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初二

凭借记忆力复刻结构图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祝优几乎折腾了一个晚上才搞出了一份看过去是那么回事的图纸。

图纸完成时拉上的窗户都透出了一丝微光。

做着事的时候并不觉得,手里的工作一完成,祝优就卸了劲。从没这般熬过夜的他都没力气好好欣赏自己的成果,爬床上就睡了过去。

可惜今天并不是个能让他自由补觉的日子。

他睡了两个小时,或许还没有,就被妈妈喊了起来。

罗雁往他手里塞了五块钱:“我带你妹妹去报道,你这么大了自己能给自己报名吧?”

“啊?”祝优没醒神,迷糊地样子非常不靠谱。

罗雁皱了下眉:“不行?那你跟着我一起先去给秀、慧报名了,等会我带你去报名。”

说着,她就要将那五块钱拿回来。

祝优这会子反应过来罗雁说了什么,忙一侧身避了:“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你带她们去吧。”

“真的?”罗雁不是很放心。

“没问题没问题。”祝优将钱揣进口袋里。抹了把脸醒醒神就要往外跑。

“你还没洗脸!”罗雁吼他。

“我去水房冲一把就好了!”已经跑到外头的祝优高声回。

罗雁再喊:“你学费揣好了!掉了你就别读书了,送你回爷爷家种田去!”

“诶!知道了!”

祝优去水房开了水龙头掬了一把水泼脸上。冷水让脑子清醒,也让他发现自己冒冒失失的连牙刷都没拿。

简单洗漱后,祝优拿上只有三分是自己独立完成的暑假作业就去了学校。

学校平常都不开启的大门今天开的大大的,好多陌生的面孔来来往往。

从今天开始,他就是初二的学生了。是一名老生了。

祝优看着那些从小学上来还要父母带着报名的初一嫩鸡仔莫名有了一种带着俯视的慈爱感。

就很奇妙。

祝优还没进学校,就遇上了班上的同学,他们和他打招呼,有男生还约他报完名一起去操场打篮球。

祝优应了。快步往报名点去。

初二有重新分班,分班表被贴在告示栏上,祝优挤进去看了,在二班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二班的报名点,刘老虎正坐在那里。原来刘老虎也和他们一起升到了初二,还是他的班主任。

今年学费、书本费加起来要四块七,比去年贵了九毛。祝优找回来三毛钱,暗暗庆幸他妈给的钱够,要是钱不够,他得有多尴尬啊。

刘老虎忙着给人登记,拿过他的暑假作业随便翻了翻,看上面写的满满的,也没细看,就打发他走了。

祝优报完名本想去操场,突然又想知道自己的几个朋友是不是还和自己同班,就又挤进了告示前的人堆里。

这回主要不是找自己名字,他才有心情细看。这一看就觉得有些不大对。

这分的也太有特点了。

一班集中了读书好的学生,方世杰和赵正峰都在一班。

二班就各方面普普通通不好也不差的学生,他、童伟、陈海星都在二班。

三班多是乡镇里考上来的或者家境比较不怎么样的。

四班里装的都是各班知名差生,基本没有翻盘机会的那种。

祝优看着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好像人一下就被划分开来了,赤·裸·裸的。

因为这件事,打球的时候祝优兴致也不是很高。

“哭丧个脸干什么呢!”

打累了,坐场边休息,赵正峰问祝优。

祝优就将他发现的分班的事说了。

赵正峰斜他一眼,笑了:“这不正常的么。没钱的,成绩差的,慢慢就不读了,现在先分开以后也方便啊。你别告诉我你没发现同学一年比一年少啊?”

当然不是没发现,不说别人,他堂姐祝月就读到四年级,堂哥祝阳也就念完小学。

就是心里不大得劲。

“这么一分,原本想读的人看班上空了也就不想读了吧。”

“或许吧。”赵正峰看着场上,这时候有人投中了球,他大喊一声好球,还鼓了两下掌。

祝优侧头看他,阳光掠过他的脸颊,能看到微小的绒毛,更醒目的是他唇上的一点黑色。

“赵正峰,你长胡子了。”

“嗯?”赵正峰闻言用大拇指摸了摸细软的胡须,得意的笑起来:“怎么样,好看吧?”

“难看死了。”祝优撇嘴。

赵正峰不干了,勾住祝优的脖子要教训他:“你个还没长毛的小屁孩懂什么!有了胡子才是大人呢!”

祝优眼疾手快的捏住他一根胡须,一揪,无情的吐出一个字:“丑!”

“啊呀呀呀!你敢拔我胡子!胆大包天!看我怎么教训你!”

