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勋向来不爱照相，戚柒镜头里的他大都没表情，被拍烦了，偶尔还露出不耐烦的愠色。
不管他对着镜头拧眉还是冷眼，戚柒依然夸他上相。她把照片冲印出来，小心翼翼放进相册相框里，每次翻看那些照片时都会笑得眉眼弯弯——就跟看他真人时一样，喜爱都快溢出来了。
可如今，不管是对着他的人还是相册，戚柒都一副冷漠脸。
荀勋看到那些她亲手拍摄装裱的照片，现在都像废纸一样被丢弃一边。
残次品。
呵：）
荀勋长眼闭了一下，像在克制什么。重新睁开眼时，黑眸又是一片不带温度的清明。
他冷静开口：“戚柒，我们谈谈。”
他这么一说，戚柒倒想起来了。
“协议好了没？”她急切道，“你带来了吗？”
荀勋：“……”
他要谈的不是这个。
“还没。”荀勋淡淡撇开眼，脸不红心不跳地胡扯，“财产方面还有些证明需要做。”
没等戚柒开口，他岔开话题：“你失忆的事情，医生已经给我说了。他还说这种选择性失忆，后期恢复的可能性很大。”
他顿了下，黑眸在她面上轻轻转动，“你不用担心。”
戚柒看起来一点不担心。
她这便宜老公今天态度和语气都破天荒的好。
感动么？
她醒来后没一句关心反而被怼，当了充气娃娃被不闻不问后一周，他终于想起来她失忆这事，并且面无表情地要她“不用担心”——
啊，她可真是太敢动了呢：）
没等她开口，男人又道：“既然你失忆了，那就好好休息。”
“这段时间的这些事就算了，我可以当没发生过。”
戚柒：“？”
戚柒瞪大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荀勋垂睫睨她，“放心，我不会计较的。”
戚柒：“？”
戚柒直接给气笑了。
不是，他这份傲人的蜜汁自信到底是哪来的啊？
难不成真是凭脸大当上首富的么？
戚柒深深吸了一口气。
“算了？你算了我还没算呢，你说不计较就不计较你以为你谁啊？”
“你是不是以为你钱多你就能像人民币一样招人稀罕！”
“心里就没点ac数么！”
“你这叫大脸不惭你知不知道！”
荀勋：“…………”
戚柒完全抛掉名媛素养，极尽平生中文所能，结合饭圈撕逼功力，一口气来了个痛快。
她每说一句，就看到荀勋的脸黑一分，周身的气压也跟着往下降，到最后，男人额角的青筋都跳了出来。
看起来气得不轻。
哦，那她就快乐了：）
虽然气得够呛，但荀勋开口却很平静：“是大言不惭。”
戚柒懵，“啊？”
“是大言不惭，不是大脸不惭。”
戚柒：“………………”
就你知道的多是吧。
你那么厉害，咋不上天呢。
男人鼻音轻哼，“我看你不是失忆，是失智了。”
戚柒冷笑，“你还失心疯呢。”
荀勋：“…………”
荀勋轮廓分明的下颌紧了紧，声音低且窄：“戚柒，你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他今天对她的耐心和宽容已远超平时，只因为医生那句“病人有很大阴影”。
可戚柒一点不领情。她没想挑战他的底线——她压根懒得搭理他。
戚柒扭身往衣帽间走，推门，利落开灯。
灯光亮起，衣帽间里一片流光溢彩。戚柒没有理会满屋子的品牌珠宝，弯腰从下面柜子拿出一个行李箱来。
荀勋一看行李箱头就大。
“你又想干什么？”
戚柒从那个“又”字中听出了无尽的不耐烦。她没回头看他，淡淡道：“我出去住。”
再跟这个男人呆一块儿，她怕自己会爆炸。
也有可能半夜拿枕头捂死他。
“等离婚协议好了，你再联系我签字吧。”
男人没有说话。他站在不远处定定看着她，黑眸发沉，下颌微紧，周遭的气场已经结冰。
戚柒每年也就出走个五六七八回吧。说是离家出走，但其实也就是换个地方花钱。上次闹脾气跑到欧洲，三天刷了一百万。
她的任何行踪都会有人向荀勋汇报，他从来也是冷处理，不哄，更不可能主动接她回家。
反正她花够钱气顺了，自己就回来了。
他看着戚柒收好箱子，抽出拉杆，这才缓缓出声：“你这次要走，就别再回来。”
戚柒没一点犹豫，她拉起箱子款款迈步，目不斜视地走过男人身边。
“放心，就算你叩观音跪佛祖去教堂做礼拜，我都不会回来。”
——除非你跪下来求我。
并且叫我爸爸：）
**
离开摘星阁也不是没地方去，但去那些地方等于还是活在荀勋的眼皮底下。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合适的，戚柒拖着行李箱，拒绝了跟上来的司机，自己打车去了秦智颖家。
秦智颖的家是市中心的高级公寓，寸土寸金的地界上的三百平米大平层，也是豪宅了。
戚柒在那间堪比星级酒店设施的浴室里转了一圈，有点嫌弃地扁嘴，“没有温泉池，嘤。”
秦智颖：“……”
秦智颖恨不得把这位富太太推浴缸里去。
真以为谁都跟她老公一样一分钟赚三十万啊。
