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医院侧边,避开众人视线后,两人就停了下来,葛丛愿问:“你这孩子真不谨慎,多亏遇上的是我。”
“行了,现在这里没人,你和我说说你这里头装着什么?要是吃的,我觉得可以就要了。”
老人有些自来熟,搞得祝优还有点不自在。不过有人主动问货,不要他自己去找人问还是让他心里轻松许多。
祝优打开麻袋口给葛丛愿看了一眼:“现宰的大公鸡,老肥一只了,只要五块钱。”
祝优也不知道市场价,反正给他舅的是两只十块,他一只要五块是没毛病的。
那真是一只肥鸡,放了血拔了毛还有六、七斤重,是菜场提供的公鸡的两倍大。
葛丛愿一见眼都粘上面了,都忘了常规砍价,急喝道:“我要了!”
葛丛愿要的太爽快,即便是没想着要怎么赚人钱的祝优有那么一瞬间脑中也闪过了‘我是不是要少了’的念头。
不过祝优是个讲诚信的好少年,并没有做出临时提价这种事。
葛丛愿一手交了钱,他就一手给了鸡。嗯,两个麻袋也附送了。
拿到钱祝优就急着要去买解放鞋。本来葛丛愿还想提醒他以后搞这个要谨慎点,并且试图和他建立起长期交易的关系,结果祝优溜太快,他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葛丛愿张着嘴略有些呆的看着人呲溜一下就跑没影了。半晌才失笑道:“小孩跑的可快,倒是不用担心他被人抓了。”
……
祝优站在市里最大供销社的胶鞋柜台前,直勾勾的看着摆放齐整的解放鞋,那眼馋的样,嘴边仿佛都挂上哈喇子了,特别辜负少年人的好样貌。
也不止是他,每个站在这个柜台前的男孩子差不多都是这样的傻样。这可不单单是双鞋,更是少年人的军旅梦。
不过他和别人是不一样的,他兜里有票!还有钱!他能买的起解放鞋!他能穿上解放军叔叔的同款!
“售货员同志,给我拿这双!”
祝优现在穿的胶鞋鞋码是38,他指的那双却是40的,他正在长身体的时候,买大两码能多穿几年,现在不合脚也不怕,垫个鞋垫,塞个纸团顶一顶就可以。
售货员有些惊讶的看向他:“你真要?要票的我和你说。”
自从胶鞋柜台上了解放鞋后,住在附近的人时不时就会跑来看,售货员还蛮享受那些渴望的目光的,也不像别人那样赶不买的人走。她是真没想到会出来个小孩张口就要买。
“我有票!”祝优掏·出票的瞬间有种被万众瞩目的虚荣感,耳畔也恍然听见一股不知道是不是真实存在的吸气声。下意识的,他收腹挺胸,头也昂得高高的。
这份虚荣感在他抱着被黄皮纸包裹好的解放鞋走在街上时也久久未消。
他觉得经过他身旁的人都在看他……怀里的鞋。
他又是自豪,又怕有人抢,抱着鞋比当妈的抱孩子还紧。
然而事实上,售货员同志将鞋子包的很好,并没有露出一丝半点来,经过的路人也并不知道他抱着的是什么东西。
是以,他进了厂子后熟人遇见他也没对他怀里的东西产生好奇,反而催着他赶紧回家救弟弟。
祝优一头雾水。
“我弟怎么了?”
“和林林偷偷去水房玩水搞一身,水房整个地下都是水,你妈正关屋里打着呢,嚎的那一个惨哦。我们也劝不动,喊也不开门,我这要不是有事,现在还得在那劝呢,你也快回去看看吧!”
祝优:“……”
得嘞,还说啥,撒丫子跑回家吧。
还没跑进宿舍区呢,就听到了嘹亮的童音二重奏。想来不止是他弟,林林也在家里挨打呢。
在屋外头高声劝的邻居们发现祝优回来,忙给他让了道:“阿优回来啦,快来劝你妈,可不能再打了,再打要打坏了。”
“诶!”祝优点点头胡乱应了一声就掏钥匙开门,发现门从里面扣上了,又砰砰的敲:“妈,是我,我回家了,快开门啊!”
屋里罗雁是越打越气,她很烦孩子哭,打孩子的时候嚎的越大声她打的越狠。
气上了头,外界声音都快忽略了。
祝优看叫不动他妈,忙对他弟喊:“阿良!我是哥哥,我回来了!别哭了知不知道!快和妈妈认错!”
祝优也就是这两年大了没挨揍了,也没少看弟弟妹妹挨揍,很知道他妈妈打人习惯,不哭乖乖认错她打两下就不打了,要是哭,她打的更狠,哭越大声打越重。
祝良哭的厉害,也是听不进去什么,但哥哥熟悉的声音一直喊认错认错什么的,他嗷嗷着也不自觉跟着喊起来:“我错了!我错了!”
