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定谔认为,世界上没有什么是能够让诸葛亮屈服的。
金钱、爱-欲的诱惑也好,名声地位的彰显也好,从来都不是他追求的东西。仅仅思考是否有这种可能性,她都觉得是一种侮辱。
那么,故事里的“孔明”为什么会变成……他们不小心撞破的那副模样?
如果不是自愿……
她双手环胸,叹了口气,忧心忡忡道:“强制爱的戏码那么老套,居然还如此猖狂,这究竟是人性的堕落,还是道德的扭曲?”
采采从厚厚的李太白诗集中抬起头来,疑惑道:“你昨天才跟我分享了一篇强制爱带球跑的——”
“……那不一样!原创和衍生是有壁的!”
薛定谔长舒一口气,重新坐下,揉了揉额头。
这几日他们通过系统搜索了附近州县的情报,不出所料,和他们所知的历史有不少出入。比如,此时兖州应已被吕布占据,东征不利,残忍的杀戮引来手下叛变,北边又有袁绍虎视眈眈,可谓背腹受敌。
但幻境里却不知在何时产生了偏差,曹操麾下早早平定兖州叛乱,刘协被迎入许都,封曹操为大司空,震慑各方诸侯。
看起来是无关紧要的改变,有什么特殊用意吗?
她琢磨了一会儿,突然有了新的领悟。
换个角度想呢?故事背景不需要多么符合史实,因为大家都知道小说是虚构的,太真实反而容易出戏,失去想象的空间。更重要的是……在战乱的年代,人们最憧憬的便是和平,哪怕只是一时的。
只要有这一时半会的安宁,主人公们就可以……自由谈恋爱了。
她沉默起身,正好撞见小青从门外提着酒壶晃进来,猛然上前抓住了他的胳膊:“长庚,组织交给你一项严峻的任务!”
小青吓了一跳,看了看她,又看向另外两人,他们都缓缓点头。
“什么……任务?”他谨慎地询问。
*
那天晚上,曹操最后还是没有留下来。
诸葛亮有一点没有说错,副将留给他的床太小了,勉强能挤两人。至于三个人,那无论如何都是塞不下的。
身为一家之主,当然不能如此掉分,曹操悻悻而去,小公子则如愿以偿钻进被窝里,躺在漂亮哥哥身旁,眉眼弯弯,带着满足的笑意。
诸葛亮不确定这是孩童率真、顺从本能而为,还是他小小年纪已经通过耍小手段来获得想要的东西,五味杂陈地躺了一会儿,他翻过身来,小声说:“多谢。”
小公子也将头凑过来,悄悄道:“我知道哥哥不愿意。”
荞麦枕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阿爹从来没想过和我睡,弟弟也是,”他继续说下去,“他来我们屋里,只会去找阿娘……”
诸葛亮神色微窘,连忙打断他:“咳,不必说了。”
小公子抬起眼,执意看着他,十分懵懂地请教:“为何?我知道,能一起睡觉的关系说明他们很亲近。”
他微微失落:显然,他和他老爹一点都不亲近。
“不仅是因为亲近,”诸葛亮叹了口气,耐心和他解释,“人与人之间有很多种关系,兄长、父子,还有爱侣……”
他拍了拍小孩的脑袋:“你以后是要和自己的夫人睡的,不能随随便便把这种话说出口,知道吗?”
“知道了。”小公子乖巧应道,双眼亮晶晶的,“阿爹说,要找漂亮的夫人娶回家里,宜室宜家,那我以后就娶孔明哥哥当夫人!”
完全不对!
他似乎没看到诸葛亮的脸色,张开手臂,从被褥下给了他一个拥抱。
“哥哥,睡吧。”
诸葛亮僵了一会儿,慢慢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睡,不要乱动。”
好不容易哄小孩子睡下,诸葛亮轻手轻脚地坐起来,发了会儿呆,对着床头思考人生。
现在的孩子是不是太早熟了点?
不,可能是因为有这样的老爹,耳濡目染之下长成了这副模样,以后恐怕也是个色胚。他忧虑地叹了口气。
吱呀一声,门栓晃动,诸葛亮耳尖,听得很清楚,转头望去,窗子外面掠过一抹黑影。
然后传来一声拙劣的鸟叫。
诸葛亮怕惊扰隔壁屋的副将,回头看了眼小公子,才说了声:“门没锁。”
门被推开了,擦过地面,碰撞着门框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诸葛亮很自然地将目光转过去,本以为会看到小青像之前一样若无其事地探头钻进来,结果只看到一条门缝,屋外黑乎乎的,半天没有动静。
嗯?
