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安排好克化的粥跟汤水进来给四皇子进食,又去喊了随时待命的大夫前来看诊。
四皇子安静的坐在床上,一双凤眸里仿佛淬了深不见底的黑,再不见半分光亮与感情,只有令人难以对视的,仿佛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的阴冷。
而京城内,周家依然没有周昊予的半点消息,也没查出究竟是谁,杀了周羽婷,周夫人在这样的痛苦跟折磨中,白了头,周尚书也因此变得消沉,不服从前的玲珑八面。
因着他弄丢了令牌,帝王更是大怒之下,削了他的尚书位置,如今罢职在府邸,等待帝王消减怒气后,再另做调配,但到底,是回不到从前了。
相比周家的愁云惨淡,一蹶不振,金家反倒是这场风波里最没有波及的,帝王更是十分欣赏金家不牵扯其中的睿智。
而京城的百姓们,也已经足足呐喊册立五皇子为帝王好几日了,这样的动静,无疑是在打太子的脸以及二皇子的自信。
民心所向,才是最有资格成为帝王的。
你可以杀光所有不支持自己的臣子,你却杀不光自己的子民。
而帝王也在这样的动荡中,属意了五皇子继位,但诏书他却迟迟无法落笔。
这几日全靠丹药支撑着,他总想再想一想,好确认到底是立谁才好。
对于四皇子的内疚,是帝王迟疑的原因。
可是现在,帝王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他和往常一样,屏退了所有的太监跟宫娥们,悄悄的写下了继位诏书,放在了枕头底下。
他终归是老了,支撑不过这两日了。
莫名的,帝王突然自嘲了起来,到了这个地步,才发现身边并没有可以信任的人,平福走了,连问荆走了,身边哭泣的妃嫔眼里根本没有情意,端庄的皇后眼里只有逼着他册立太子的私心跟急切,没有人,在意他这个老态龙钟,已经快死的帝王。
想起淑妃,帝王的心难受了起来,也不知道老四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南疆那样的地方,他要怎么办才好......
还有老五,因着民心所向,为了防止皇后狗急跳墙,他甚至都无法见他一面,以免在诏书下来之前,就害死这个唯一关心自己死活的儿子。
也是唯一一个,取得了民心的儿子。
帝王从未有过这样后悔的时候,后悔对连问荆不信任,后悔同意了平福离开,导致现在身边,一个可以信任的人都没有,一个可以跟抗衡皇后的人都没有。
他更后悔的,是自己对于嫡长的坚持,白白的害死了淑妃,连累了老四,以至于闹成现在这般田地。
诚然,后悔是没有用的。
西北的赈灾情况,至今没有传回京城里,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远在江南的连问荆更是没有消息前来,这些都让帝王心力交瘁,无暇顾及。
西北本就是三皇子的封地,且他先前也的确有赈灾的经验,但帝王没想到,这一次,他还是去了,明知道京城陷入了混乱,他竟是半点想法都没有,挣扎也不挣扎的,就去了。
想起三皇子,帝王的心乱了。
这次的*可不比先前的一座城池的*,是十八个城池的*,三皇子前去几乎等同于一脚踩进了地狱的大门。
他一直不愿意见到这个令他感到耻辱的儿子,而如今,他却又最想见到这个儿子。
因为只有这个儿子,在子民的需要时候,在这片河山遇到困难的时候,义无反顾的扑过去。
当初*没有人肯去,只有他肯。
如今西北情况如此糟糕,太子明知道三皇子根本不会争夺那个位置,却还是送三皇子去死,这也是令帝王最为心寒的,哪怕自己再不待见这个儿子,也断没有生过,让他去死的心思。
到底,也流着他一般的血肉。
太子的狠心,远远超过了帝王的想象。
但更令帝王难受的,莫过于三皇子竟然,心甘情愿的去了。
只要他不肯去,太子根本没有权力逼着他去的。
可是,他还是去了。明知道这一去,大概率就是去送死,他却还是去了。
帝王闭了闭眼,想起自己昔日为皇子时的艰难,莫名的,心里突然浮起了一抹诡异的念想,等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写好了新的诏书。
放在枕头下的招数是册立五皇子为新君的诏书,现在这个诏书写的是,如果三皇子能平定西北的*,那立五皇子为新君的诏书则作废,立三皇子为新君,令连问荆亲自辅佐十年。
帝王紧紧地握着手里的新诏书,只觉得自己怕不是疯了。
老三的出身,就足够被人诟病至死,但他竟然,在最后这一刻,竟是想要让这个从小就不受他待见的儿子,一个成为明君的机会。
他愿意为子民赴汤蹈火,已经可以抵消他为人诟病的出身了。
只有真正把子民的生死放在第一位的人,才最有资格成为国君。
虽然他无视了老三二十年。
但有连问荆的辅佐,老三就不算完全没有人撑腰。
这也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安排。
帝王收起诏书,藏在了床幔上。
做完这一切后,帝王终于释怀的坐在了床边,他太累了,这一生,真的太累了。
外头似是突然刮起了大风,吹动窗户,发出了一声一声的响声,屋内的灯火仿佛也受到了影响一般,微微闪烁。
帝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若是能,重来一次,他不会再独独疼爱太子一人,他会多看看老三,也会多信任连问荆一些。
到了这样的地步,连问荆都毫无动静,帝王已经明白,连问荆根本不在乎谁在这个帝王位置上,也不想要这个帝王位置,他要的,不过是守护这片山河的安稳罢了。
连问荆是纯臣,也是忠臣。
“到底是......错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