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梦的后遗症很大。
第二天沈皙栀依旧要上课,课上按照课本上的建筑图画图。
A2图纸摊开在桌面上,她绘画功底不错,不需用尺子便能一笔画出直线。本来是连着四节大课的任务,她两节课就画完了。
周围的同学还在埋头画图,讲台上的教授也托着脸像在打瞌睡。
她瞟了两眼,抽出一张画纸,开始用铅笔画人像。
沈皙栀从小学画画,素描水彩画的都很好,最擅长的是沙画。她一笔一画的勾勒出昨晚乔纵在车内的模样。
不过五分钟,一副素描就画好。
白色的A4纸上,男人阖着眼眸小憩,唇角似乎还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沈皙栀在画纸的角落写下乔纵的名字。
最后一画时,笔尖顿了一下。
身边的苏蔷戳了一下她的胳膊。沈皙栀偏头,侧脸恬静,长睫卷翘,轻声问:“怎么了?”
苏蔷拿着笔尖点了点那张画纸,塌下肩,凑过来小声道:“皙栀,你是不是喜欢那个乔先生呀?”
沈皙栀呼吸一滞。
少女的隐秘心思就这样被苏蔷大大咧咧的点破,竟有种无地遁形的感觉。
她捏紧了铅笔,垂着眼眸,含糊道:“只是有好感而已。”
苏蔷没有察觉到她的紧张,自顾自的说:“我刚才忽然想起来,前几天在一个视频网站上看到了一个用笔画算缘分的方法,你要试试吗?”
还能用笔画算缘分?
沈皙栀按捺着好奇,尽量不动声色:“怎么算?”
“就是算你们的笔画差,然后一个笔画差,就对应着一种你们的关系。”苏蔷趴在桌上,望了眼讲台,“你可以算一下,看看你们俩之间的缘分。”
台上的教授没注意到这边。
沈皙栀将信将疑的开始数笔画。
乔纵有十三画,沈皙栀有二十七画。
沈皙栀说:“相差十四划。”
苏蔷拿出手机,找到之前的截图,“你看,相差十四划,代表着你们的缘分天定,破镜重圆。”
听到前一个词,沈皙栀的嘴角不由自主的翘起来,可破镜重圆这个词一出来,她的眉毛就塌了塌。她凑过去,看那张完整的截图。
【你们真是一对打不散的鸳鸯,情投意合,互相吸引。】
“看来你们很配哎。”苏蔷念着:“打不散的鸳鸯。”
沈皙栀忽而有些羞赧,她用书压住纸上的素描,咳了咳,“这些都是骗人的,没什么意义的。”
苏蔷听了这话,眉尾一扬,“皙栀,我发现你真的好容易害羞呀。”
“嗯?”
“昨天那个乔先生跟你说话的时候你的脸就红了,晚上我们说起乔纵,你还故意装睡。”苏蔷撞了一下她的肩,暧昧道:“真喜欢他呀?”
沈皙栀没料到自己以为的“完美伪装”,这么轻易地被苏蔷看出来了。那乔纵呢?该不会,早就看出来了她的心思吧?
“不过,乔先生那么优秀,又那么喜欢撩你。你喜欢他,也是很正常的。”苏蔷笑眯眯的说:“我觉得你们两情相悦,就需要有一个人去捅破这层纸窗户。”
她声音一下没压住,周围的同学都听见了,就连讲台上的教授也朝这边看过来。
“同学,你们是有什么疑问吗?”教授倒也随和,问:“有哪里不懂?”
沈皙栀将书竖起来,遮住半张脸。
苏蔷乖乖的坐直,拿起铅笔闷头画画。
-
上午的课上完,建筑系同学们的国庆假期就正式开始。
沈家司机在校门口等了多时,沈皙栀背着书包出来,自己拉开后门上车。
车内开着空调,沈皙栀将书包放在旁边的座位上,问:“我爸妈在家吗?”
司机说:“小姐,先生和夫人的工作性质您是知道的……”
沈皙栀闷闷的“噢”了一声,支着脸看车窗外。
沈明轩和蒋天资工作永远都忙。
从沈皙栀很小的时候开始,她就是由保姆带大的,爸妈忙于工作,每天深夜才下班,回来的时候她往往已经睡了。
后来长大,不是不能理解父母,只是会委屈。
她的父母为人民工作,在旁人眼中位高权重,可是这样的人,却没什么时间分给自己的孩子。
到家后,沈皙栀一头扎进画室,到了傍晚才出来吃饭。
晚上沈明轩和蒋天资回来了,工作一天之后,两人都有些疲倦。
沈皙栀正在看电视,听到动静,眼睛一亮,“爸,妈,你们回来啦!”
