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勋这样的话一出口,全场顿时僵滞。
举着鹦鹉下楼的荀老爷子也停住了脚步。
全场沉默。
一秒，两秒，三秒——
“荀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荀勋扭头,看到父亲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己。
荀泽是个极为内敛的人,心思很深,喜怒不形于色，在众人面前如此显露情绪,荀勋印象中还是头一回。
他明显很急,连声音都拔高了：“你明白废除婚前协议代表什么吗？！”
荀勋平静地看着父亲，“我明白。”
他甚至故作讶异般挑了下眉，“我记得当年您双学位修的还有法律专业，您难道不知道么？”
荀泽被哽了一下,脸色更难看。他偏头，意味极其复杂地看了戚柒一眼——
戚柒怔怔坐在旁边,跟其他人一样，也是完全懵逼脸。
她万万没想到今年春节，自己收了个这么大的红包！
她的首富老公个人资产近400亿美元,他要跟自己资产共享？？
好了，她明年大概也能登上福布斯女富豪榜了：）
这还不是关键。荀勋身家庞大，身上的利益关系何其复杂,股份,不动产,资金流……
夫妻共有财产,这已经不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了。但凡她戚柒真动心思，荀氏，甚至有可能不再姓荀……
戚柒深慢地吸了口气，轻轻握住微凉的指尖。
这红包太大，她的脑袋一时有点死机……
荀勋注意到了父亲看戚柒的神色，他慢慢蹙眉，“这是我单方面决定的，戚柒并不知情。”
他看向荀泽，脸上微不可察地露出一丝不悦，“爸，这个问题，上次我们不是说清楚了么。”
荀泽脸色更沉，却没再言语。
上次他们不满戚柒百亿分手费的事，荀勋当时非常强势，一点没给他这个当爸的面子，就差把“都我挣的钱关你们屁事”这样的话说出来了。
原以为百亿分手费已经是极限，没想到这次……
一边的荀昱突然开口：“上次是上次，跟这回可不是一个性质。”
他态度远没有之前那么跋扈，对上荀勋的沉沉目光，底气又有点不足，“再说了，像咱们这样的人结婚，没有哪个不签婚前协议的……”
他说的没错。他们这个圈子的男女，哪个结婚前不是要签几十页上百页的协议，更何况荀勋这样的背景身家。
首富不签婚前协议，简直天方夜谭。
荀勋看着荀昱，“你说的结婚，那叫联姻。联姻签婚前合同，的确普遍。”
他转眸看向身旁的戚柒，唇角细微勾了一下，有点骄傲的感觉，“我和戚柒现在不是联姻，我们是结婚。”
“夫妻一体，没有你我之分。财产共有，是天经地义的。”
“当然，”荀勋顿了下，看向双双黑脸的父亲和堂哥，“我也理解你们想用协议去约束或者保障婚姻的想法。无论是协议还是金钱本身，其实并不能起到约束的作用——”
他转向一旁的苏曼丽，“大嫂应该很清楚这点的，对么？”
苏曼丽被戳到痛处，表情讪讪。
的确，签协议有个屁用，老公该偷吃还不是偷吃。
离婚又不可能离，各玩各的两口子能做的也就是把控好各自的利益。
这样的婚姻简直就是笑话……
她瞟了旁边的戚柒一眼，心情更加不平静。
刚才她还在腹诽戚柒到底年轻不懂得利害。现在她年轻貌美，只顾着夫妻感情好，等她年纪上来了老公甩手就去找更年轻的，看她咋办！
万万没想到她年纪还没上来，人家首富老公就先甩手就分给她一半身家。
“我要分的只是我的个人资产。”荀勋继续道，“我接手后集团情景如何，你们也是看到的。我这些个人资产，从数目上来说完全是我自己赚得，我有权决定和谁分享。”
他轻笑了下，“家族资产的增值，我想我也有不少功劳。如果你们想算清楚的话，我不介意。”
荀泽和荀昱彻底哑然。
这屋子里谁不知道荀氏全靠荀勋，要真往清楚了算，他们的资产只缩不增……
荀勋把合同装回去。
“既然今天已经说清楚了，我希望以后不会再有不必要的争论。更不要再拿这个事情来责难我太太。”
又是沉默。
桌边的人都透着一股憋屈感。
不服，但只能憋着。
“爸。”荀泽突然转向楼梯边的老爷子，“您怎么看？您有什么意见？”
