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死了!”
尹菲脸色惨白,冲苏红哭喊着:“快给我找医生!”
血根本止不住,小股小股的从血洞飙射出来,染的沙发和地毯上到处都是,配着碎裂的玻璃,像是凶杀案现场。
苏红瞠目结舌,想也不想反手捂住团子的眼睛。
她就说嘛,小小姐是锦鲤命,对小小姐不好的缺德货,那都是要倒大霉的。
苏红暗自摇头,又给医生去了电话,让赶紧过来。
“120,打120啊。”尹菲惊恐交加,满脑子都是动脉血管被扎破了的恐惧。
她看到团子,整张脸都扭曲了。
都怪顾檬檬这个小白眼狼,肯定是因为她,自己才这么倒霉的,早知道就带出去丢了。
她这么想着,那血洞也不知伤到哪了,简直血流如注:“要死人了,快来人救命啊……”
苏红一眼看破尹菲的心思,气的心肝疼:“医生还有几分钟就到了,尹小姐再寻思些有的没的,倒霉起来,怕是要连累医生来不了。”
说完后,她也不给尹菲回嘴的机会,直接把团子带进厨房,准备给先生做点其他吃的。
尹菲在客厅里可劲闹腾,苏红压根不理会,反正祸害遗千年死不了,这种人就是欠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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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线昏暗的书房里,没有开灯,只有隐约的天光从落地窗透进来,模糊看到有道人影在窗前。
三声有节奏的敲门声:“先生,我能进来吗?”
良久之后,低哑的嗓音才响起:“进来。”
晕黄的落地灯亮起,苏红端着碗龙须面进来,在她身后,还跟着个亦步亦趋的小团子。
矮墩墩的团子是第一次进爸爸的书房,书房里光线暗,小团子紧张地拉着苏红衣摆,胆怯地藏在她身后,只悄摸摸探出小脑袋,眨巴着大眼睛四处张望。
再看到窗边的人影时,团子眼睛一下亮了。
苏红放下热气腾腾的龙须面:“先生,我煮了碗龙须面,你多少用一些,还有这杯蜂蜜水是小小姐给先生调了。”
小团子一径点头,她知道爸爸不喜欢喝白开水,爸爸和她一样都喜欢吃甜甜的东西。
窗边的人缓缓转过轮椅,身处暗影中,看向光亮下的团子。
团子小小的一只,柔光为她镀上一层毛茸茸的质感,眼睛亮亮的,藏着忐忑的小期待。
期待?
他一个残废,能让人抱有什么期待?
带着自嘲,顾时深来到光亮下。
他看了眼喷香的龙须面,胃部传来阵阵饿狠了的绞痛,像是有把刀在刮着胃壁。
然而他却没有半分想吃的谷欠望,身体在发出抗议,灵魂却麻木不仁,和他的双腿一样,没有任何感觉。
苏红担忧不已,她将蜂蜜水塞团子怀里,轻轻推了她一下:“小小姐递给先生吧。”
团子抱着水杯,站在书房中央,怯怯的像只小兔子。
她想起在梦里边,爸爸也像现在这样,不笑不说话也不好好吃饭。
她从来不敢靠近,只敢躲得远远的,偷偷看爸爸。
后来,爸爸从高楼上跳下去,她就没有爸爸了。
想到这里,团子心慌慌,她不想现在的爸爸和梦里的爸爸一样。
团子犹豫片刻,即便再是胆小不安,这会还是鼓起勇气,像蜗牛般朝顾时深靠近。
她很小心,努力不让水洒出来,在顾时深沉郁的目光里,细细弱弱地喊道:“爸爸……”
顾时深眸光微动,他注视了团子一会,才轻轻抬起指尖。
然触及团子怯懦的眼睛,那指尖又不为人知地收了回去:“放桌上。”
小团子呆了下,反应过来踮起脚尖,捧起水杯往桌上放。
书桌很高,团子太矮,一个不下心,温热的蜂糖水就洒出来,淋了她满胳膊。
“哎呀,小小姐烫到了吗?”一旁的苏红早有预料,就等着团子洒水打湿胳膊。
她握着团子的手,飞快将她袖子往上一撩。
顿时,软乎如藕节的幼细胳膊上,或粉或红的月牙拧痕,顷刻暴露在顾时深眼前。
月牙印记新鲜,明显是今天才有的。
顾时深嘴角绷起,一瞬握紧了轮椅扶手。
苏红夸张地惊叫了声,十分刻意:“啊?没良心的缺德玩意儿,连个孩子都欺负,简直没人性。”
她嚎完这话,偷偷去瞄顾时深,观察他的表情。
见男人表情冰冷,一直盯着红印记,苏红心头一动,有门!