沈明轩笑着应了声,“栀栀回来了,吃饭了没有?”
蒋天资坐到她身边,看了眼电视:“这看的什么?动画片儿啊?”
“这叫动漫。”沈皙栀脑袋靠到她肩上,撒娇说:“我中午就到家了,你们也不早点儿回来陪我。”
电视里的画面花里胡哨,沈明轩看不太懂,但这是孩子的兴趣,他也没说什么。他坐到另一边的沙发,“在学校里面还适应吗?”
“还挺适应的。”沈皙栀说:“学习呀,生活呀,我都挺习惯的。”
“那有没有优秀的男孩子追我们栀栀呀?”蒋天资刮了刮她的鼻子,笑着问。
沈皙栀的脸红了红,不大好意思和家长说起这种话题,“追我的人挺多的,就这么几天,光情书就收了十几封。”
“学校里的男孩子懂什么?一群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还想追我女儿?”沈明轩哼道:“栀栀,那些男同学你别理,等你毕业了,爸爸妈妈给你挑好的。”
以往沈皙栀对这话,都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可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一下子坐起来。
“爸爸,你要给我介绍什么样子的?”
“家世好,人品好,长得端正的。”沈明轩娓娓道:“起码不能比你哥那种差。”
蒋天资揉揉她的头发,温柔说:“我们栀栀,配得上最好的男人。”
“其实吧,我觉得,”沈皙栀清清嗓子,拖长了语调,故意说:“齐拈那样的就很不错。”
果然,沈明轩闻言,脸色一变,“齐拈?他也配得上我们栀栀?”
“齐拈那孩子不像话,栀栀,你怎么看得上那样的?”蒋天资皱了下眉,语气很嫌弃。
沈皙栀抿了一下唇,试探性的问:“那,乔纵那样子的呢?”
“那更不行!”沈明轩摇头:“这个还不如齐拈呢。”
这话叫沈皙栀意想不到,她微微睁大眼睛,却不敢表现的太明显:“怎么不行?”
“你要是喜欢那样的,还不如找齐拈。”蒋天资叹气,颇有几分感慨,以一种过来人的姿态道:“乔纵大你太多,你们合不来的。”
“而且,哎……”沈明轩没再继续说。
沈皙栀稍稍松了一口气,原来只是怕他们合不来。
那,要是她和乔纵合得来,爸妈应该就不会反对了吧?
这个念头刚冒出头,沈皙栀就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
这都什么跟什么!
她跟乔纵根本面都没见过几次呢!
-
国庆后几天,沈明轩和蒋天资忙起来了,没有时间回家。
沈皙栀在家无聊,就跑去沈卿译家住。
这天下午她和张琦轧马路,找了家奶茶店坐下喝奶茶。
“栀栀,你上次想跟我说什么来着?”张琦问。
上次她本想和张琦说乔纵的事儿,可忽然被男人打断,便没再发消息了。沈皙栀道:“琦琦,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张琦:“谁啊?”
“就那天,跟在我哥身边的那个,长得贼帅的男的。”沈皙栀简单形容:“而且,我感觉他在撩我。”
“啊,叫乔纵的那个是吧?”张琦想起来:“后来尤凌白还去找他要联系方式,不过那男的也挺特殊,居然没给。”
沈皙栀弯了下唇。
“可是,他好像挺花心的。”张琦拿出手机,搜索了下乔纵的名字,递给沈皙栀:“喏,我经常在那种娱乐版块见到这个名字。”
页面上全都是乔少私会某女星、乔少酒店与某嫩.模约会,甚至还有乔少未婚生子。
沈皙栀:“……”
“我叔叔前段时间跟他见过,我叔说他人挺好,斯斯文文的,像个读书人。但我感觉这男的吧,活生生是个狐狸精转世。”
“怎么说。”沈皙栀蔫巴巴的。
“长得漂亮,气质还好,让人想把他的衣服脱了。”张琦认真道:“他身材肯定很好。”
沈皙栀不由自主的点了一下头。
张琦问:“你也认同?”
她不仅认同,她还看过乔纵的泳装呢。
沈皙栀又点了下头。
“你喜欢他,就去追呀。”张琦鼓励:“栀栀,你可是少男杀手啊,没有男生能躲得过你的勾引!”
沈皙栀矜持了下:“万一他不喜欢我……”
张琦:“怎么可能?!”
沈皙栀:“……不是,你不知道。”
张琦:“我不知道什么?”
“他说话就,”沈皙栀心累:“挺那个的。”
张琦:“那个?哪个?”
沈皙栀学了一下乔纵的语气,问:“小朋友,你怎么一看见哥哥,就这么紧张?”
