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哈哈哈哈哈

康颜晚上回?家便给各种联系人打电话,因为事情涉及高明,她不想给彼此闹不愉快,所以没有?直接询问许永绍。

好在她致电的人还算热心,听说是樊达老总的太太,立马应下,很?快便通过关系网找到相关人员,随时可以来看守所见面。

康颜转头通知高明,高明一直在等结果,拨过去没多久便接通,决定下午放风时段去看守所送些御寒衣物。

因为辗转好几道托的关系,康颜带礼物与高明一同前往看?守所,打算走个形式感谢一番,午休完便叫阿旺开车去接高明。

康颜从未去过高明家,给老贺报了地址后,车开离三环到达周边县城。

县里没什么高楼大厦,大多都是些依山而建的独栋平房,街道还算干净,偶尔能看见三两个揣袖子的农民工蹲马路牙子聊天。

车穿过农贸市场门口,两边道上停的小电动极多,车速比走路还慢,刚脱离人群,便望见高明侯在路边招手。

康颜开窗,高明左手提烟酒右手提外套,鹅黄色款式一看?就知是高子滢的旧衣服。

康颜脑袋探出窗外:“你买了什么?烟酒是不能带进?看?守所的。”

高明拎高红色塑料袋:“不?是给我姐,是给所长的,你不?是说这次是托副所长的关系进?来的吗?我亲自去给人家道个谢,希望他能稍微让我姐好过点。”

康颜垂眼,看?见「白云边」外提袋,和红色塑料袋透出的娇子香烟,沉默了片刻。

她将自己买的茅台和黄金叶推至脚边,拿针织裙裙摆掩住标识:“你放后备箱吧,嗯…我跟所长说是我自己的亲戚,你就不用去了,我去就行,毕竟放风就半个小时,免得耽误时间。”

高明咧嘴笑:“那太不?好意思了,真的谢谢你了。”

康颜摇头:“没事。”

高明去车尾放烟酒,康颜低头攥衣摆。

她知道高明家不?算富裕,高子滢因为丑闻得给片方和品牌方赔钱,据说是天价,连房子都低价转卖了,那些烟酒只能是高明挤钱买的。

这样价位的东西,和她随手买的一比,完全登不上台面。她知高明是个虚荣心自尊心极强的人,如果看?出差距,会让他觉得浪费了钱,更会让他有?比亲人入狱更浓的悲哀感。

将心比心,她曾有过这样的感受,人可以乐观地贫穷着,可一旦与周围形成对比,只会抬不起头。

高明拉开车门,略显局促地上车。

他跟随高子滢见过一些市面,长过一些威风,可底气都是钱给的,一旦没了钱,面对豪车只能让他矮人半截。

他问康颜:“你的车…好像是卡宴?”

康颜尴尬一笑:“嗯。嗯…这是许永绍的车,不?算我的。”

高明也笑,笑容真实没有破绽:“这车的线条真好看。”

*

武警核查身份后,黑车开进?看?守所大院,阿旺停车等候,康颜随高明下车。

与工作人员沟通一番后,他拿指纹卡刷开大铁门,康颜让高明先行进?去,自己回?车里提烟酒去副所长办公室道谢。

说道谢倒不?如说做客,康颜一进?去,就被端椅子奉茶,客客气气地说了些废话,她浑身不自在,没几句便借口离开。

她准备回?车里等人,阿旺问她:“太太,后备箱的东西您还没拿去送人呢。”

康颜想了想,拎烟酒送去狱警办公室,略微交代几句,稍稍延长了会面时间。

众人正虚情假意寒暄着,康颜忽然接到高明的电话,她看了看?时间,二?十分?钟不?到,应该不至于这么早就出来。

康颜疑惑地接通:“喂?”

“康颜?你能来一下接见室吗?”

