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连了子女，那才叫造孽。
周尚书的眼眶也红了，但他毕竟比周夫人更冷静，他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大理寺少卿后，原本对二皇子的怀疑，在这一刻彻底打消了。
大理寺少卿不想站队，最后象征性的站了明显就不会夺嫡的三皇子的队伍里，两耳不闻窗外事，守着大理寺，不参与任何政论，也不参与任何计划。
二皇子敢把大理寺少卿叫来，定是查看尸体，那么，就不可能是二皇子对周羽婷下的手了。
尽管觉得五皇子不像是会做这个事的样子，但眼下，最有可能的，只剩下五皇子了。
“殿下，臣是来把阿婷接回家的。”周尚书沉了沉心，也不拐弯抹角，直接的开了口。
他这句话，已经显然完全不打算给二皇子任何理由留下周羽婷的尸体了。
周夫人闻言，哭声顿时戛然而止，紧张戒备的盯着二皇子，仿佛二皇子一旦拒绝，她就要豁出去拼命一般。
为人母亲，为了儿女，亦会变得凶狠刚强。
大理寺少卿收回目光，心中觉得有些怅然若失，他已经三十有五了，至今未曾婚娶，家中倒是有个侍妾，只因他不想有软肋，那侍妾也就至今未曾诞下一儿半女，侍妾心甘情愿的从十五岁，跟了他到现在，已有二十九，却也未曾有半句怨言。
坐在大理寺少卿这样的位置上，注定不能有软肋，一生的仇敌数不胜数，一但有了软肋，等待他的，将会是锥心刺骨之痛，比不得御史台跟刑部，刑部是大昭国晋升宰相的必经之路，哪怕得罪的人再多，也不用担心，而御史台不过是动动嘴皮子，说到底，没有证据，御史台就算得罪了一堆人，也没谁会为了几番弹劾，就跑去对御史台下手的，难听点，御史台不过是帝王的眼睛罢了。
但是他不一样，他是寒门苦读，一路辛苦走上来的，坐在这个位置上，势必跟那些高门出身进入*的人不合。
他对所谓的嫡庶长幼毫不在意，有能者居之，是他一贯的态度。
他出身就是庶子，生母不过是个平民女子，可他从未觉得庶出的身份让他有什么委屈，他紧紧地把握一切能把握的机会，苦读攻考，一步一步走到如今，虽然他的家族只是个寻常殷实的人家，但却未曾给他这个庶子提供过一丝半点的帮助，但他也从未觉得有什么好怨恨抱怨的。
他坐上这个位置开始，就跟家族断了关系，他的生母在他金榜题名那日，就病死了。
他一个人在这个纸醉金迷的权力之都，走到现在，靠的不过是自己，他的侍妾还是赴考路上无意救下的孤苦女子，她却执意要跟着他，后来他见她不肯离开，便抬了侍妾。
对于她而言，侍妾才是最安全的身份。
因为面见帝王那日，帝王的眼神，让他懂了他这一生的仕途路径，将不会是平静的路。
这些年，帝王明里暗里要他查的东西，数不胜数，反倒是刑部那边，帝王似是信不过，要紧的事，都没有走刑部，即便是明面上的事情，也是让他跟刑部一同处理。
帝王抬举寒门子弟的目的，再明显不过，满朝文武，一大半都是来自高门出身的子弟，背后牵扯的关系错综复杂，帝王想要牢牢的把控朝政，就必须得抬举寒门子弟，来去抗衡牵制这个局面。
尽管帝王给了寒门子弟极大的机会，但寒门子弟熬出头的，却始终太少，不是心性不够坚定，被高门出身的子弟一番操作，就调离了京城，就是扛不住对抗的压力，灰头土脸的被踩进了尘埃里，爬也爬不起来。
对于寒门子弟而言，没有高门子弟丰富的资源跟人脉，是他们底气不足的致命硬伤。
但他们最大的问题，则是没看懂帝王的心意，再丰富的资源跟人脉，能跟天子相提并论？
天子一句话，你不得不死。
敛下心思，大理寺少卿只觉得庆幸至极，虽然至今没有子嗣嫡妻，但在他眼里，侍妾跟嫡妻已经没有区别了，若不是为了保护她，他也不会让她这般委曲求全。
甚至为了不让她被后宅阴私所染，至今后宅都只有她一人。
“这是应该的，骤然发生这样的意外，本宫也十分痛心，本宫会为周家查个真相出来，这几日，你们好好准备后事罢。”二皇子虽然有些不悦周夫人的目光，但念及周家发生这样的噩耗，且又是死在他的宫里，态度总要有，再者周尚书是个聪明人，倒也还是可以用下去的，只要查出幕后凶手，还怕周家不感恩戴德的为他卖命吗？
不论别的，周昊予胆大心细，不按理出牌，严谨仔细，就特别适合做他最好用的刀。
“多谢殿下体恤，臣感激不尽。”周尚书松了口气，心里对二皇子的疑虑彻底打消。
周夫人闻言，原本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了下来。
周尚书迈动艰涩的脚步，沉重的一步一步走向哭的满脸狼狈的周夫人，他的目光悲痛而克制的落在周羽婷的尸体上。
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是这样悲惨屈辱的死法，如何不让周尚书心痛如绞，恨意难消。
他一定要查出是谁做的，他要这个人，不得好死，不论是谁。
“周昊予至今都没有消息吗？他懂武功，能把他掳走至今没有消息，有能耐的无非就那么几个。”
二皇子想了想，到底还是想探一探，看看周家有没有关于周昊予的消息。
周尚书的脚步顿时一顿，随即艰难的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无，臣无能，至今没能弄明白，究竟是谁掳走了一双儿女，如今女儿没了，儿子也没有下落。”
二皇子闻言，没有再开口，只沉默的看着周尚书抱起周羽婷的尸体，身后跟着泪流不止的周夫人缓缓走来。
“殿下，容臣先行告退，若有一丝半点消息跟痕迹，请一定差人告知于臣，臣感激不尽。”