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游有点不太相信,卫绪那小子还会专门弄一本本子写情书？
该不会是什么空间非主流语句摘抄吧！
他追问道：“可以告诉我是怎样的情书吗？”
“这个有些难形容……我觉得还是您亲身来看看比较好。”杨老师犹豫道：“我刚才也找卫绪问过了，他一口咬定没有早恋，但是并没有否认有喜欢的人,所以我觉得他有一定?的早恋的倾向。”
魏游皱了皱眉，意识到这事可能不太简单，对方做老师这么多年,对于洞察判断学生这方面的事情应该是比较有经验的。
经过考虑,魏游决定去一趟学校，看看那所谓的情书到底是什么东西，于是道：“那这样吧，我现在在川临，大概过两个小时能到学校,您能在办公室等我一下吗？”
“可以的,”对方似乎松了口气,欣然道,“五点是放学时间，我留他一下,等你过来好了。”
“好的，麻烦您了。”
挂断电话，魏游望着?人来人往的车站通道，轻轻地探出口气。
他本想出去吃顿热饭休息一会儿再回去，现在也不?行?了,只能在车站里买个面包先垫垫肚子,吃完面包后就坐上了回香坊的车。
尽管一路都很迅速,魏游甚至连行?李都没回去放，一到香坊镇的车站就包了辆车赶去学校，但最终还是超出了约定时间十几分钟。
将?行?李寄存在门卫处,魏游凭照记忆去到卫绪所在的班级，然后随便问了一个过路学生，找到了杨老师所在的办公室。
或许是因为明天是周末，放学后的校园里格外热闹，走廊上到处是吵嚷嬉闹的学生，相比较而言，班主任的办公室倒是十分清静。
魏游进去时，办公室里已经不?剩什么人了，除了等候在那的卫绪和他的班主任，只有一个年级略大的男老师还坐在角落的办公桌前伏案工作。
卫绪双手背在身后，袖子撸到胳膊肘，像是罚站一样一动不动直直地站在靠近窗户的位置，脸上看不?出半点低落或是不满的情绪。
不?过因为少年的五官与骨相生得偏冷感，所以每当面无表情的时候，看上去就有些冷漠和傲慢。
兴许是昨天才见过高中的自己的缘故，魏游看见这一幕，有一瞬间将前方高挑轻盈的少年同过去的自己混淆在了一起，不?由神思恍惚了一阵。
余光瞥见有人进来，卫绪霍然抬起头来，盯着他看了几秒，继而垂下脑袋，这时才流露出好似有点委屈的情绪。
魏游走过去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同老师寒暄了几句后便进入了正题。
他目光扫过办公桌，问：“您在电话里说的那本东西，能给我看看吗？”
杨老师拿起手边一本薄薄的笔记本给他：“就是这个。”
一看到本子绿色条纹的封面，魏游便基本确定?了这是卫绪的东西，因为这种封皮的笔记本他给卫绪买过厚厚一打?。
翻开封面，看到里面轻扬舒展的字迹，他就更确认了这点。
实话说，魏游觉得当着?孩子的面看他写的东西其实不?太妥当，尤其是这种少年人的心?事，有时候比每天记录的日记还要隐私。
然而现在情况特殊，假设卫绪真有早恋的倾向，还是得及时加以干涉管束。
而站在杨老师的角度，卫绪从考进学校就是年级第一，不?出意外，将?来也会是代表学校竞争中考状元的一大有力人选。
魏游觉得比起自己，恐怕还是她更担心?卫绪因此而受到影响导致成绩下滑。
魏游草草地翻了下本子，几句直白露/骨的情话映入眼帘……
“我好像爱上了一个太阳，和你靠得太近时，我总担心?自己会被烤化，但我又离不开你，否则我将?难以生活下去。”
“奇怪，明明你年纪比我大，有时候我却觉得你才是需要我照顾的一方。”
“你不?在的时候，我太想你了，甚至会把你想象成一块小点心，再?把你一口吃掉……我真是有病。”
“有一个让我牵肠挂肚的人也没什么不?好的，哪怕我会因此而荒废很多时间，但起码这些时间我并不是什么都没做，我在等你。”
魏游的心?逐渐下沉，这样的语句，每一句都带有明确的指向性，难怪杨老师会这么重视这本东西，上面的内容让任何一个人来看，都能判断出其创作者?必定?有十分喜爱的对象。