“我的小小姐,还这么小就遭亲妈虐待,这是造了什么孽,往后可怎么办哦?”苏红用力挤出两点泪,抱着团子就是一通哭,边哭边骂。
“我就知道特么不是个好玩意儿,整天钻钱眼里,现在这么拧人,往后是不是还要为点钱把孩子给卖了,我可怜小小姐才四岁,她也不怕遭天打雷劈?”
她不仅干哭干嚎,还专门把团子的胳膊往顾时深面前送,就差没直接怼他脸上了。
眼珠黑,眸光沉。
顾时深抬眼,眼睑黑痣隐没:“那女人弄的?”
他居然连尹菲的名字也不想提及。
苏红宛如戏精,皱纹沟壑的脸上都是泪:“好可怜的小小姐,这么乖巧懂事,却摊上个没责任心不靠谱的妈,小可怜哟,有妈还不如没妈来的好哪。”
“当妈的不管孩子就算了,可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难怪那天小小姐哭地抽抽的,嘴里还不停喊着爸爸,这是疼的找爸爸……”
团子被苏红搂在怀里,懵懵地眨了眨眼睛。
咦?她什么时候喊爸爸了?
顾时深看着团子,小小的一只窝在苏红怀里,软软的单薄又可怜。
当初,他想着自己已经是个残废,无力照看个孩子。
加上尹菲又是团子母亲,所以没多想,索性将人留下了。
他以为,团子有了妈妈的照顾,会像其他小孩子,健康快乐地长大。
可没想到,尹菲居然这样对待团子。
说到底,都是因为他做主将尹菲留下,所以团子才受到了现在的伤害。
顾时深喉结滚动两下,内疚像冒芽的青藤,细嫩的藤茎攀爬上心尖,就在那里驻扎生根。
但紧接而来的,是狂风骤雨的怒火。
她怎么敢下手?
如果今天没闹出来,是不是真的就像苏红说的,哪天他顾时深的女儿被卖都不知道?
还是以为他顾时深是残废,就能拿捏了?
他是残废了,也从云端跌落下来,可也没到谁都能踩两脚的地步。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谁给她撑的胆子。
二十八岁的男人,动怒之时,骨子里的锋锐从眉梢飞掠而出,像破开朝雾的刺眼旭光。
苏红一看顾时深的表情,当即松了口气。
她知道,先生一定会管这件事,尹菲从此以后再也不能欺负团子了。
团子尤为敏感,几乎是一刹那,她就感知到顾时深内心爆发出来的不好情绪。
她愣了下,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样生气的爸爸,比不笑不说话的爸爸,反而更让她欢喜。
苏红摸着团子小马尾,笑眯眯地说:“真好,先生会给小小姐做主呢。”
诶?
爸爸会让妈妈不再拧她了吗?
团子一脸茫然,看看苏红又看看顾时深。
苏红会心一笑:“傻小小姐,先生是你爸爸呀。”
说到这,她不免抱怨几句:“先生,小小姐遭遇这样的事,晚上都容易惊醒,是不是找人看一下,给小小姐安安神?”
苏红对玄学深信不疑,小小姐命贵,又受了磋磨,要是惊了魂六感不定,只怕往后不大好。
顾时深沉默了会,随后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个黑绒布的小盒子递过去。
苏红好奇打开,只一眼她就惊呆了。
“这不是先生母亲传下来的古玉么?”丝绒盒子里,安静躺着一枚老坑玻璃种帝王绿的玉佩。
玉佩绿汪汪的,龙眼大小,被雕成一条摆尾锦鲤的模样,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团子踮起脚尖去看,瞅着那尾锦鲤玉,她一下就喜欢上了。
顾时深没有表情:“古玉安神养人。”
说到这,他看向团子,眼尾睫羽半掩,将微末柔光遮的严严实实。
他道:“都是锦鲤,挺合适。”
苏红小心翼翼给团子戴上,见团子好奇地摸了摸,便叮嘱道:“这是小小姐亲女乃送给先生的古玉,先生现在又给了小小姐,万分珍贵,小小姐不要弄丢了。”
檬檬没想到爸爸会送她这么漂亮的小鱼鱼,她珍惜地捧着,兴奋的小脸都红扑扑的。
今天,爸爸不仅跟她说话了,还送了她礼物。
她最喜欢爸爸啦!
