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

最终在阿珠的讨价还价之下,那尊贵的督主总算答应不罚去她的晚膳。

不过她还是得继续将这书读下去,且得读到督主睡着才可。兴许是看小姑娘可怜巴巴的样子,陆慎那仅有的一丝良心起了作用。

由此特准许阿珠坐着替他读书。

于是阿珠将凳子挪到床榻边,在晚膳和睡觉之间俨然选择了前者。读着读着,阿珠又开始犯起困来,小脑袋直往下点。

“子曰、子曰……”小姑娘嗓音黏黏糊糊,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手上的书滑落下来,掉在了地上。阿珠的脑袋也顺势压到榻沿,圆嫩的小脸贴在褥子上,脸颊上的肉肉都挤了出来,嫣红的小嘴被压地嘟圆着,竟然还打出了小呼噜。

榻上的男子睁眼,狭长的桃花眼微挑,见到少女竟然敢睡着,眼皮跳了跳。

“李元珠。”男子冷声。

“呼……”小姑娘浑然不觉头顶上那冷冽的目光,砸吧砸吧小嘴,睡得愈发香了起来。

陆慎坐起身来,刚欲发作,再瞥见阿珠眼下两圈淡淡的乌青时,秀美的面上浮现一丝怔愣的神色。

鬼使神差地突然伸手戳了戳小姑娘那鼓出来的脸颊肉。

白白的,软软的,有点像他平日里最讨厌的糯米团子。

于是又戳了好几下。

“……唔…好烦……”睡梦中的阿珠皱了皱眉头,只觉得脸颊痒痒的,挥手拍掉了男子的手。

陆慎黑了脸:“……”想把小姑娘掐醒。

“暖和,真暖和……”小姑娘软声软气地嘟囔,将脸颊又往褥子上贴了贴。

白嫩的小脸圆圆软软的,模样有些爱娇。

陆慎刚抬起的僵在空中的手微顿,修长的指节屈了屈,还是收了回来。

算了,他向来大度,并不想和一个只知道吃睡的饭桶计较。

……

翌日。

阿珠只觉得昨夜格外温暖,热热的碳火烘得她身心舒畅,不过胳膊和肩背却是有些酸痛。

阿珠伸了个懒腰,一睁眼便对上了督主那张艳若桃李的脸。

“昨夜睡得不错吧。”陆慎又开始阴恻恻地笑,桃花眼弯起,牙白的晃眼。

莫名瘆得慌。

阿珠心肝儿一颤,大脑宕机了半晌。

猛然想起自己昨夜没读完书就大喇喇睡着的事,肥嫩的小脸霎时惨白惨白。

“督主……”小姑娘低声下气地喊着,战战兢兢地望着榻上的陆慎,刚睡醒的眼皮还微微肿着,带着一丝未脱的稚气。

陆慎睨了她一眼,没好气地开口。

“更衣。”

随即掀开被子,起身下了榻。

阿珠忙去衣架上拿了那件红色纱罗圆领大袖递给陆慎,陆慎不习惯旁人替他穿衣,所以阿珠只是在一旁侯着。

阿珠怕冷,总是穿得很多,站在那里裹成了一颗球似的,只露出了一颗圆圆的小脑袋。

督主换好衣裳,便要束发。

见那小姑娘依旧呆滞的和只胖鹌鹑似的站一旁,甚至时不时困倦地打个哈欠,陆慎挑眉,又勾起了一抹凉浸浸的笑意。

“闲得慌是吧。”

阿珠闻言十分的睡意顿时醒了三分,见老祖宗又开始不耐烦了,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

“督主有何吩咐?”小姑娘抬着圆嫩小脸,杏眼儿乌润。

“束发。”陆慎坐在了铜镜前,青丝披散,映衬着男子白皙的侧脸愈发隽秀。

阿珠瞪大了眼,指尖指着自己粉嫩的鼻尖,“您要奴才替您束发?”

“不会?”男子狭眸微扬。

“会会会,当然会。”阿珠哪敢说不会啊,她已经惹了陆慎不高兴了,若是再问啥啥不会,陆慎肯定要罚她这个饭桶了。

可阿珠往日里只给自己梳过头发,撑死了也就会几个姑娘样式的发髻,哪里又给男子梳过发髻呢。这会子只能拿着梳子,拼命回想着陆慎先前梳过的发髻样式。

似乎是这样,阿珠拿着男子的一把头发摆弄过去…不对,似乎是那样……阿珠又将头发绕了回去……还不对…阿珠的小手一个没用好力,扯断了一根头发。

阿珠偷偷抬眼,见陆慎神色自若,于是心虚地继续绕着头发。

梳了半天,男子的头发依旧未挽成,小姑娘甚至还手忙脚乱地接连扯断了好几根。

“李元珠,我是不是给你脸了。”镜子中的男子看着那几根断发,面上的神情捉摸不透。

阿珠抬头看向镜子,镜子中人也正冷笑地望着她。

阿珠吓了一跳,连忙“扑通”一声跪下。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求督主饶过奴才吧!”小姑娘委屈巴巴地求饶,眼圈泛红,湿漉漉的眼里还可怜巴巴地挤出了好几滴泪。

陆慎都快被气笑了。这几天他可算摸清了这蠢东西的小心思。

别的宫人犯错还知道求责求罚,这小东西不仅这不会那不会,一犯错竟然还就想着求饶。

罚个晚膳就哭天喊地的,真真是无用极了。

干啥啥不会,吃啥啥不剩。装可怜,拍马屁最到位。

“你这么没用确实该死。”陆慎撑着脸,歪着脑袋颇有兴致地瞧着小姑娘。

阿珠闻声抬头,杏眼儿瞪得像铜铃。

不是…?她就是求个饶而已,没真想死的啊。

“督主……”她不想死啊,“奴才该死”的意思可不是真的要去死啊。

“说吧,想怎么死?”陆慎一本正经地问。

阿珠憋嘴,眼泪汪汪不敢说话。

“饿死怎么样?”陆慎薄唇微掀,那双潋滟的桃花眼恶劣地弯着,“你既然这么喜欢吃,饿死你算了。”