张琦歪了歪头:“啊?”
沈皙栀露出一个笑,尾音微扬:“该不会是,看上哥哥了吧?”
张琦:“……”
张琦:“???”
“这什么啊?”张琦皱眉。
沈皙栀吐出一口气,托着下巴说:“那个男的,跟我说话,就这样儿的。”
“……”张琦反应了一下,代入了乔纵那张脸,瞬间激动起来:“妈耶!沈皙栀!那男的绝对喜欢你!我艹啊,这谁顶得住。”
沈皙栀摊手:“所以我没顶住。”
“上他啊!上他!”张琦说:“皙栀,你一定要征服他!”
-
假期快结束的前两天,沈皙栀见到了乔纵。
沈皙栀正窝在客厅的沙发上拿着手机刷视频,玄关处突然传来两个男人说话的声音。
她顺着看过去。
沈卿译和乔纵一前一后的进来,两人穿的像情侣衫。
沈卿译穿了件白色衬衣,而乔纵则穿了件暗红色的斜条纹衬衣。男人一般很少穿这样的颜色,然而穿在乔纵身上,却并不显违和。他肤色白,唇色红,更显得整个人艳丽旖旎。
偏偏他神色冷淡,气质斯文,不叫人觉得轻浮。
见到沈皙栀,他似乎是愣了下,而后笑了:“小皙栀也在?”
这句话音一落。
沈皙栀的手机里响起一段黄梅戏唱词。
——“……你前程不想想钗裙。”
——“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她刚才看了一个CP视频,还挺搞笑,却不知什么时候自动播放了这一段。
乔纵听清唱词,缓缓走过来,微微弯下腰:“还听《梁山伯与祝英台》?”
“什么鬼。”身后的沈卿译不懂。
沈皙栀其实也不太懂,怔了怔。
乔纵直起身,好笑道:“咱们沈爷这都不知道?”
“我该知道?”沈卿译冷冷说。
乔纵好脾气的解释,“这是唱词,前头还有一段话。”
“英台不是女儿身,缘何耳上有环痕?
“耳环痕有原因,梁兄何必起疑云,村里酬神多庙会,年年由我扮观音,梁兄做文章要专心,你前程不想想钗裙。
“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男人声音和缓,低沉清冽,将这段戏文娓娓说来。没了平日里的随性玩笑。
沈皙栀不自在的坐起来,将视频关了。
听乔纵的语气,他似乎对于梁祝的爱情十分欣赏。
沈卿译哼道:“你懂得倒挺多。不过我没听懂。”
乔纵又是笑:“你要能听懂,那才奇了怪了。”
两人坐在沙发上,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了话。
沈皙栀的手机震动了下,是张琦发来的语音。她没多想,直接点开听。
张琦气愤,像是咬牙切齿:“皙栀!那个苏扬太不要脸了吧!他还找我要你的联系方式!我的天呐,你都拒绝他好多次了,他那儿来的那么大脸?”
下一条更气了:“他还说什么功夫不负苦心人,你肯定会被他感动的!”
张琦声音太大,导致这声音被另外两个男人也听清了。
沈卿译和乔纵都看向她。
窘迫顺着脖子爬到脸上,沈皙栀咬了一下唇,“那个……”
“是上次那个纠缠你的男同学?”乔纵问,语调有些漫不经心。
沈皙栀的心提了起来,她抬眸,看向身侧不远处的男人。他背光而坐,有小半张脸隐在阴影中,神色很淡。
她耳边似乎还回想着乔纵方才念词曲的声音,低下头,忽然说:“我不会再跟他联系。”
乔纵没说话。
沈皙栀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脑子一热,看着他,道:“我有喜欢的人了。”
乔纵的眸色忽然沉了一下。
“你干什么呢?一直盯着乔纵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喜欢的是乔纵这只……”沈卿译又是一个停顿,说:“这个人。”
沈皙栀没有挪开视线,这一次,她明目张胆的看着他。
乔纵眼眸几乎要沉到底。整个人看着格外的冰冷,那些散漫全不见。
沈皙栀心里咯噔一下。
下一秒,男人脸上冷淡的神色消失,倏忽间又恢复成了平日里的那副玩世不恭。他轻嗤了一声,玩笑般道:“知不知道哥哥有多坏啊。”
沈皙栀的嘴角往下压了压。
又听男人温和却又隐带斥责的语气:“就敢说喜欢哥哥。”
沈皙栀眼也不眨的看着他,眼睛里已经泛起了热意。
乔纵不带什么温度的睨着她,唇角的弧度懒散又疏离。
知不知道哥哥有多坏。
我会拉你下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