小团子瞟了爸爸两眼,羞涩地朝他绽放出个笑脸:“谢谢爸爸,我会好好保管的。”
这还是团子第一次这样开心的笑,大眼睛弯着,又黑又圆的眼瞳里像是藏着无数星星,亮闪闪的。
而且团子笑起来的时候,嫩嘟嘟的小脸上,还有一对浅浅的梨涡,又甜又暖,跟小向日葵似的,让人情不自禁就想跟着她一起笑。
苏红一脸慈爱,软乎的心都化了,她转头去看顾时深,心里咯噔一下。
只见顾时深盯着团子脸上的梨涡,眉头皱起,手背紧绷。
苏红反应过来,连忙捂住团子的脸。
坏了,她怎么忘了,先生最讨厌脸上有梨涡的人。
她呐呐无言:“先生……”
顾时深闭眼深呼吸,眼下暗影丛生,面色苍白。
他知道自己不该看到梨涡就迁怒团子,可他仍旧无法自控地想起一些不好的事。
诸如,他落到如此地步,都是拜那个有着梨涡的女人所赐。
从前有多喜欢梨涡,现在就有多厌恶。
他的手在微微发抖,从指尖冷到掌心。
顾时深一把握住轮椅扶手,用力的手背青筋鼓起。
“你们,先出去。”与之相反的,是他语调出奇的冷静克制。
他清晰的知道,蛰伏的负面情绪濒临爆发。
那种面目可憎,不该让团子看到。
团子乖巧地站在一边,她不知道爸爸怎么了,明明刚才还好好的。
苏红牵着她往外走,团子扭着小身子回头。
房门从开到关,光亮一点点的被黑暗吞没。
就在门即将关闭的刹那,黑暗重临整个书房。
顾时深勾了下嘴角,心头的凶兽脱笼而出,蠢蠢欲动地怂恿他去拿桌上的美工刀。
冰冷的指尖慢慢松开轮椅扶手,再慢慢抬起……
“爸爸!”
倏地,团子软甜的小嗓音响起。
像黑暗寂静之中,一滴水溅落的声响。
接着房门被推开,门外稀薄的光线照射进来,驱散一隅暗色。
小团子站在门口,身上带着点光,软萌萌的像小天使。
她无比认真地提醒他:“爸爸,要喝水水,很甜的,还要吃面。”
“嗳,小小姐不能打扰先生……”苏红说着什么,咔嚓一声将房门彻底关上了。
再有的话,顾时深听不见了。
熟悉的黑暗笼罩在身上,良久之后,传来一声嗤笑。
原本要拿美工刀的手,中途拐了个弯,端起蜂蜜水,轻轻啜饮起来。
确实,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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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外头,苏红还在说:“先生病了,身体和心里都病了,往后小小姐看到先生生气不高兴,就要走开,先生不想人打扰。”
团子摸着脖子上的锦鲤玉:“爸爸不开心,我可以给爸爸抱抱的呀,抱抱就开心啦。”
苏红很欣慰:“小小姐真孝顺。”
末了,她不放心反复嘱咐:“这块玉叫帝王绿,老值钱了,最主要的是先生对小小姐的心意,千万不能丢了,谁都不给看,知道吗?”
团子对金钱没概念,她伸开短短的双臂比划着:“这么多这么多的钱钱吗?”
苏红好笑:“比那个还要多很多,足够买一栋很大很大的豪宅别墅。”
说完她就乐了:“咱们小小姐脖子上,可是戴了栋豪宅啊。”
一老一少说着转身,恰好撞见手腕缠着包纱布的尹菲。
尹菲目光死死盯团子脖子上的锦鲤玉,那绿汪汪的水头,一看就很值钱。
苏红连忙将锦鲤玉塞团子衣领里藏起来,警惕地盯着尹菲:“尹小姐血止住了?”
尹菲哼了哼,捏着手机,视线一个劲得往团子脖子上瞟。
她刚才收到催债电话,再还不上钱,就有人来断她手脚。
苏红戒备的浑身利刺都张开了,护着团子远离尹菲。
她没发现,尹菲在手机上查了帝王绿古玉的行情后,震惊地接连抽冷气。
帝王绿古玉,市价少说也值几千万。
尹菲心跳飞快,这一刻她心里生出强烈的贪婪。
那么一个胆小如鼠,连状都不会告的小傻子,只要她哄几句,肯定会乖乖把玉给她。
几千万的古玉,是她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