好处是秦大造型师家离工作室很近，这倒方便了她们的工作。
今天是选片和后期的日子。那天拍李心遥的封面时，越到越后面戚柒手感越好，灵感如泉涌，一时没刹住，多拍了好些。
“哎，刚李心遥经纪人来电话，说她也想过来看看成片。”秦智颖跟戚柒道。
戚柒看照片看得认真，漫不经心点头，“来呗。”
和李心遥不对付是一方面，但戚柒从没想过拿封面开玩笑。
她对待镜头里的世界一向是极其认真的。
每一次按下快门，她的心都会跟着随之跃动。看着被自己留下来的影像，戚柒会有一种强烈的成就感。
这世界这么大，每一刻都是瞬息万变的，只有在这个时刻，她站在这个地方的这个机位，用了这个机身加上这个镜头，再配合这样的滤镜，闪光灯，还有光圈和模式……
所有的这一切加起来，才能有那样一张照片。
照片里被留下的时刻不会再现，它是独一无二的。
每一张相片都是独特的。
在戚柒看来，这不仅是照片，更是生活的明证。
她极爱这样的记录方式。
每一次拍摄，她都会尽十足十的功力，力求完美。
当然也包括拍李心遥的封面。
在拍摄之前，她和秦智颖就造型讨论过好一阵子。
李心遥五官冲击感强，其实适合走艳丽挂，可她偏偏一直立小白花人设。脸不够有说服力，观众一直不买账。
戚柒这回想要挖掘李心遥妖艳贱/货的本质。布景全部采用高饱和度的色彩，配合复古明艳的妆容，第一眼就冲击力十足，十分抓人眼球。
此外，她们还加了不少和风元素。暖簾，团扇，龙灯，东瀛“人鱼姬”的造型，每一样都很活泼生动。
拍了很多张，戚柒最满意的，是李心遥拿着灯笼吃棉花糖的那张。
照片中的李心遥一身红衣，艳丽张扬，吃棉花糖不小心被镜头捕捉到时，神态又透出很自然的娇憨，少女感十足。
李心遥过来看到成片后，再看戚柒时，脸上的表情就从“我看你能有多大本事”变成“卧槽我居然能这么美”。
然后她就安静如鸡，美滋滋地捧着自己的照片欣赏去了。
戚柒朝她勾勾手，“李蓓蓓，你过来。”
李心遥：“……”
“都说了别叫我李蓓蓓！”李心遥现在完全没了之前的气势，跟戚柒说开话了都底气不足。
戚柒跟没听见她的话一样，指着两张备选封面问：“你觉得哪张好？”
李心遥盯着封面看，又被自己美到了。最后她指了指那张吃棉花糖的，“我觉得这个更好！”
戚柒点头赞同：“我也觉得。这张棉花糖还正好遮掉了你的塑料鼻头。”
李心遥脸上的笑一扫而光，她斜眼瞪向戚柒。
戚柒一脸无辜，“这么看我干什么李蓓蓓？”
憋了半天，李心遥还是敢怒不敢言，气鼓鼓走了。
秦智颖轻笑，“你干嘛非怼她啊，好玩儿？”
戚柒耸耸肩，“对啊。”
秦智颖摇摇头，有点无奈。
怼就怼吧，就凭戚柒给她拍出了这些照片，多怼两句，她也不亏的。
**
秦智颖预料得没错。Vera出刊后，李心遥的封面切实火了一把。挂了好久的热搜不说，那张吃棉花糖的封面还被疯转，大有出圈之势。
Vera顺势公开了幕后拍摄花絮。但让人想不到的是，花絮中短短出镜十几秒的戚柒，一举制造了最热话题，讨论度疯狂飙升：
【这是摄影师吗？？颜值居然这么高！】
【果然，比我优秀的人也比我好看太多了[柠檬]】
【我被她反手拿相机的样子苏到了，啊姐姐杀我！】
【明明能靠脸吃饭还这么有才华[柠檬]】
【她叫Alisa，看了她的履历后，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玩手机】
……
“荀总，太太的这些消息，需要撤掉吗？”沈嘉瑞试探着问
老板盯着那些新闻看了好久了，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想什么。
太太这两天火得网上到处都是，大家都在讨论摄影师Alisa，没人知道她也是首富太太。老板虽然是公众人物，但一向注重隐私，深居简出。他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别人就不可能知道。
荀勋没看助理，视线一直在戚柒那几张动图上。
“不用。”他顿了下，又想起什么，“太太还在秦小姐那里吗？”
“是。”
荀勋抬起一只手，修长的指节摸向下巴。
快十天了吧？
她之前好像从没走这么久过？
荀勋划开手机，调出通知消息。副卡的消费记录，停留在十三天前。
他不自然地动了下脖子，长睫微垂，开始陷入世纪迷思。
她怎么，不花他的钱了呢？
“荀总，”沈嘉瑞打断他的思绪，把行程表递到他面前，“您看看。”
荀勋一目十行，快看到最后时，视线定住了。
下个周日，爷爷的生日宴。
荀老爷子的生日一向是家族的大日子，今年更是他八十寿辰，荀氏的人都要到的。
当然也包括他，和他的妻子。
荀勋推开日程表，一手搭上前额，有些阴郁地揉了揉眉心。
那天她怎么说的来着？
哦，就算他去求神拜佛，她也不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