤长的指,抚上祁烨的薄唇,往下?慢慢滑过喉结,捏住一颗紫葡萄。
祁烨地眉心拧成川字,凤毓凑到他的面前,长长的羽睫几?乎与他相交。
“如?此吧,什么时候答应做朕的侧侍,朕便不再欺负你。”
祁烨眼中泛起幽光,刚要?开?口,就被?凤毓打断:“先别着急答复,好好想清楚再同朕说。”
凤毓轻轻拍了拍祁烨宽厚的肩,肆意大笑几?声,“把这些东西都撤下?去。”
说罢,她抬步款款回到座上,一掀宽袖坐了下?来,对月兮说道:“嫂子,你可想好了,带哪些人回去?”
房内的木桶被?抬了出去,女护卫将?祁烨押解出门,月兮身边的黑衣男伎也将?案上的纸笔收拾好,退出房内。
此刻双臂上的鸡皮疙瘩还?未散去,月兮僵硬地笑了笑,道:“陛下?莫急,肹还?未选好,我再好生瞧瞧。”
“好呀,不急,嫂子慢慢看就是?。”
凤毓又执起酒杯,一杯接着一杯饮了起来。
房中的男伎舞的舞,唱的唱,气氛渐渐缓和下?来,月兮轻抿了几?口茶,觉着浑身不大自在。
她从小虽也爱闹,但毕竟养在深闺,是?父皇和母后珍屋贮之,以琼浆玉液浇灌长大的金枝玉叶。方才这一幕,她属实是?第一次见所见,如?此荒唐的景象,已足够让她消解许久。
月兮放下?茶瓷,同凤毓说了声,想要?出去透透气儿。
凤毓已有些醉意,身子倚在案边,十分爽快地答应了她。
她松了口气,走?出房中,白珠就候在门外,见她安然无恙,上前道:“姜姑娘,没事?吧。”
月兮摇了摇头,问道:“你家大人回府了么?”
“还?未。”白珠答道。
一缕霞光照在檐下?的铜铃上,铜铃随风,叮咚轻摇,月兮抬头望去,夕光洒在她的面上,为她莹雪的肌肤敷上一层暖光。
月兮收回眼色,小步走?出廊道。
陆哥哥未归,看来她这边纳人,是?不可推辞了。其实收几?个人也没什么,左不过能留在王府帮衬着其他人,可眼下?令她忧心的是?,陆哥哥与女皇之间,确如?传言那般心有芥蒂,女皇明面上是?要?送她人,实则是?让那些人借此混入王府,充当?女皇的耳目。
“白大人,陪我去院中走?走?。”月兮步子缓慢,往庭院中行去,白珠跟在她的身后,答了声是?。
庭院中假山曲径,拱桥流水,溪边盛开?了一大片三色堇,黛紫的花瓣渐变微白,形状像是?一只只蝴蝶。
空气中弥漫着花草清香,月兮松下?肩膀,俯身抚上了一叶紫瓣,轻嗅。余晖若纱网般落下?,盖在女子的周身,精美?的衣绸上像是?渡了一层金。
白珠看着眼前这一景象,目光变得柔和,这样灵隽温婉的姑娘,也难怪主子会对她动?心。
“弄死?你个贱货,敢抢我们的活干,打死?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窸窸窣窣的杂响传来,将?这美?如?画卷的场景打乱。
月兮闻声环顾四周,那叫骂声还?在,伴随着混打的声音,她又仔细听了一会儿,才分辨出,那些声音似乎是?从假山的另一头传来的。
本不欲去理会,毕竟这里对她来说是?个陌生的地方,她初来乍到,还?是?少招惹事?端为妙。
刚想招呼白珠往回走?,却见一人从假山中仓皇逃出,不慎脚一歪,趔趔趄趄跌落在三色堇花丛之中。
紫瓣纷飞,那人从花丛中仓皇抬头,他身穿黑色素袍,固发?的木簪已落,发?丝散乱,一身狼狈。
正是?方才在厢房中,为她布上笔墨纸砚的男伎。
还?未来得及逃,假山内又紧跟着冲出三名男伎,逮住那黑衣男伎就是?一顿踢打。
口中还?念念有词。
“贱货,让你抢功劳。”
“方才那活是?我们的,你也敢偷。”
“还?指望陛下?看上你是?吧,也不照照镜子。”
黑衣男伎蜷着身子,任由他们打骂,愣是?咬唇一言不发?。
月兮停下?脚步,思忖片刻,唤了句:“住手?。”
三名男伎回头望过来,见到她,嚣张的气焰立马熄了不少。
前不久,他们三亲眼看见女皇领着这名女子进了厢房,女皇从前甚少带人来教坊司,今日却为这名女子破了例,想必她的身份定不简单,是?他们万万吃罪不起的人物。
他们弯腰赔笑:“这位夫人,请问有何贵干?”
月兮看向地上被?打的男伎,道:“这个人,我要?了。”
***
回到摄政王府时,夜已深蓝,明月相照,清泉桥下?。
陆洵还?是?没有回府。
月兮拖着疲累的身子,踱过石桥,往若水院走?去,黑衣男伎紧跟在她身后。
在快要?下?桥时,她不慎一脚踩空,伸手?去抓玉栏也没来得及抓住,身子向前扑去。
白珠吓了一跳,刚要?伸手?去扶她,面前掠过一道黑影,速度快得惊人,拦腰就将?月兮抱在怀中,扶正了她的身子。
月兮抚了抚有些胀痛的晴明穴,抬头望向面前的人。
银白的月光落在她的眸中,明亮剔透。
黑衣男伎的目光与她相接,飞快放开?了她,道:“主子,奴冒犯了。”
他的额前冒出细汗,双臂也在微微颤动?。
月兮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男伎犹疑了片刻,伸出手?,挠起衣袖,露出两条赤.裸的臂腕。
他的手?腕上布满了肿痕,纵横交错,像一条条带血蜈蚣。
月兮倒吸了一口凉气,捂住唇:“这些也是?那些人打的?”
男伎摇头,道:“是?教司坊的管事?打的,她们……嫌我不愿伺候人。”
月兮沉默下?来,看着他臂上的伤。
女皇说过,教坊司的男伎随她挑选,她选了他带回府中,正是?因为撞见他被?打,倒不是?心疼他在教坊司过得辛苦。
而是?这样的人,是?线人的几?率会小些。
这一身伤,也正好印证了这一点。
刚想说些什么,只见男伎身后的门骤然打开?。
陆洵从门外慢慢走?来。
“月兮,听说你带回来一个侧侍?”
语气闲适中带着微酸。
作者有话要说:男伎很有问题呀,是个大家都认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