“错在哪了!”罗雁厉声问。
“呜呜呜……”祝良都被打懵了,知道个啥呀。
眼看罗雁又要举篾子,外头祝优及时救场:“阿良你快和妈保证以后再也不玩水了!听到没有?以后再也不玩水了!”
祝良磕磕绊绊的隔着一道门和他哥哥学:“呜……我,呜呜,不玩,嗝,水了,嗝,呜呜……”
虽然是学的,但认了错罗雁心里的气就下来了点:“知道错了?真知道假知道?”
停了鞭打,祝良的小脑袋瓜也逐渐活络起来,聪明的回应:“真,嗝,真知道呜……”
“以后还敢不敢再去玩水了?”
“不,不敢了呜呜……”
罗雁心里也知道孩子都是记吃不记打的,应是这么应了,以后不犯?怎么可能。但当下是想让他过去了,点头算是满意他的认错态度,只道:“行了,别哭了,自己做错了事还有脸哭!”
祝良小声呜咽着停不下来。罗雁不敢听,怕自己被烦的忍不住又要动手,起身去把房门开了。
祝优正站在门外,门一打开就看到罗雁气红的脸,她眼里也有些湿润。
他妈就这样的,气上头了打的狠,自己心里又心疼,过后都得自己躲着掉眼泪。
祝优也不揭穿他妈,探头往屋里看。弟弟被扒的光溜溜的,小鸡仔似的蹲在地上。他还在哭着,手捂着屁股,想来屁股是主要受难处。
地上除了被扒下来的湿衣服,还有一块擦过水的毛巾。哟,他妈打人之前还没忘了给他弟擦水呢。
罗雁从屋里出来,祝优问她:“妈,你去哪呀?”
罗雁憋着劲回:“烧水,弄那一身不得洗个热水澡。你进去给你弟拎出去晒晒太阳。”
“哦。”
祝优应了,进屋里去。祝良见到他就委屈的凑过来抱住他小腿,哥哥哥哥的撒娇。
祝优一把抱起他,又拎起一把小凳子就到屋子阴影和太阳光的交界处去了。
弟弟放太阳底下,凳子放阴影里,他自己坐着。
大热天的,他才不想站太阳底下呢。
也不是他不给弟弟坐,关键是他可怜的弟弟那小屁股红的哟,给个凳子他也不敢挨着呀。
三岁的小娃子光屁股跑是很正常的,祝良也没啥羞耻心,一点不在乎自己露小鸟,晒一会儿身子暖和了,又自己跑来跑去的玩起泥巴来。
等罗雁烧好洗澡水叫人,祝优抓住那个遛·鸟的小家伙送过去。
祝良对上罗雁还是有些怕怕的,当下心里可能也有点小记仇,抿着嘴不和她说话,看上去很有些小倔强。
罗雁也一声不吭,给他洗完澡套上一套干净的衣服又让祝优将他带走。
她忙着呢,洗衣服什么的都是小事,祝良弄的水房一地的水,都得她去拖了,给邻居照成的麻烦也得去道歉。
祝优没带祝良回屋,反而拉着祝良让他看因为他犯错害妈妈多做了多少事。
丁点大的小孩这才后知后觉的真觉着自己错了。不安的扭动着小身子,无措的喊了声:“哥哥……”
祝优呼噜一下祝良的脑袋,搂着他和他说了些小时候从妈妈那里听来的道理,又教着弟弟待会诚心的和妈妈道个歉,说说自己哪错了并保证以后不再犯。
说着说着,他想起了自己小时候也是个常常惹妈妈生气的皮小子,巴掌竹篾什么的也是挨了不少。
当年他可比弟弟还倔,怎么都不认错,不过他不爱哭,也不跑,就那么抿着嘴让罗雁打他,一声不吭的还有几分‘英雄气概’。
看他那样,罗雁每次打着打着就轻了力道,眼不见心不烦的赶他走边去,过了许久两人都冷静些了才找他说道理。
他以前也是听不进去的,不是很领情,很烦妈妈说的那些大道理。
后来,大概是他九岁的时候吧,就有一次意外看到了打过他以后的妈妈躲起来哭,他才知道每次打完他妈妈的冷静是怎么冷静的。
当时他就跑进去抱着妈妈一通哭。两人那是抱头痛哭啊。也是那以后,他妈妈没再打他了,他也懂事许多,不再是个‘小倔强’了。
年方十三的祝优想起当年,心里也有几分唏嘘之感。
自从自己不挨打了,看弟弟妹妹被打,也会站在妈妈的立场觉得他们不懂事起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