他起了疑心,干脆自己下床来,赤足走过地面,一把拉开了木门。
然后他呆住了。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棵高大的……圣诞树。
当然,“圣诞树”这个概念,是他在入侵薛定谔他们的系统时无意间看见的,出现在商城的“VIP”栏目里,一排闪烁的五彩灯,还标注着什么“节日限定”、“圣诞套装”……
而现在挡在他与屋外之间的巨大怪物,显然就和那图片展示上的圣诞树别无二致。
他看了好久,才看出是一个人的形状。
鳄皮靴子,长及膝盖的锦衣,深红的绸缎腰带,在腰侧打了一个硕大无比的蝴蝶结,外面套着毛茸茸的狐裘大氅,如一只张牙舞爪的毛兽。左边架着黑黝黝的古琴,右边大约是手肘的部分夹着一摞木简,黯淡的表面散发着古朴的气息,却被言灵碎片点缀出了耀眼的星光。
他再往上看,月色下银光闪闪的红缨头盔反射着冷厉的金属光泽。
突然,一只手艰难地从衣物中挣扎着钻出来,往上顶开了头盔,露出一双熟悉的眼睛。
小青努力蹦跳几下,在里面不断撞着头盔顶部发出噗噗声响:“孔明……是我!”
诸葛亮:“……”
原谅他见识不够。
诸葛亮费解地绕着小青树转了一圈:“你这是,经历了什么?这模样……还以为你把一座宫殿穿在了身上,真是,嗯,辉煌雄伟。”
小青面上闪过一丝赧然,讷讷道:“这不是我本意。”
这是队友们送的装备,身上被压得太沉重,他气喘吁吁地解释道。
“为了……”小青干咳一声,十分为难地说,“他们说为了能在单挑中战胜曹操,这种搭配是必要的。”
诸葛亮:“……我来看看。”
小青艰难地扭了扭身体,给他逐一展示。
看他摇摇晃晃的样子,诸葛亮忍不住抬手托了托他的胳膊:“小心点。”
“苏轼的锦帽貂裘套装。”小青指了指那夸张的大衣。
然后吃力地解开腰带,拉开外套,抖了抖扣在内侧的笔袋。
“韩愈用过的紫毫蒙恬笔,白居易亲手打制的鸡距笔,都是五星评分。”
再从兜里摸出一个木盒:“曹氏徽墨,千秋光。”
“范仲淹拍卖的红丝石砚……”
琳琅满目,看得诸葛亮不住揉眼睛。
他想起这副身体还很年轻,总是不够睡,强忍着哈欠,按住了小青的手:“好了好了,我知道文房四宝很重要,说点别的吧。嗯?我记得你原来用的剑很普通,不是这一把……”
小青便拍了拍腰间的佩剑,在哐哐铛铛地响声中重点讲解:
十大名剑之“七星龙渊”,又名龙泉宝剑,为高洁之士而生,来自“薛定谔的狗”,六星武器,嵌了五颗暴击宝石。
叹为观止。
就是这副场景总觉得有些……猥琐。
诸葛亮打量着他大衣里依然鼓鼓囊囊的部分,迟疑道:“你不会还藏了一只陆游的猫吧?”
“那倒没有,不过——”
他顿了顿,又魔术般地从黑暗中拉出一匹高头大马。
“这是辛弃疾亲手养大的二代的卢马,唉,我都说带进来不方便了,但他们还是硬要塞给我的。”
诸葛亮:“……晚安,祝你挑战成功,那我继续睡了。”
他礼貌地向小青点头致意,转身。
“哎!”
小青飞快地从圣诞树里钻出来,却被沉重的剑柄撞了下肋骨,紧跟着失去平衡飞扑而上。
诸葛亮歪了歪头,不动声色地避开,抬起两指往外一推。
小青被无形的气流扶起来,踉跄着站稳。
他抓了抓头发,果断打了个响指,把身后的装备收入袖中。二代的卢马刨了刨土,也跟着跃入黑暗消失不见。
诸葛亮抬起羽扇掩饰着打了个哈欠,挑眉看着他:“说好的随机应变呢,这就要冲上去巅峰对决了?”
小青耸了耸肩:“唔,他们有个新计划。”
大意是,让他们当中(一看就)战力最高的小青行刺曹操,强行阻断强制爱剧情,将他如今的兵权交给他的长子曹昂。自然,他不一定能坐稳曹操的势力辖区,但未来的继承人曹丕还太小,更不足以担当大任。
“有点残忍。”诸葛亮评价道,“他才这个年纪,只要家臣中有人起了异心,根本活不到以后……”
小青点头:“当然,这是最简单粗暴改变故事轨迹的方法。”
几个年轻人十分乐观:老色胚没了,小色胚也失去庇护,不足为惧,而他们就可以把孔明救出来,直接送到南边不远处的刘备军中……成了!
“为什么是刘备?”诸葛亮抓住关键词。
“因为……你比较喜欢他?”李白不知道怎么愣了愣,才说。
诸葛亮一听,顿时变了脸色,断然道:“不必了,我现在对男人有心理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