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茹回到家,烧了点水烫野菜,滤掉水,再调了一碟蒜蓉酱油拌入野菜里。
李母走进厨房一眼就看到篮子里还有东西,弯腰拿起来看:“你摘了蒲公?英叶回来怎么就扔在这呀,拿来炒菜不正好,正好给?你败败火。”李茹都没来得及说什么,李母就拿出去洗干净准备炒鸡蛋了。
李茹叹了口气?,转身继续搅拌野菜汁。
吃早饭时,李军关心地问她上火好点没,喉咙还痛不痛。
她摸摸自己的喉结,仰头左右扭动感受着?那种隐隐作痛的感觉,有点过瘾。
“还是有点痛,很干,但是不咳嗽。”她又左右捏了捏,才松手去夹了块鸡蛋,把嘴里的鸡蛋吞下去,皱皱眉头,“吞东西也有点痛。我倒是宁愿真正咳几天,然后才能快点好,总好过这样不上不下的,折磨人。”她每次遇到这种情况,都觉得是因为吃了热气?的东西,但是热气?又还不足够多,不至于一下子爆发出来,她有时就想以?毒攻毒一下。
凉茶的味道太?怪,她不爱喝,最多就喝点盐水。
她太?讨厌喝药了。小时候是真的体弱多病,换季,上火,天气?太?冷,她基本都会?遭殃。一点点小病她准能发展成大病,并且一定要吃好几回中药甚至打吊针,又反反复复拖很多天才能好。
而家里其他哥哥姐姐就不一样了,他们很少病,就算病了一般也不怎么需要吃药,最多最多就吃几片西药,很快就好了。
但等她过了20岁以?后,就很少生病了。
发现这一点,是在去了城里一两年之后。有一次沈兆麟有点感冒,她想去买药给?他,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该去哪里找。
也是那时她才发现,自从来了这里以?后,她一年多都没有感冒发烧,所以?没有找过药店、医生。而在家的时候,她一年起码会?生两三?次大病。
她也不知道是随着?年纪的增长,体质突然变强了,还是因为处在陌生的环境里,自己潜意识里“不敢”生病的缘故。
这次是她回来半年后第一次身体不舒服,因为在家人身边,有父母以?及大哥大姐的照顾,她一点儿也不心慌,她的心态上已经不再那么害怕这点小病小痛的了。
今天天气?不错,她吃完饭活动了一会?儿,就坐回屋子里继续和函数做斗争。
她最近正在为自己的进步感到欣喜,赵庭运说按她现在的水平,高一的题考个?80分?没问题,到高考应该也差不多。
但等到看到新的内容,她又一个?头顶两个?大了。她暗暗决定,不管以?后读什么专业,一定要选没有数学的专业。
想到专业,她又发散思维开始想,那她到底应该读什么专业呢?
师范?
可能不是很合适。
她虽然在家长会?时,羡慕过女?儿同学的妈妈有那么多学生爱戴尊敬,还能享受那么长的寒暑假和好福利,但她本着?良心说一句,自己对于小孩子真是没有多少耐心,自己的孩子还好,对别人的孩子她就没那个?信心和把握了。还是不要勉强自己,也不要误人子弟为好。
法律?
她还蛮爱看香港电视台那些律政剧的,和坏人罪犯斗智斗勇,在法庭上唇枪舌剑,真是太?霸气?太?帅气?了!
经营管理类?她虽然没有怎么参与沈兆麟白手起家的阶段,但后来也有帮忙管理几千人上下的酒店,论经验她应该是够的,她曾经还苦恼过自己不是科班出身,花了大力气?才能与专业经理人并肩。这次要是读这个?专业,也许能事半功倍?再读个?双学位什么的,就两全?其美?了。
但她很快又想起,这个?时候好像还没有双学位这种设置。
哎!
或者,她应该学点新的东西,找找新的可能。
比如,心理学。
她一直很崇拜拿手术刀的外?科医生,还有会?把脉的老中医。但她也知道,那背后一定付出了很多汗水。她本质上不是多勤快的人,自己做医生是不敢妄想了。心理医师应该相对没那么复杂,可以?考虑下。
她设想着?自己将来在各个?不同的行业里挥斥方遒的场景,越想越乐,冷不防有人推了一下她脑门:“做什么白日梦呢,蜘蛛都要掉进你嘴里了。”
这说法把她的汗毛一下子激起来了,这里是农村,还真的有不少蜘蛛到处爬啊!
她瞪回去:“我的脑袋是你能随便推的?你能有点为人师表的样子么。”
赵庭运已经自在地找到椅子坐下了,他翻开手里的书,漫不经心地说:“要是我真跟学校里的老师一样,你都不知道被体罚多少回了。”
李茹不服气?地顶嘴:“怎么可能,我按时完成作业,不开小差不顶撞老师,进步还这么大,这么好的学生,怎么可能罚我?再说了,现在老师还能体罚学生,不怕家长投诉啊?”
“哧,没上过学的人就是天真,被体罚的可多了。”赵庭林刚好走进来,听到她的话就趁机笑她。听他说完,李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好像时代不一样,政策的确不一样。
她孩子刚上学那时候,好像老师也还是普遍会?使用体罚的手段的,她那时心疼孩子,还冲到学校找老师质问过。
到她的外?孙上学时,抗议的人多了,才慢慢改掉了校园里这种风气?。潜移默化,她还保留着?那时的习惯观念。
但是她转念一想——
“诶,奇怪,那既然大环境是这样,小泥鳅为什么会?被孤立呢?”