荀昱和苏曼丽也都望向荀老爷子——努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目光。
老头没说话，抬手在鹦鹉的背羽上抚了抚，看起来依然气定神闲。
“我没什么看法。”他淡淡道，“既然现在荀勋当家，就听他的吧。”
他默了下，继续：“其实只要夫妻俩不离婚，财产共不共有，区别也不大。”
老头看向小孙子夫妻俩，嘿嘿笑了声，“他俩又不会离！”
——这是来自cp粉粉头的信念和祝福：）
荀勋弯了瞬嘴角，朝爷爷颔首。他拉起戚柒的手，一起往大门走。
“对了爷爷。”荀勋停到老爷子身边，“我理解您老人家的心情，但生孩子这事儿，我们有自己的计划。”
他看了眼依偎在自己身边的小娇妻，“女人要承担更多的生育风险和压力，在这方面，我会尊重戚柒自己的想法。也请您不要再给她负担了。”
**
戚柒跟着荀勋走了好一段，依然震惊于巨额“红包”缓不过神来。
荀勋倒是没有再提起协议的事情。
卡宴开了几分钟，戚柒才反应过来这并不是往摘星阁的方向。
“去哪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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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朝她眨眨眼，“到了你就知道。”
车越来越空旷，没多久，他们停在了一片空地上。
戚柒下车，看到面前停泊的巨大家伙——一架粉白色很少女心的直升机，上面还印着她的名字“Alisa”。
正是她去年过生日，他讨好道歉送上的礼物。
她当初还拒收了。
男人拉着她的手，小心翼翼护着她进了直升机。
里面并没有驾驶员。
戚柒眼睁睁看着荀勋坐到了驾驶位上，利落戴上头盔，又熟练地在控制面板上操作。很快她听到螺旋桨哒哒转动的巨大声响。
直到飞机平稳起飞，地面的风景在眼前越来越小时，戚柒还是没反应过来一般，怔怔看着男人。
荀勋瞥了她一眼，明知故问：“这么看我干什么？”
戚柒咽了下嗓子，“你，你会开飞机啊？”
男人笑了下，“大学的时候学的，在美国考的驾照。”
戚柒依然望着荀勋，眼睛跟黏在人家身上一样。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
她才接受他居然会画画这件事情，转眼男人又开飞机带她上了天。
他还有多少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以前她总说荀勋不够了解她，现在戚柒突然觉得，其实她也并不了解这个男人……
“也没什么人知道。”荀勋淡淡道。
“在我们家，这些都属于‘不务正业’。小时候我就喜欢画画，中学时我爸封了我的画板，说那叫玩物丧志。直到去国外上了大学，我才有机会继续做点自己真正有兴趣的事。”
看到戚柒依然一脸怔然，荀勋笑意更深，“怎么，你就那么诧异？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台赚钱机器，毫无乐趣？”
戚柒这才偏过头来，很小声：“也没有……”
“后来接班前，我又把所有喜欢的事情都做了一遍。画画，去美国开飞机，去瑞士滑雪……我想着以后，大概再也机会尽情做这些了。”
他朝她柔和一笑，“还得多亏你，不然我也不会再画画。今天也不会开飞机。”
戚柒抿唇，安静看了一眼荀勋。
她还从没见过他现在这个样子。
男人戴着头盔，五官更显英挺俊朗。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缘故，他的整张脸都是明亮的，连眸色都比平时淡了些。
“你接班之后为什么不做这些事儿了啊？也可以休个假去玩玩，放松一下嘛。”
“我哪有功夫玩。”荀勋道，“我是临危受命。刚接手集团那两年，别说休假，我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戚柒垂睫，轻叹一声，“原来首富也这么难的啊。”
荀勋腾出手摸了一把她的脑袋顶。
“不然呢。否则怎么赚钱养你。”
戚柒鼓了下腮帮子，有点不服气。