“我?”康颜下意识皱眉,起身折回?走廊,“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姐听说是你帮的忙,想见见你。”

康颜朝迎面走来的狱警礼貌微笑,压低声音:“为什么要见我?你们说话时间不多,就别浪费在无关人员叙旧上了。”

“是我姐强烈要求的,你就过来一下吧,我姐说你不?来就让我滚。”

康颜无奈应下,随狱警的引导进狱舍走廊,灰色金属门蜂巢似的一扇接一扇,窗户都以铁栏杆封闭,因为天气阴沉,走廊无光,看?得康颜心头发憷。

狱警领她来到接见室前,高明刚好出门,朝康颜点点头,康颜深吸口气,走了进?去。

接见室被铁栏杆分?成两半,一半摆放木桌,作为私人律师坐席。另一半透过铁栏杆,本就黯淡的光将栏杆阴影条条道道往里透射,高子滢佝偻着背颓丧枯坐。

康颜落座,铁栏杆锈迹斑斑,根根插.入隔墙,白色隔墙许久未有人扫洗,落满陈年旧渍,仿佛打个喷嚏就能带起满室尘灰。

高子滢抬头。

她身穿蓝色看守所背心,长发被剃成板寸,黑眼圈浓浓下坠,嘴角脓疮血痂泛滥。

光线不足更凸出五官阴影,康颜看?她像看骷髅,忍不?住抿唇。

高子滢轻笑:“怎么?我很?恐怖?”

她的笑容诡异,是种努力克制疯狂的笑,轻挑的嘴角随时会因理智瓦解而裂开。

康颜听高明说,高子滢吸.毒后精神有?些失常,她不敢招惹,摇头说:“没有,我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觉得有?些不?舒服。”

高子滢还是笑:“也?是,养尊处优的富太太,怎么适应得了这种环境。”

康颜听她阴阳怪气,想找借口走人,高子滢再度开口:“你离我弟弟远点。”

康颜乍一听有些生?气,还是礼貌端着笑容:“是你弟弟主动求我帮他忙,要远也?是让你弟弟离我远点。”

“我知道。”高子滢注视她,“你离我弟弟远点,我不?想他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

康颜气笑了:“你到底什么意思?”

高子滢倾身凑近:“你们这样的人,都不是好人,这个圈子都烂,烂人,都是些不?要脸的烂人。”

她说话颠三倒四,指甲神经质抠着隔墙,康颜来了脾气:“我不?是好人,我是脑子有?病才托关系让你弟给你送衣服,你随随便便一句话就给我扣帽子,你不?觉得你说话太脏了吗?”

“脏?”高子滢冷笑,“我是挺脏的,但是跟你这种欲拒还迎装白莲花的比,我脏得坦坦荡荡。”

任康颜脾气再好,听了这种话也?咽不下去:“你说话放干净点。”

“怎么?你生?气了?我戳到痛脚了是不是?”

高子滢耸肩止不?住笑:“你这样的人,连自己妈妈的死都可以忽略,跟着许永绍这种人,利用他报复柯家,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好东西?”

康颜陡然起身:“高子滢,我不?知道你听说了些什么,你最好把话说清楚。”

高子滢抬头看?她:“还要我说得多清楚?嗯?”她双手握铁栏杆,头抵缝隙,“难道不?是的吗?连许永绍你都可以接受,如果是我妈被这样对待,我才不?会像你这样,高高兴兴地和他结婚生?子。”

她神态癫狂,指甲抠得铁屑扑簌簌掉落,康颜胳膊撑桌,慢慢握拳:“什么…什么叫被这样对待?我妈怎么了?”

她呼吸急促,嘴唇喘得干涸:“他的确帮我惩罚了柯慎,他帮了我和我妈,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高子滢眯眼研判她,从她颤抖的眼珠读出了一丝不?安,猝然哼笑一声:“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吗?”

“…他做了什么?”

高子滢呵呵直笑,康颜猛然拍桌:“高子滢!”

高子滢笑够了,脸贴栏杆:“他早就知道是柯慎撞死了你妈妈,就是他,帮柯慎揩了屁股,因为他要滨南路的地皮。”

她蹭落满桌铁锈:“他拿这个,和柯国平做了交易,赚了一大笔钱。”

康颜口干舌燥,舔舔唇,自言自语般:“我不?信…如果是为了钱,为什么还要损失一大笔钱来帮我出这口气?”

