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手术观察室里,没有季芊想象中的血淋淋的场景。只有一些仪器在不停发出声响。几块淡蓝色无纺布铺在他的身上,露出的一张脸上有一个氧气罐。
再往上,是他的头顶有一个支架,依然盖着蓝色无纺布,看不到后面的样子。
他平静地闭眼躺在上面,像只是沉沉睡了过去一样。
可当季芊走近时,他脸上的血痕太明显。几乎快要看不到他的眼睛了,整张脸还肿得不像话。
她的手缓缓抬起来,刚要触碰到的时候,被人从身后阻止。
“家属,出来吧。”
季芊被这个声音吓到。手停滞在半空,一颗心却比任何时候都要难过。
她从观察室里走了出来。隔着一面玻璃,她能看到里面人的情况。可又什么都看不真切,他是不是疼的皱眉,是不是不舒服地憋嘴。
什么都看不到。
两只手把在玻璃上看,每当有护士进去的时候,她紧张地攥成了拳头。
整个观察室里,只有一台监控仪能让她最直观的看到蒋亦峥的身体情况。可是上面时而高时而低的数据,牵动着她的心。
时间是以一秒一秒中那么艰难捱过着,好不容易到了晚上。
季芊再次打开手机。随之而来的,是无数条短信,未接电话提示,还有数以百计的微信。她的手机就那么响个不停。
但动作,却停住了。
所有的信息里只有一个人的名字,蒋亦峥。
他发出的每一条信息里,都在说一件事情,就是听他解释。可是为什么她就不能给他一个机会呢?若是昨晚她回了家,是不是他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
现在后悔已然没有用。但季芊的心仿佛撕碎了又拼接在一处那样,说不出来的难过。
她以为昨天的这个时候,便是她最难过的时候。
错了,她错的离谱。
当抬起头看见他那么无力躺在病床上,疼了累了都不能有表示的时候,才是她最难过的时候。而这种时候,她连哭都哭不出来。
“滴滴滴滴。”
里面的检测仪突然不规律地响了起来。她反应很快,冲一般地想要进去。可是被护士拦住。
“小姐,你冷静一点。你进去没有用的,医生会在里面,有任何情况,你都可以通过观察时看见的。”
说罢,门被无情地关上。
观察室的隔音似乎很好,除了仪器的声音以外,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更看不懂他们在干什么。
只是医生手里匆忙的动作,让人觉得害怕。
无力的感觉满布她浑身上下。她颤抖着双手合十,祈愿所有能保佑他的神明,都能听见她此时最真切的恳求。
不知道睁着眼睛祈求了多久,她看到医生们在里面松了一口气,她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有人开门,她立刻冲过去,“怎么样,情况怎么样?”
小护士弯翘着眉眼笑了笑。季芊觉得,那就该是天使的模样。对方声音很小,“暂时稳定了,还需要继续观察。别担心了。”
季芊忘记了那一夜有多少次这样的情况。她只记得每一次都有人出来跟她抱一个好消息。
可那个过程是反复漫长,又痛苦的。她觉得,那不仅是蒋亦峥在受难,同时也在惩罚她。
一夜到亮,她始终睁着眼睛。她担心闭上眼睛会错过些什么,时不时地站着,时不时地坐下。无论什么姿势,她的目光都停留在里面。
终于,她得到了解脱。
“蒋亦峥家属,24小时过去了。病人的状况有了初步的稳定。我们还需要进入ICU观察48小时。”
季芊摇摇头,她能坚持的。
在ICU的48的小时反倒没有那么难熬了,她一天能陪在他的床边两个小时。能轻轻触碰一下他的脸和手。他的食指被仪器夹得有些乌青。
看着实在让人心疼。可那又是唯一能让她看到蒋亦峥平安的方式。
“你要是能醒过来,我就听你说。真的,给你一个机会。”
这样自顾自说话,没有回应的方式,她都快要习惯了。盯着蒋亦峥的手指,修长的指甲,骨节分明,漂亮至极。光是一双手,就能引起多少人的羡慕。
偏偏这不过似他身上微不足道的光点。
其实窦欣说的没错,蒋亦峥是天之骄子中的天,很少能有人可以不掺杂一点自卑地站在他的身边。即使如季芊这么一个自信的人,也会害怕他的过往。
说实话,相比起嫉妒,她更羡慕。
有一个人在蒋亦峥的心里足足停留了13年。甚至以后会更久。
可是当季芊知道他现在这样,是为了找她而造成的,又很难不去质疑他对自己的情感,是不是不止替身。
季芊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人依然波澜不惊,一动不动地躺着。不因为外面任何地变化而有反应。
于是她忍不住地说了一句,“要是你现在醒过来,我可以不计较纤纤是谁。”
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心里仍然咯噔地一疼。但跟他比起来,似乎丁点不重要。
只不过她嘴上实在气不过,“虽然你喜欢的这个人名字非常的土气。什么纤纤,一听这种名字,就是那种超级绿茶。”
她放开蒋亦峥的手,举在头两侧,像是投降。
“哎,我就说她是绿茶小白莲,你能拿我怎么样,要是真不愿意我说你心里这白月光,你就赶紧给我醒过来。”
骂她没良心也行,维护白月光也行。
只要他醒过来,做什么都行。
“再不行,我帮你去找她嘛,好不好?你没有办法鼓足勇气,那我替你去。不能跟你当夫妻,那我给你当僚机。你放心,追女孩子,我比你在行。”
季芊觉得自己越说越离谱。
可想着这些话反正他也听不见,于是更是各种吐槽。
把自己心里对这个‘纤纤’吐槽的话都说了一遍。可床上的人,无动于衷。
最后,她还是停了下来。累得口干舌燥,累的唇齿发麻。低下头,那点信念在减弱,人忍不住轻叹一口气。
猛然间,她的头顶响起了一个极其虚晃的声音,“纤纤是你。”
“你,就是纤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