她想说她也没有多乱花钱嘛，但想到自己那一面顶到墙的稀有皮Birkin，还有动辄鸽子蛋大小的各种钻石……
不过，她难道不值得被投资嘛？
拥有这样一位智慧又美貌的仙女，难道不是他最宝贵的财富么：）
“现在即便有时间，也不想做了。”荀勋看着挡风玻璃，长睫毛都被外面的光线染成了金色。
“总是我自己。没个分享的人，有时候也没乐趣。”
戚柒看了男人两秒钟，突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扬睫笑得很甜。
“以后我陪你去做啊！”
“好。”荀勋反手握住她，眸光深深的，“以后无论做什么，我们都一起。”
他说完，抬手指向窗外，“看。”
戚柒跟着望过去，第一次以这样的角度俯瞰这座她生活了四年的城市。
川流而过的江河变成一条银色的缎带，温柔缠绕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戚柒第一次直观地看到这座被称为“经济心脏”的大城有多繁华。
平时只能仰望的巨大标志性双塔也变了两块积木，静静匍匐在她的目光之下。
飞机再上升，他们更加接近新年的第一束晨光，视野所及都是纯净的白金色。
这样的风景，总让人觉得一切都是美好静谧，希望满满。
戚柒有些懊恼地“唉”了一声，“你要是提前告诉我就好啦，我应该带相机的。”
“没关系，下次我们可以带了相机再飞。”
荀勋握上她的手，语气中带上点郑重：“你喜欢的江河，霞光，还有积满白雪的峰顶，以后我都带你去拍。”
这是她日记里曾经的许愿和渴望，或许她自己都忘了。
但没关系，他都记得。
只要是她想要的，他通通要给她。
**
飞机绕城飞了一圈，最后停在摘星阁顶层的停机坪上。
下了飞机，家里的厨师已经在顶楼准备好了早茶。
荀勋坐到餐桌前，又把刚才在老宅亮出来的那份协议拿了出来。
“你看看。”他把文件推到戚柒面前，“没问题就签了吧。”
戚柒大概翻了下，法律白痴如她，也能看出这又是一份绝对不平等条约。
简直比他当初签她工作室时还要不对等。
他俩还没来得及办离婚证，法律意义上来说还是夫妻，三年前的婚前协议依然有效。
荀勋说的废除协议，是在原协议的基础上签署一份补充协议——一份共有婚内资产，等同于废除原协议，完全偏向她的资产分割协议。
戚柒把翻了一遍，迟迟没有动笔。
荀勋看着她，“有问题吗？”
戚柒抬眸对上男人目光，心里又不由很强烈的触动了一下。这比刚才他闭眼护短，气场全开地在全家人面前撑她时还要强烈
——他给她的不单是财产，而是一份全然信任的交托感。
戚柒拿开手边的笔，“我不签了。”
荀勋愣住，“为什么？”
戚柒微微抿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觉得爷爷有句话说得很对，只要不离婚，协议这个东西，有跟没有都一样的。
但这话她要怎么说呢？
啊，我相信我们会白头到老至死不渝的爱你哟员力力
——那是不可能的：）
戚柒推开面前的协议，傲娇抱起双臂。
“签这些协议有什么用啊？只有离婚的时候才会生效。”
她翘唇，轻哼出一声，“所以刚复合你又在琢磨离婚的事儿了？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思！”
荀勋低低笑了下，抬手亲昵捏她嘟起来的脸蛋，“我哪有什么心思，我就是忍不住。”
戚柒：“忍不住什么？”
荀勋眸光更深，“忍不住想把我的一切都给你。”
恨不得把这世界上一切好的东西都捧到你面前。
“和你分享，我才觉得自己赚的这一切有了意义。”荀勋把笔拿回来放到她手边，“你就当满足我，好么？”
戚柒望着他，目光微动。
荀勋修长整洁的指尖又在文件上点了点，无声催促她。
戚柒慢慢扬起唇线，弯出一个好甜蜜的微笑。
她没再说什么，拿起笔拔开笔帽。
落笔的瞬间，扑面而来的熟悉感又从记忆深处涌出来。
某个她忘记的时间点，也有这样一幅动笔签名的场景。
戚柒闭眼甩了甩脑袋，抬手盖上前额，眉心紧蹙。
荀勋看她这样子，一下子反应了过来。
“怎么了？”他拉上她手腕，“你……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