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时辰后,公告栏处贴上了新的贴文。
围观的百姓们震惊不已,其中不少老学究更是看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的,气的半死愣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那些进入了军营的女兵们的案情,被一件一件的陈述了下来,包括女子们受过的虐待,屈辱,欺压以及夫家或娘家丧心病狂的行径,包括今日转移户籍时,夫家与娘家对连家军的张狂,对知府的抨击等,条条框框都跟律法完美的对上。
尤其是李明的悬赏令,竟是加倍了。
贴文最高明之处在于最后一句,与以往的总结不同,每一个女子过往陈述的贴文下边,各自用了一句反问句。
首当其冲的李阿莲,何田田的过往,看得人心惊肉跳又难以置信,这年头连入赘都不再是给闺女幸福安稳日子保证的时候,又该何去何从呢?
即使给闺女准备了丰厚的嫁妆,遇上了那吃人的婆家,连和离都不允许,需要官府出面才能和离的时候,大昭的和离律法,成了摆设了吗?
有嫁妆傍身都无法成为真正的傍身,反而被人踩在脑袋上欺负的时候,怎样才能给闺女最强的依仗呢?
家中只有独女,没有儿子的百姓们,忧虑的眉头都能夹死苍蝇了,人们对李明的愤恨,对陈家的恼怒,上升到了极致。
“李明这个孬种!要我看见!先把他打个半死!再送进衙门里!”
“陈家一家都是吸血鬼吧!真是不要脸!”
“我真是不明白!女子怎么就不能做一名士兵了!人家都走投无路了!难不成,你还有更好的法子!还是逼着人家去死吗!”
百姓们的愤怒被掀到了最高处,尤其是那日在公堂看了李阿莲跟何田田惨状的百姓们,更是加入了喷骂的队伍,陈述着自己亲眼目睹的那些令人发毛的伤口。
一顿骂战过后,百姓们继续往下看了下去,贴子很长,贴满了整个公告栏,洋洋洒洒,笔迹清晰。
“生而为人,为何独独对女子,连一条生路都不肯给?”
这句反问是针对唐娇娇案件说的,唐娇娇今年十七,被家里的爹娘卖了三次了,十岁的时候卖进青楼里,换来的银子用来填唐父在外欠下的赌债。
十三岁时那个青楼出了命案,里头所有的雏妓跟艺伎们全都被衙门遣散了,唐娇娇三年的时间里遭受的凌辱数不胜数,但还是攒下了一些银子,被遣散后,她带着这些银子想要独自过自己的日子,却不想,被家中父母给绑了回去,抢走了银子,再次填了唐父的赌债。
唐娇娇没想到自己原本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日子,竟然再次被打回了原形,更惨的是,不过半年光景,她被唐父卖给了一个快死的病秧子冲喜,换来的银钱再次填了赌债。
那病秧子只剩一口气吊着了,唐娇娇是跟一只公鸡拜的堂,刚拜完堂,那病秧子就死了,婆家觉得她不仅没能冲喜成功,还克死了唯一的独苗,对她拳打脚踢,唐娇娇不堪其辱,上吊寻死,却没成想误打误撞的,没死成,反倒是被婆家以为死了,丢去了乱葬岗。
她在乱葬岗醒来后,浑身是伤无处可去,她跟乞丐们挤在一起,却又被唐父碰上,再次抓回去,调养了半年,在她十四岁生辰时,卖给了一个六十岁的老头做小妾。
那老头是个有诡异嗜好的,对唐娇娇又打又骂还虐待,唐娇娇身上全是伤,心如死灰的唐娇娇连寻死都没能成功,因为那老头除了打她骂她虐待她,其他时候都绑起来吊在树上。这样的日子持续了足足三年!
若非连家军的闯入,唐娇娇被打死,也只是时日问题。
虽然大家都知道大概的案件情况,但终归没有那么仔细,可现在,唐娇娇的过往,不少家里有闺女的百姓,看的眼眶都红了。
为人父母,竟是如此残忍不堪。
“唐娇娇如今被连家军收编为一名女兵,从地狱里被拉了一把,有了活下去的希望,为何总有人,连活下去的机会都不肯给她?难道,就因为她是一个女子吗?”
“身为女子,就该在地狱里直到死去吗?”
几个妙龄少女一边抹泪,一边忍不住叱问出口来,她们心里对唐娇娇的同情,对唐父唐母丧心病狂的行径感到愤懑跟不齿。
一边的老学究们脸色愈发难堪了,白日里,就数他们抨击的最厉害,可是现在,他们面对那一句句的反问,竟是觉得脸上莫名其妙的,好像被人打了许多耳光一般,火辣辣的,简直抬不起头来。
他们也不是刻薄的人,没有狠毒心肠,也不是不给女子活路,他们只是觉得女子进入兵营实在是太荒唐了。
可是眼下,这些女子们的情况,如此特殊,若是军营不收纳她们,她们的下场,可想而知。
围观的群众里还有不少读书人,他们目光灼灼,只觉得胸口翻滚着什么,但是又说不出来,只能干瞪眼。
随着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讨论的风向,也开始逐渐的一边倒了。
白日里还分为了各种党派,如今竟是只剩下了两个党派,一个是支持女子当兵,自强不息,一个是抨击女子不遵守千古以来的规则,抛头露面,违背女子美德。
这一夜的榴城,争论并不比白日少,反而愈发猛烈,女子们的悲惨往事,彻底的把这场变革推向了高处。
注定不会是个安眠的夜晚,为人父母的忧虑不已,为人女儿的迷茫未来,坚守旧制的人们殚精竭虑,试图明日扳回一局。
在旁人看来只是一场一场的悲剧故事,却是血淋淋发生在身边的惨剧,冷漠的人始终冷漠,看戏的人事不关己,只有连家军们,默默的选择了撑起这条艰难的小路,让女子们勇敢的迈开步伐。
前方或许并不平坦,可是只要女子们敢踏出第一步,就会发现,前路一片光明,纵然荆棘丛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