“情况我大概了解了。”魏游合上本子道，“回去后，我会和他好好聊聊的。”
“我也这么想的，”杨老师看了眼卫绪，尽量以温和的措辞道：“由你来和你弟弟沟通的话，应该比我们做老师的更合适。”
·
回到家里，魏游先将?行?李箱放回了房间，出来时看到卫绪坐在沙发上，脸上的表情超乎寻常的沉着?冷静，看样子已经做好了被魏游问话的准备。
魏游不想把气氛搞得太严肃。
经过昨天的事，别说卫绪只是有喜欢的人，即便是真的早恋了，他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没必要因此而把两人间的关系弄得很僵硬。
“今天晚饭出去吃吧，怎么样？”他提议道。
卫绪抬头注视他，犹豫着?点了点头。
于是十几分钟后，两人出现在了楼下巷子的某家餐馆里。
魏游点了几个小孩爱吃的菜和两罐可乐，等待上菜的期间东拉西扯地聊了几句，直到点的菜一盘盘上桌，吃着?饭喝着?饮料，魏游才问道：“所以，你为什么会写那些东西？”
卫绪咽下一口饭，张开唇刚要回答，魏游抢先提醒道：“不?要骗我。”
卫绪抬眼对上他的目光，眼神和语气透露着些许无辜与委屈：“你不?信我吗？”
“就是因为信你。”魏游喝了口可乐，说道：“你现在说什么，我都会相信，所以我希望我听到的是实话。”
气氛缄默下来。
餐馆里客人的交流声与厨房传来的油烟机的轰鸣混在一起，十分嘈杂，于是更显得魏游这一桌的氛围安静得有些令人窒息。
“我是有喜欢的人。”静默思考良久，卫绪说出实话，“但我没有早恋。”
魏游之前就从杨老师那听到过这个回答，有了心?理准备，因此也不?觉得惊讶。
他不?禁回忆起去年大年三十晚和卫绪一起看《霸王别姬》的情形，心?想难不成他当时的直觉没有错，卫绪从那时起就已经有暗恋对象了吗？
“但我只是爱慕他，他不?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他，”卫绪继续补充道，期间一直垂着?眼，没有正眼看魏游的脸，“我试验过了，这不?会影响到我的成绩，所以你不?用劝我什么，劝了也没用，我要是能控制自己的情感，我也不?想喜欢他。”
听一个十四岁的孩子一本正经地说着?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话题，其实有一点好笑，又有一点可爱。
当然魏游不敢笑出来，担心?会被对方当成自己在嘲笑他的幼稚。
他以一贯轻松的语气问：“能告诉你喜欢的对象是谁吗？”
卫绪不?假思索地摇头拒绝。
魏游想起他“情书”上那条透露年龄信息的语句，心?道以卫绪这样的成长经历，确实比较有可能喜欢年纪比他大的人，便问：“对方是比你大一级的学姐吗？”
卫绪还是摇头。
“连我也不?能说？”
卫绪感到为难，想要解释又不?知该如何解释，话语如干冰凝固在嘴里。
“好吧，那我换个问题，你喜欢她什么？”魏游慢条斯理地发问，“或者?说，你是凭借什么判断出自己喜欢她的？”
卫绪保持沉默。
“这应该没什么不?能说的吧？”
卫绪蹙了蹙眉头，缓缓回答：“其实我也不?是很搞得懂，如果?非要我回答，我只能说，他很温柔，很照顾我的感受，看到他笑起来的样子，我会心?跳加速，跟他在一起，我会很快乐，因此无时无刻不想亲近他，遇到任何一点小事都想第一时间告诉他，但有时候他也会带给我很多烦恼、辛酸和痛苦，可即便是这样，我却享受和眷恋他带给我的忧愁，这可以证明我喜欢他吗？”
好家伙！
不?善辞令的魏游听着这表述，觉得这小子可比自己会恋爱多了。
“可以吧。”他道，“不?过你确定，对方不知道你喜欢她？”
“嗯，”卫绪撇了下嘴角，“他肯定想不到。”
魏游心忖也许卫绪在和对方相处时，有意识地隐藏了自己的心?绪，采取了不?同于其他暗恋者?的暗恋模式。
“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因为哥你说过不?要早恋。”卫绪回答得很快，简直像在背诵早就准备好的答案，“而且我也觉得我现在年纪还太小，给不?了他什么，所以只想默默喜欢。”