“因为,你是他老婆啊。”高子滢双手撑头,笑得天真无邪,“也?许对他来说,你还是有点份量的。”

“柯慎进监狱之前告诉我,你来找过他,问了那天的事。今天之前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他撞死了你妈,现在我才知道,你是那天才知道的,对吗?”

高子滢维持着笑盈盈的脸:“你好好想想,如果不?是你知道了这件事,许永绍会管你吗?”

“如果你不?知道,你妈就永远死的不?明不白,许永绍几时管过人命?他不?管的,不?会管的。”

康颜摇头:“…不对…不是这样的…”

高子滢叹口气:“你真的了解他吗?”

“他许永绍昨天还当?熊老的狗,今天就和童老微笑吃饭,明天还敢和关老打高尔夫球。”

“他这种两面三刀见风使舵的恶魔,利用完了说踹就踹,你看?看?柯家人的下场,童老的下场,再看?看?那些阻拦他往上爬的人,有?几个得了好报?”

“你妈因为他死的憋屈,你还被人当?工具,在会所赔给他清白,最后却嫁给他生?孩子,真是又蠢又天真。”

康颜胸.口豁风,指关节打寒颤:“会所…什么会所?会所什么事?”

高子滢挑眉:“你还不?知道?”

康颜嘴唇嗫嚅,想问,却不敢问出口。

高子滢愣神片刻,陡然尖声大笑:“你不?知道?你居然不知道?哈哈哈哈你不?知道?!”

她指康颜,手铐咣啷作响:“你真是他娇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竟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我同情你,哈哈哈哈!你真可怜,你真可怜…”

女人的笑声刺破理智,康颜猛然伸手探入栏杆,狠狠拽衣领:“到底是什么事?!”

高子滢无力仰面,笑容疲倦,像只破布娃娃被她拽近:“明明和我说,你是来偿我的人情的,你以为我对你好是吗?”

她摇头:“不?是的,那天在会所,我是受了许永绍的意思牵制柯慎,当?时我不?明白,现在我终于明白了。”

她主动抻脖子凑近,隔着栏杆贴康颜的脸:“原来,他早就看?上.你了。”

“那天,柯慎和我发现他对你有?意思,就以介绍有?钱男人为由头,让领班的给你下.药,然后,许永绍就高高兴兴地把你给睡了。”

“你呢?把?我当?好人,把?许永绍当?丈夫,把?下药的当?朋友…”

“康颜,你怎么这么蠢啊?”

怎么这么蠢啊…

这么蠢啊…

康颜被抽干力气,像泄光氢气的橡胶球,软软跌回?凳子,险些随晃动的凳脚摔进?尘埃里。

高子滢拿手铐敲击栏杆:“起来啊,起来继续问我呀,你不?是不信吗?再来问我呀,我可以更详细点和你说,把?柯慎和我说过的点点滴滴都告诉你…”

她疯狂敲打,栏杆哐当?震响:“快来问我呀,哈哈哈哈快来问我呀!”

两边铁门同时推开,狱警喊康颜离开,康颜无动于衷,连点反应都没有?,狱警只好扶她的胳膊拽起。

高子滢被狱警拦腰往后扯:“康颜!我还有?好多好多好多想和你说,你别走啊,别走啊…”

扶康颜的狱警小声吐槽:“真是个疯女人,吸个毒把?脑子都吸坏了。”

康颜像被屏蔽五感,目光空洞地随狱警出门,临走前回?头。

高子滢又哭又笑,疯疯癫癫地被拖出接见室,大门哐当?关闭,只留满地栏杆影,一根一根,锯齿般啃凿阳光。

作者有话要说:→_→转折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

康颜和许永绍的矛盾,不是性别矛盾不是情感矛盾,归根结底是阶级矛盾。

早几年我应该不会写这种思考,当然,好像还是被我写成了普通的爱恨情仇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