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颜递交完材料准备离开,王利民突然叫住她:“你,你过来一下。”
康颜转头,王利民换了副笑脸:“你见着许总了?”
康颜点头:“是,”也不知王利民这脑沟回怎么长的,七绕八绕非要往下三路绕,康颜眼?睛一转,“我亲自把文件交到许总手上?了。”
王利民架起双手搁桌面?,饶有兴致地探脖子:“那许总…怎么说?”
康颜笑着,突然就不笑了,模仿许永绍生气?时阴沉沉的脸:“他说,王经理腿脚如果不灵便,就不必来上?班了,回家安心养身子。”
她蓦然又一副笑吟吟的脸:“人老?了,心智倒挺嫩,建议这颗揣度的心多放在工作上?,下次见他就不会腿打哆嗦了。”
王利民看得心头发憷。
康颜这丫头学许总学的是真像,唯妙唯俏,没个几?十上?百天?的相处很难这样熟悉,王利民看她那神情就跟许永绍亲临似的,忍不住就正襟危坐了。
康颜恢复惯有的温和姿态:“您忙,我先走了。”
说完,她恭敬客气?地推门离开,留王利民在座位战战兢兢地反思,手指也不闲着,拈角数了数文件,数完了脑门直冒汗。
许总这…故意留一张文件,是想让他亲自上?去挨训吗?
*
康颜对职场潜规则无语至极。
好?在她是许永绍老?婆,万一她不是,上?司眼?里成了讨好?老?板的筹码,当货物一样推来推去,那他们跟柯慎之?流有什么区别??
康颜边腹诽边端茶杯去倒水,正碰上?秦捷接水,秦捷接完直起腰,发现康颜在身后等着,赶紧挪位置:“送完了?”
康颜点头,秦捷捂紧杯盖准备走,她叫住他:“秦捷,你每天?晚上?还是回学校对吧?”
秦捷面?对她:“对啊。”
康颜接满水,甩甩沾水渍的杯盖:“你明天?上?午来吗?你们小班明天?好?像有课?”
“不来,已经跟筱筱姐说过了。”
康颜咂了口茶,有点烫:“是这样的,艾哲美明天?要回宿舍,说跟我带了什么东西,我暂时走不开,你能帮我拿一下吗?”
她微笑:“估计是蝴蝶酥梨膏糖一类的,上?次她给我带时我随口说挺好?吃的,所以这次又给我带了。”
秦捷摸手机:“行,那你告诉我艾哲美q.q是哪个,我加一下。”
康颜凑近手机屏,指班级群成员:“往下滑…往下滑…这个路飞头像就是她了,你加她和她说是我说的,她会通过的。”
两人端杯子站饮水机边有说有笑,王利民在玻璃墙外差点噎气?。他浑身僵硬,机械似的掰着脖子去看许永绍。
许永绍周身气?场冷得能把他老?胳膊老?腿冻伤,王利民也不知道为何,硬头皮提醒一句:“许、许总?”
许永绍单手缓缓插.入兜:“他是谁?”
王利民如实回答:“新来的实习生…”
“嗯。”许永绍平静地吭一声,将文件纸递给王利民,半个字没说就往电梯间?折回,没走几?步,又转头指他,“你,来我办公室一下。”
*
王利民以为要挨批评,耷拉脑袋面?对许永绍,许永绍姿态舒展地仰靠老?板椅,胳膊肘搭着扶手架起手指十字:“谈谈刚才那个实习生。”
回答之?前,王利民细细琢磨了一番。
许总为什么会问起他?肯定是刚才见着两人上?班期间?聊天?摸鱼了,许总不是公私搅和的人,就算对女孩有意思也不至于到吃醋的程度。
最大?的可能,就是觉得员工散漫,需要敲打敲打。
王利民给自己喂了颗定心丸:“那个实习生,是上?周来的,孔经理说是林秘书家的亲戚。”
“林昊杰?”
许永绍随意瞥了眼?在玻璃墙外忙碌的人群,又转回目光:“然后呢?”
“嗯…”
千头万绪绕成一团毛线,王利民不知道该抽哪根线头答起,许永绍提供了回答方?向:“他和那个女实习生,经常这样吗?”
王利民赶紧说:“不不不,不是经常这样的,大?家都对工作挺上?心,工作期间?很少聊天?。”
“那工作之?外呢?比如,午休?”
这还真是王利民的知识盲区,他哪里管过员工午休如何,只?能揪着回忆的片段答到:“午休…午休还好?吧?他俩似乎是一个学校的同学,关系不错,经常看他们一块儿去食堂吃饭,都是新人,交流交流经验再正常不过了。”
许永绍陡然上?身前倾,抵住桌沿,老?板椅咯吱叫唤几?声,王利民有种他随时要冲来敲他一榔头的感觉,慌忙退了半步。
许永绍依旧语气?平淡:“关系好?,是好?事。”
他垂眼?沉默数十秒,蓦然掀眼?皮:“那个男实习生,平时工作表现如何?”
夕阳笼罩,穿透指甲盖厚的玻璃幕墙,火一般的颜色灼烧王利民的半张脸,他鼻尖冒了层细汗:“挺好?的啊。”
一个两个都是关系户进门,如果还表现不好?,他王利民哪儿还有脸面?说话?今天?也不知是不是犯太岁了,要是接连招惹许永绍,说不准马上?让他告老?还乡。
许永绍拈起钢笔尾巴:“怎么个好?法?”