听到这话,小姑娘宛如被雷劈过的肉丸子似的,蔫了吧唧地瘫在了地上,圆嫩雪白的小脸上尽是深受打击之色。

陆慎拿着梳子,利落地将垂至腰间的墨发挽了两股发髻,额上还覆了一层网巾用于固定。

阿珠呆愣愣地望着,没想到陆慎还会自己挽发。

跟着陆慎这些时日,阿珠才发现陆慎不太喜欢让宫人近身侍奉。不像是王吉祥,用膳沐浴的时候都恨不得都要七八个人伺候着。

“会了吗?”陆慎转头,瞥了一眼坐在地上的小姑娘。

鼻尖的一点红痣灼灼生艳,模样有些蛊人。

阿珠点点头,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把一旁的冠帽给陆慎小心翼翼带上。

“奴才学会了,奴才以后天天给督主您梳头!”阿珠讨好地凑到了陆慎跟前,圆圆的小脸笑得跟朵喇叭花似的。

陆慎既然问她会不会,那必然不是真要罚她。

看来督主也不是传言那般不近人情嘛,就是太爱吓唬人了些。

……

督主用膳时,便有人来传圣上要见他。

陆慎漫不经心地吃完剩余的几口白粥,便带着阿珠一同进了宫,阿珠还没吃饱,于是偷偷摸摸揣了两块杏仁酥放兜里。

阿珠还是第一次进入内宫,一路上好奇地偷偷打量了一圈。

而路上遇到的宫人见到陆慎多是神色惶惶,礼度有加,几尽是战战兢兢行礼完便匆匆跑了。

到了乾清宫外,阿珠便被门前的侍卫伸手拦下。

陆慎瞥了阿珠一眼,神色凉浸浸的:“乖乖待在外面,别四处乱跑。“

阿珠连连点头,圆润的小脸乖顺。

屋内的香鼎里燃着淡淡的龙涎,幽幽荡荡的,冒出了轻而细的白烟。

陆慎刚掀袍踏入宫内,便见晋文帝正气急败坏地踢了跪在地上侍奉的宦官一脚。

陆慎蹙眉,低眉拱手道:“奴才拜见皇上。”

晋文帝闻声抬头,顿时大喜道:“陆伴,你可算来了。”

陆慎十七岁时便成了当时还是太子的晋文帝的伴读宦侍,虽是宦官身份,可学识能力极其不菲,引得晋文帝十分器重。纵然如今他已登及帝位,依旧会尊称陆慎一声“陆伴。”

“还不快滚!”晋文帝又狠狠踹了那跪趴在地上的宦官一脚。

那宦官听到,吓得连忙爬了起来退出了屋去。

“何事引得万岁爷如此动怒?”陆慎望着宫人的背影,看向晋文帝问道。

“这蠢奴才,连倒茶都不会,茶水泼了朕一身。”晋文帝指着衣角上的几点深色水渍,面色愠怒。

陆慎闻言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不像话的奴才是要好好教训。”

“这奴才是母后宫里调来的,说是伶俐的很,朕见也不过如此。”晋文帝嫌弃地甩了甩袖子,“若不是看在母后的面子上,这等天阉之身的奴才,朕可瞧不上。”

听到这句话,男子神色微动,“天阉?”

“连净身都不用的天阉,生来就是无根的东西。”晋文帝冷哼一声。

一般男子入宫成为宦官,需得入净身房去除胯’下那物势。而天阉之人不用,他们生来阳’物便聊胜于无,不同于寻常男子。

陆慎敛眸,眼底隐隐带着几分嘲弄的笑意。

是啊,天阉可不就是个生来无根的东西,不阴不阳的玩意儿。莫说是普通百姓之家,就是世家大族乃至皇族若是有天阉之人,那便是奇耻大辱。

兴许是考虑到了陆慎宦官的身份,晋文帝察觉自己那句“无根的东西”似乎说得有些不太妥当,忙解释道:

“陆伴,朕没有要说你的意思。”

陆慎闻言笑,“奴才自然知晓。”掀眸看向对面年轻的帝王,“还不知陛下今日召奴才有何事?”

晋文帝见陆慎似是不在意的样子,堪堪松了一口气,继而道:“突厥一族在我大晋边境祸乱数月,触犯我朝天威已久,如今朝中还尚未选出合适人选率兵镇压,朕心中顾虑甚多,不知陆伴有何看法。”

陆慎闻言沉吟片刻,掀眸看向晋文帝:“奴才心中倒有一人选,想必万岁爷也有考量。”

晋文帝闻言蹙眉,迟疑道:“陆伴是说…镇北王?”

当今镇北王卫弩,英姿勃发,骁勇善战。自幼便熟读兵法军书,圣元二十三年时,北部突厥来犯,朝中无人能敌,当时年仅十七岁的卫弩主动向先帝请命率兵镇压,仅用一月便退尽敌寇,威震北方。先帝特封其为镇北大将军王,朝中之人多叹其有奇才,先帝立储时,其在朝中之拥护甚至高于如今圣上。

至晋文帝继位,卫弩无心权势,主动交出其手中兵权。晋文帝赐雍州为其属地,至此便做了个富贵闲人。

卫弩的本事晋文帝自然清楚,他这个二哥一向出类拔萃。父皇在时,便对其青眼相看,若不是母后一心为他筹谋,他现今这个帝位恐怕也不会登得如此稳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