魏游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就如同卫绪所说的，人要是能控制自己的情感，世上又哪来这么多的痴男怨女。
“你做得挺好的，非常理智，既没有逃避自己的情感，也没有做出不该做的事。”最终，他只能这么鼓励安慰道，“换成是我不?一定?有你这样的自制力。”
“你不?骂我吗？”
“这有什么可骂的，有喜欢的人多正常啊，只要你能保证不?会因为这件事影响到自己的生活，我当然无话可说。”
卫绪睁大眼看着?他：“是吗。”
“嗯，回头我会和你老师说的，不?用担心?了，吃饭吧。”
卫绪愣了愣神，尔后划开嘴角：“谢谢哥。”
不?知是不是错觉，魏游觉得他笑得有点勉强，像是装出来的假笑。
·
虽然表面看上去这事好像了结了，但魏游心里还是感到非常不安定?。
即便是晚上和卫绪坐在一起看电影，空气中也充斥着躁动、沉郁的气息。
这是第一次，在教育孩子的路上，他感到自己遇到了棘手的问题。
这个问题没法一下子解决，他唯一想到的办法就是给卫绪的生活添加更多丰富更有吸引力的元素，让他缓缓转移注意力到别的事情上。
正好明天就是周六，魏游决定明天帮卫绪在绘画班请个假，带他出去好好玩两天。
计划得很好，谁知第二天天气骤然转变，明明昨天还能看到一些稀薄的阳光，今天就变成了阴冷昏暗的雨天。
冬日的冷风呼呼吹着窗户，到中午时，雨势愈发转大了，雨点打在玻璃上发出啪啪的声响。
“本来想带你出门散散心的，结果?下这么大的雨。”准备吃午饭时，魏游遗憾地感叹。
“为什么要出门散心？”卫绪捕捉到这个词，仰起头问。
“带你出去走走啊！”魏游将碗筷分给他，嘴里道：“难道你不?想出去玩吗？”
“可我不?是下午还得去画室上课吗？”
“可以请假嘛，”魏游说，“哪怕不?能出去，在家休息一天也好。”
“为什么要请假出去散心？”卫绪看着?他问，眼神中透露的情绪不是那么愉悦。
魏游这才意识到他似乎钻了什么牛角尖。
果?然下一句，这孩子就语气认真地发问：“哥，你觉得我错了吗？”
“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魏游无奈地解释，“我只是想让你放松一会儿，从昨天开始，你的神经就绷得太紧了。”
“我没有。”少年皱着眉拿起筷子，口吻生硬地回答。
魏游看着?他这副烦闷不快的神情，突然产生一个猜测：“难道你喜欢的人是和你一起学画画的？”
卫绪略显愕然地抬起头，没有立即否认，而是道：“你就这么想知道答案吗？”
魏游被他的口气激起了情绪，反问：“不?然我提到请假，你这么生气做什么？”
“我生气是因为这个吗？”卫绪道，“说白了，你还是觉得我这样不对，这么想知道我喜欢的人是谁，不?就是想要纠正我的行?为，阻止我喜欢他吗？”
作者有话要说：2011年12月23日/星期五/多云
我真的太不小心了，明知是那样的东西，怎么会落在讲台上也不知道！
太糟糕了，后悔死了！
老师看见也就看见了，我明明都那么跟她说了，她还是把哥哥请来了学校，没有比这更丢脸的了。
现在只能庆幸，因为这本随笔放在学校，我一直是抱着有可能被别人发现的态度去写的，所以一直有刻意地避免提到他的身份。
哥哥好像没有看得特别仔细，没有发现我的心思。
但情况还是很糟糕。
今天和哥哥聊了许久，只告诉了他我有喜欢的人，别的什么都没说。
当然不管他怎么问，我都不可能说，这也许会成为我憋在心底一辈子的秘密。
他现在肯定觉得我不是一个乖巧的小孩。
我能怎么办呢？
为什么我偏偏是这样的人，我也不想这样的。
好难过，很孤独，没有人可以理解我。
尤其是他，他最不懂我，说话的语气明明那么温柔，话语的内容却那么残酷。
今晚看样子要睡不着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