……

新的学期,祝优还是和童伟做了同桌。

一个暑假没见。童伟黑了好几度,还长了不少腱子肉。尤其是手臂和胸口。

童伟故意握着拳头秀肌肉。

祝优看了有点酸:“你暑假干嘛去了,搞这么夸张。”

“嘿嘿,我不是说去我爸工厂学做木匠嘛,好家伙,我这暑假别的没干,就让我搬木头了,这一身肉就这么练出来的。”

童伟抱怨道:“搬木头那是真累啊,刚去那两天我都趴下了我跟你说,手臂痛的抬都抬不起来。不过后面抬久了就习惯了,我现在力气可大了跟你讲。”

说就算了,童伟还要和祝优掰手腕。

然后祝优就掰输了。

唉!

祝优在心里叹气,就一个暑假,兄弟们长胡子长肌肉的,就他,除了长高什么都没长,真是太失败了。

放学回家的路上,童伟突然想起来放假前祝优说他可能会去学车的事,就问他学的怎么样了。

祝优被他提醒,想起自己还能拿开车技能出来显摆,当即就得瑟起来,将自己的车技吹得那是天花乱坠。

吹的兴奋了,还夸下海口要以后有机会开车带弟兄们去兜风。

……

开学了,祝优对发动机的研究也没放下。

没有很好学习资料的他用了个笨方法——将不同型号的收割机拆解了,各部分功能进行一一对比,意图用类比法搞明白各部分分别起什么作用。

原理可能没有很懂,拆装他倒是很溜。

待他能很顺利的将农场内的收割机完好拆解又拼装回去之后,他才动手拆他爸买的那个发动机。

这么一拆,就发现问题了。

虽说都是发动机,摩托车的发动机和割草机发动机还是有蛮大差别的。

燃烧系统,变速系统,动力输出等都有较大差别。一个追求低转大扭矩,一个需要高转大功率。

不过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爸买的这发动机是单缸二冲程的,他给他爷爷那个收割机是双缸四冲程的。

简直是只要随便一对就会露馅的差别。

他爸这发动机怕不是白买了吧?

面对被拆除外壳暴露内部结构的发动机,祝优陷入久久的沉默。

在沉默之后,他打起精神,决定不管怎么样,先研究清楚将摩托车发动机改造成收割机发动机的方法。

至于以后……再说吧!

在实物参照的帮助下,祝优的改造进度尚算可观。

在他忙于改造发动机的时候,今年的中晚稻都收割完毕。

在暴雨和台风的侵袭下,今年的收成持续减产,中晚稻还不如早稻,亩产多的竟只有几十斤,大部分低洼地区颗粒无收。

有祝优在补贴家里,罗雁一开始都没察觉到变化。

还是她妈肖梦媛有一天偷偷拉住她问她家里粮够不够吃,有困难说话才让她意识到外界情况的严峻。

粮食减产了,农民们自己都不够吃的,税收不上来,城里供应越发紧张。

先是九月份中央的口粮标准降低指示文件又被翻了出来。

除了高温、高空、井下和部分重体力劳动者,其余人每人每月降低平均二斤的商品粮标准。城市近郊区与农村口粮差距不能太大,远郊区要与农村持平。

这只是文件指示,真实的粮食缩减比文件来的要多。

文件要求农村灾区口粮控制在三百斤以下,城市向农村看齐。现实城市人均日口粮在八两左右,农村口粮更低。

为了弥补口粮的大缺口,组织开始大力的宣传代食品。

什么是代食品呢?不是之前的瓜皮蔬果代菜了,或者说不仅仅是。

现在宣传的代食品是平常不会吃的农作物和无毒植物的秸秆、根、叶、壳等,是小球藻这样的浮游植物,是“人造肉”这样的合成类‘精细代食品’。

城里无声无息的就打起来一场战。各种宣传、指示闹得沸沸扬扬。

为了响应节食号召,各街道各单位都想出了自己的办法创造代食品,或者提供一些点子让人更不容易饿,都为减少口粮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一时间,仿佛节食度日不再是什么苦难。大伙儿斗志昂扬,齐心协力的要在组织的领导下战胜一切困难,战胜不开眼的贼老天!

祝家一家人后知后觉的加入到这场战争里。

他们很痛苦。因为他们有粮,他们能吃饱肚子。

那种痛苦不是表面的痛苦,是心灵上的谴责。

他们好像是战士堆里的混子、叛徒!

心灵上的鞭笞不会让他们在吃饱饭的时候在心里得意洋洋地嘲笑别人没饭吃。反而会让他们吃下每一口饭都有一种罪恶感。

祝优想要做些什么。迫不及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