“什么小泥鳅小蚯蚓的?”赵庭林刚拿出作业本,好奇地探头问她。
她没回答他,独自沉思了一下,然后想到,应该是小泥鳅的武力值超出了一般的老师,所以?才让其他老师和家长们的反暴力意识提前?萌发了,才在她真正惹大祸之前?劝退了她。
如果再多几个?小泥鳅这样的案例,并且多点人带头宣传引导,没准这种陋习还真能早几十年被废除也不一定。
关于该不该对学生进行体罚,其实后来一直都有争议。赞成的人一般是觉得,有些孩子就是太?熊,不打不会?听话。
可是难道体罚就是唯一的方法、最好的方法吗?
从一个?妈妈的角度,她是反对的。她觉得,这只是最偷懒的方法。就像家长本身,面对孩子不听话,有人只会?打和骂,有人却会?耐心去引导和教化。
她记得以?前?看过一些新闻,有些没有底线的老师公?然扇学生巴掌,或者当众羞辱学生;还有一次,在某老师过度体罚被媒体曝光后,人人同情学生斥责老师,但后来剧情来了个?峰回路转,打人的老师当时刚好怀着?孕,被打的学生出于报复,把她推倒摔了一跤。这下大家就不知道该站在谁那边了。
这可能只是个?别极端例子,但也是否说明有种可能:当你使用暴力教育孩子时,也许正是给?孩子内心种下了一颗“暴力至上”的种子。
诚然,一个?老师要管那么多学生,的确是不如家长和孩子一对一那样,有足够的精力。
但除了打人和辱骂这些简单粗暴的办法以?外?,还是有其他办法可以?用的。
禁止体罚并不等于禁止处罚,可以?适当罚站,罚抄书,也许还有更好的方法等待人们探索出来。
她不喜欢有人都没努力过,就摆出一副“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这样做”的样子。
她沉浸在自己的回忆和思考中,连旁边的人叫了她几声都没应。
赵庭林摇摇头,对他哥说:“完了,她又魂游天外?了,要是在学校里手心肯定都要被敲红。”
“采用暴力是不对的。”李茹突然回神,合上书往桌上一拍,甚是激动地说:“我想好要读什么专业了,就学法律,我做不了老师,但我可以?努力去推动教育法改革啊!这样就既能学到喜欢的法律,又能帮到没得到正确教育方式的孩子。”
赵庭林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偏了偏头:“哥,她不会?是中邪了吧,神神化化的。”
看着?李茹在那独自兴奋,赵庭运也皱起眉头。
“我只听过宪法,没听过有教育法这回事。”
李茹的笑容瞬间冻结在脸上,愣愣地转向赵庭运:“没有教育法?会?不会?,是包含在宪法里了?”
“没有。”他有看过一些相关的书,对时事还算是了解的。
李茹刚刚振奋起来的心一下子掉到谷底,她不死?心,又试探着?问了一句:“那……刑法呢,有了么?”
赵庭运摇头:“没有,你从哪冒出来这些法律名词?”
这,就有点麻烦了。
李茹打着?呵呵:“我以?为国外?有了,我们也肯定有啊。太?想当然了,别管我别管我,看书吧看书吧。”
李茹掩饰地低下头,假装认真看起书来,但赵庭运显然不是那么好骗的人,还是默默看了她很久。
李茹一边翻着?课本温习,一边为自己第一个?冒出来的志愿默哀。也怪她以?前?没真正花心思去了解法律,原来这时候根本连刑法都还不存在,那现在的法学生都在学什么,一部宪法读四年么?
*
另一边,沈兆麟在县城里已经忙活了好一会?儿了,刚从闹市边一个?小楼出来,又马不停蹄往县城边缘赶。他租了一间很小的平房,装修很简陋,专门用来堆放一些带不回去的大件物?品。
东西虽然多,却摆放得很有条理,他踩着?点回到平房,因为有几个?学生想买教材,约好了这个?时间来取。
一个?开朗的少年说:“沈哥,你心算又快又准,头脑又灵活,这么快就囤了书,你自己应该也有在复习备考吧?”
沈兆麟笑一笑,摆手:“没有,比起读书,我还是更适合做点小买卖,赚点小钱养家吧。”
钱货两讫,学生们寒暄了几句,就回去了。现在教材到处都买不到,书店都断货了。
他们还有帮各自的熟人带,一共订购了二十套,沈兆麟没车没办法送货上门,正好他们家离这里也近,所以?就亲自上门来搬。
沈兆麟很快地清点了一下剩下的库存。他手里的旧教材都出手得七七八八了,这些都是他一个?月前?为了以?防万一,亲自去县城里的新华书店背回来的新书。那时书店里也没有多少存书了,他去找业务员开单时,听说半个?月前?才刚被人订走了所有库存。就这几十套还是好不容易才新进回来的。
后头再来的人,就得又等半个?月了。所以?说,他也就赢了点时间差而已。
他也没把价钱抬得太?高,觉得学生毕竟都不容易,碰上几位老三?届的知青学生,他还白送了几套。
他在和一个?知青聊天时,得知那知青所在的村里居然也有人囤了一批书在卖,因为价格比较贵,那知青买不起,才来镇上碰碰运气?看有没有二手书。
他知道后马上联想了一下,这个?人,会?不会?就是那个?比他更早开始囤书的人?
按理说,他去拿货时,高考消息是还没敲定的,再往前?半个?月,就更不确定了。就算有人凭着?走漏的风声猜到些苗头,最多也就自己提前?复习一下,至多给?亲朋好友留意留意。
一次性进那么多货,如此?果断,可见是有很大的把握了。
莫非,那个?背后的书商,也跟他一样是从后世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