王利民往死里夸:“好?啊,特别?好?,这小伙子工作积极,态度认真不说,尤其是人品好?。”
“…人品怎么好??”
王利民眼?睛转得滴溜溜:“勤快热心就不说了,关键是为人善良,您知道保洁那个刘姐吧?平时做清洁大?家都顾着忙碌,就他一个人起身帮她挪凳子挪花盆。”
许永绍捏鼻梁:“还有吗?”
“有啊,饮水机的水没了都是他换的,花盆他也定时修剪…哦对了,我办公室里那个板凳不是经常有噪音吗?他拿起子左一拧右一掰就修好?了。”
“还有个员工的妈妈从乡下送来一麻袋核桃,他替人扛上?电梯还买了瓶饮料,说是想起自己妈妈,将心比心。”
许永绍抿薄嘴唇,面?部?肌肉微有搏动:“这些都是你亲眼?见的?”
王利民不好?意思地笑了:“听说的,大?家都说他人品好?,几?个女同事都觉得他特别?适合居家当老?公,说男人嘛钱不钱都是次要,重要的是人品,那是一辈子的财富…”
“够了!”
许永绍抬手打断,夕阳仿佛将脸皮撕出裂口,血淋淋地淌红半边身子:“不用再说了。”
王利民咬住下唇听话噤声,许永绍浮躁挥手:“出去。”
王利民连连点头,轻手轻脚地推门逃离。
许永绍愣坐许久,看了眼?自己橘红色的皮肤,钢笔在手中攥得发抖。
他抬手,将钢笔朝笔筒投掷。
全?金属笔身沉甸甸的,撞入笔筒时左右搅弄,底座微微抬离桌面?,“啪”一声,轰然倒塌,五颜六色的笔稀里哗啦落了满地。
许永绍眉头下压。
他记性向来好?,怎么可能不记得秦捷?
那天?他回头,隔着断线珠子般垂落的雨幕,望见那两道似有若无的视线,伴随着热切和失落,觊觎他的女人。
许永绍心中惴惴不安。
高明他不怕,因为康颜不会吃回头草,李阳舒他不怕,因为论样貌财力地位他甩他一大?截。
可秦捷不一样。
许永绍看见他,就像看见自己的完全?对立面?,白纸般一无所有却也白纸般坦率真诚,温热如太阳的存在。
许永绍曾以为康颜和他是一类人,那种不认输的劲儿引起他的征服欲,如今他才明白,征服他的不是韧劲,而是淤泥中开花的纯洁,像南北磁极,差得越多引力越强。
可康颜不是磁铁,不爱对立磁极。
她和秦捷才是一类人。
*
六点半下班时,天?色已昏。
康颜佝腰上?车,许永绍坐得四平八稳,还冲她笑了笑,康颜直觉这笑容不对劲,也没多说话,略一勾嘴唇回应他。
回到家,尚来不及换鞋,泡泡就张开双臂扑来:“妈妈!”他抱她的腿仰头,傻呵呵地笑,又抓裤管往外扯,指后院的方?向大?叫,“车车…车车…”
康颜弓腰:“等妈妈放好?东西陪你玩车车好?不好??”
泡泡双手做方?向盘的样子,围着康颜趔趔趄趄地转圈,嘴唇翘得老?高:“呜~呜~”
康颜摸他的小脑袋:“不是呜呜,呜呜是火车,汽车是嘀嘀。”
泡泡不听,眨巴着大?眼?睛:“呜~呜~”他边说边往后院走,“呜…呜…妈妈、呜呜…爸爸…”
康颜换好?拖鞋上?二楼放文件,甫一转身,许永绍面?对她,后背贴门怼紧。
康颜望了眼?关合的门缝:“你干什么?泡泡还在楼下等我。”
她要去拽门,许永绍抓住她的腕子搂腰吻来,康颜偏头推拒,许永绍略施力气?轻咬脖颈,粗砺指腹往衣领深处滑,康颜被勒得喘不过气?:“你不要发神经!”
许永绍掰正她的脸试图深吻,康颜拼命摆头:“许永绍你别?弄我…”
下颌猝然被人狠力捏夹,康颜几?乎是被拧着脖子扭去对视,许永绍的脸微往后挪,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为什么抗拒我?”
康颜咽唾沫。
捏下颌的手往脑后滑,掐住她的后脖子狠狠抵近,康颜被唇舌搅弄得失去呼吸,一阵黑懵耳鸣。
模糊中,她听见孩子的哭声,猛力推走许永绍拽开门把。姚姐抱着泡泡,手足无措地站门外:“太太,泡泡非要找你。”
泡泡仰头蹬腿,哭得撕心裂肺,看见康颜小手直抓空气?:“妈妈…妈妈…”
康颜心疼,急忙迎上?去接住儿子,泡泡搂紧脖子不肯撒手,埋她肩头蹭眼?泪,康颜拍背安抚:“妈妈带你下楼玩车车。”
她抱孩子径自下楼,姚姐朝许永绍草草点头,就要跟随康颜一块儿,许永绍却叫住她:“姚姐。”
姚姐“哎”一声回头,许永绍手搭门把:“以后我和小颜单独在楼上?,不许再把孩子抱上?来。”
他蓦然收拢五指:“听见没?”
许永绍神色不善,眉心似有若无的褶子昭示情绪,姚姐想多一句嘴都不敢,只?得点头:“知道了。”
姚姐下楼后,许永绍扫视空无一人的楼梯口,冷笑一声,重重关闭房门。
作者有话要说:康颜蓄力60%
许永绍蓄力50%
(秦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